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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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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鸣回到公司后,就收到了何助理邮件发来的修改意见,条条都严苛到了极致——交付节点被压到了行业常规周期的七成,技术参数的容错率几乎归零,连售后响应时效都精确到了小时。
从那天起,陆鸣便陷入了无休止的返工循环。他每天带着熬红的眼睛和改好的方案去致云,迎接他的永远是沈慕白新一轮更刁钻的审视。有时他熬了一天一夜改出的细节,会被沈慕白一句话否定,语气里都是毫不掩饰的挑剔。
沈慕白还在高层对接会上明确表态:“这个项目,我只认陆鸣。”
这句话像一道枷锁,瞬间把所有压力都锁在了陆鸣身上。致云那边的所有刁难和质疑,都精准地砸向他一个人;腾飞的王瑞一边把他当成合作的唯一救命稻草,逢人就夸他能力强,一边又私下找他谈话,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要是合作黄了,责任都在你”。
陆鸣成了两头受气的夹心饼干,白天要应对致云团队的专业碾压,晚上要带着团队熬夜修改方案,忍受下属叫苦连天的抱怨。他这些年最引以为傲的专业领域,成了沈慕白报复他的战场,让他反复体验着无力的挫败感。
但也只有陆鸣自己知道,这份挫败里还藏着窃喜。哪怕每天要面对沈慕白的冷脸和刁难,哪怕熬到凌晨的身体支撑不住,可只要能每天见到沈慕白,能和他有这样面对面的交集,他就觉得值得。他清楚,到了后期沈慕白的很多要求根本是没事找事——比如让他把方案里的图表颜色精准到色值,让他重新核算一份早已验证过的能耗数据,不过是沈慕白折磨他的手段。可他认了,谁让当年是他亲手把人推开,是他用最伤人的话碾碎了少年的真心,如今这点苦,是他欠沈慕白的,他愿意还。
陆鸣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遍修改方案了。当他抱着装订好的方案走进沈慕白办公室时,连声音都带着掩饰不住的沙哑:“沈总,这是最新的版本。”
沈慕白的目光先落在陆鸣脸上,才缓缓移到方案上。他清楚地看到陆鸣眼底密布的红血丝,看到他眼下浓重的青黑,看到他下巴没来得及刮的胡茬,甚至注意到他递方案时微微发颤的指尖。
当年的陆鸣,是篮球场上迎着阳光奔跑的少年,眉眼明亮,意气风发,何曾有过这般狼狈又疲惫的模样?他就是要这样,要陆鸣卸下所有骄傲,要那个记忆里高高在上的阳光少年,在他面前一次次低头,一遍遍认错。但旋即,一股更深的焦躁与不满足涌了上来。
不够。
他看到陆鸣低头,看到陆鸣忍耐,看到陆鸣疲惫与无力……但这些都隔着一层“工作”的借口。陆鸣的认错、煎熬都不是专属于他的。
沈慕白要的不是这个。他要陆鸣亲口对他说“我错了”,要