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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冬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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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几天,郑意就宣布了秋季运动会的消息。
班上差点燃起来。
学校运动会一向出手阔绰,时间也给的大方,足足有一周,在学生心目中,运动会简直是白月光级别的存在,可以说是相当期待了。
郑意做了个“T”的动作,手动叫停:“先把月考考完,再考出开学考那个成绩……”
“我们提头来见。”
底下七嘴八舌喊成一片,为了玩还挺默契,郑意后悔提前跟他们说了,虽然不说他们也能在公告栏得知,怕这帮小兔崽子心飞起来,他清了清嗓子,保持严厉:“好好复习听见没有。”
开学考那次,1班平均分出现了少有的大幅度下降,郑意和几位老师讨论过后,没有像其他年级那样把学生的月假掐掉,只能在平常抓得更紧。
一个课间,姜启接水回来,看到夏觉阳和2班一个同学在聊天。
至于为什么会知道是2班,因为每次考完试给前十颁奖,清一色的1班中冒出个2班来,这个学生名次在夏觉阳前一位,叫罗栩。
顺带一提,站位领奖时,这位罗栩同学与前后两人身高差太明显,形成了一个形象的“凹”。罗栩同学为此愤愤不平,尤其看夏觉阳非常不顺眼。
姜启本意路过,忽然就听到罗栩说了句“我不觉得你们还能拿第一”。
在万绪来之前,基本是姜启第一,虽然第一的宝座常有变动,但一直是1班的人。现在有万绪这个挂在,开学考甩了第二名近二十分,层次越高,提分越难,况且又是在重点学校,拉开这种程度,已经不是常人能及。罗栩应该不会妄想个人总分,那就只能是班级。
班级的话,他们没输过。
姜启有点匪夷所思,挠着脑袋走过去:“不是兄弟,功利心别这么强,又不是高考,而且我们不是兄弟班吗?”
罗栩显然不领情:“谁跟你们兄弟。”
明面上一直说是兄弟班,真到出分那一刻,依旧要分出个高下,大部分不在意,难免有小部分学生较真。
夏觉阳摸了摸鼻子,觉得这位罗栩同学有点幼稚。
“首先,我们平均分也没差多少,并且,我们老师说了,如果这次月考超过你们了,就请我们去吃海底捞。”罗栩找夏觉阳出于比夏觉阳高一位的优越感,看到姜启了也没怵,点了点头,自认为很有气势。
夏觉阳捂着嘴,犹豫该不该说。
他很想说:那你们老师真能省一笔。
怕被打,还会显得没有风度,于是夏觉阳说:“好吧,那拭目以待。”
罗栩翘着鼻子走了。
姜启说:“平常嘴巴这么厉害,这会儿怎么不噎他两句?”
夏觉阳很诚实:“怕被打。”
姜启:“那就揍回去,怕他们?”
他们一迈进班,就发现一大半的同学在贴墙偷听,见他们进来,才装作很忙的样子散开,写作业的写作业,刷题的刷题。
一秒切回日常模式,以为没什么,结果一下物理课,好几个报团找郑意假哭。
其中412除万绪没参与外,喊得最狠,林贺西都感觉要抱人大腿了。
郑意一个头两个大,先瞅着没有2班老师路过,才说:“好了,生气不如争气,一个个精成什么样了还怕被超?”
“可是我们没有海底捞吃。”
十来双眼睛眨巴眨巴。
这才是你们的目的吧?
郑意:“行,咱也去,考得好了,运动会争取拿点名次搞个小奖金回来,一块办行不行?”
学生们欢呼起来,郑意感觉自己不是班主任,是大圣,招呼一声,半山的孩儿都叫起来。
他们以为开学考的成绩烂点很正常,毕竟过个假期,放松的真就去放松了,鲜少有自制力强的。经过办公室,会看见郑意经常叹气,年纪最轻的班主任发愁的时候,手捏山根,面容染上了些许沧桑,都怕他一夜白头。
各科老师也比上学期要严格得多,这是从上课就能感受到的,一点不敢走神。
连一直被他们遥遥甩在后面的2班,也在班门口下战书,更不用说其他虎视眈眈的班级了。
接二连三的危机感几乎笼罩了他们,口渴的次数变多,把窗户都打开仍是烦闷。
夏觉阳出了名的缺心少肺,完全没被罗栩挑衅到。但他在品味情绪这方面又格外敏锐,并且很走心,班上的压抑在他身上呈现的最明显。
一连三天,每天只睡四小时,还不包括入睡时间,白天强行全神贯注,写完的题一张张堆起来。
重要的是,这三天他都没怎么说话。
万绪忍不住蹙眉。
夏觉阳从笔袋拿笔,稍一不注意,就被人一把抽走。
笔被万绪扣押:“为了一顿饭你是要拼命?”
笔是虚握着的,万绪也没想抢,只是找个话头和夏觉阳聊一聊,所以夏觉阳轻松把笔拿了回来。
“不写题我心跳很快,还有点耳鸣你知道吗?”夏觉阳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抓了下头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以前从没这种情况。”
他的后一句说的小声,就好像他也不清楚这样是好是坏,没有人告诉他,也没有人提醒他。
他现在的表情,让万绪联想到夏觉阳第一次红眼眶。
那是一场冬天。
他们临时要去一趟长沙,走的高速。
高速路面,即使清理积雪后也少有人敢冒险,所以整条路只有他们这一辆车,在茫茫山野间。
很难想象,这样冷的夜晚,也会险些出一场车祸。
一对老夫妻推着一车动物幼崽,要去最近的集市卖掉,推车老旧,几乎是停滞在路中央,索性万绪开车稳,没出事。
他们帮老夫妻把推车拖到路边,检查了轮子,老夫妻看他们面善,就随意聊聊,也提及他们因意外残废的儿子,只能让年迈的老人去赚钱,把家养的小猫小狗卖掉。
因为是在高速,他们没多停留,想给老夫妻塞一些钱也被婉拒了,老夫妻很慈祥,说他们一定是很好的人。
小猫小狗一声声稚嫩的哼叫,六角雪花从灰蒙蒙的天际飘落,让那天的记忆深刻又惋惜。
在返程途中,他们根据老人的描述找到了老人居住的地方,带了点补品去的。
那是一栋很旧的屋子,不足一百平米,处处透着荒凉,他们敲了漏风的门,却没人来开,一去问周边的邻居,得到的回答是老头摔了一跤,这个年纪的一摔就不像年轻人那样了,再也没站起来,在雪里归了西。
老太太拉不动他,回家想喊人来帮忙。她儿子就在屋里听,老太太傍晚再回来,儿子就投河了,极其干脆地了结狗屁的一生。老太太就坐在门槛那,同前来慰问的邻居打了招呼,用一种告别的口吻,第二日老人就穿着最喜欢的衣服,背着箩筐往山上走了,再没人见过她。
那天两人一路沉默,谁也没说话。
那天夏觉阳很主动。
像一场酣畅淋漓的宣泄,莽撞到忘记心脏在跳动,听不到落雪声,修剪得齐整的手指也能将皮肉抓破,伤口又刺又辣,他们好想吃掉对方,活在对方的身体里。
汗水在肌肤上流淌,灵魂在撕咬中消解。
来自恋人的宽慰将他们从难过拉回现实,要他们真切地感受十二月的寒冷,感受人命有时荒诞而可怜,他们也是天地间的蜉蝣,侥幸地漂泊着。
万绪安抚他,搂得很紧,察觉胸膛的凉意,以为夏觉阳哭了,他赶紧打开台灯。
没哭呢,差一点。
眼睛这么大,眼眶红红的,漂亮得让人想亲一口,万绪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你还挺吓人。”
他正要关灯,手突然被扼住,被不由分说地拉到夏觉阳眼前。
原来夏觉阳也挺有力气。
重逢时以为万绪是跟踪狂还一拳给他打进医院来着,疼得要命,却是轻伤。
橙色的灯光在凝结在夏觉阳眼里,流光溢彩,浮动的光泽也慢慢地,汇聚成一个柔和的星点。
夏觉阳缓缓垂首,凑近。
万绪能看到漂亮的锁骨,还有垂首后,线条格外流利优美的鼻梁,鼻梁下的嘴唇有点肿。
万绪无声地看着,那双濡润的嘴唇慢动作似的,贴上他的无名指指节上。
很凉。
郑重到让人心口一疼。
想起之前的事,让万绪觉得自己是不是过分感伤了,夏觉阳才十七岁,处在敏感又无畏的年纪。
夏觉阳:“你的关机键被谁摁了吗?光看我我怎么知道你想说什么?”
万绪仍看着他。
半晌,万绪嗓音微哑,像没做好准备,但脱口而出。
“你有想过接吻吗?”
夏觉阳吓死了,满脑问号,飞快左顾右盼,幸好前桌两个累趴了睡昏过去,也没人注意到这边。
夏觉阳瞪圆眼睛,半天只会一个字,就是:“你你你……”
万绪终于从思绪里找到良知,意识到方才脱口而出了什么荒唐话,嘴角扯出一丝讽意:“想什么呢,不是让你跟我接。”
夏觉阳眼神越来越恐惧。
好像越解释越乱。
夏觉阳:“啊?”
“接吻”这两个字的冲击力还是太强大,夏觉阳没找回语言系统,说完“你”就是“啊”。
完,吓成傻子怎么办?
“反应这么大。”将错就错,万绪好笑道,“你们平常不聊这类话题吗?”
“不聊。”夏觉阳斩钉截铁。
万绪意味深长地“啊”了一声:“那还挺清心寡欲的。”
夏觉阳想把万绪扔出银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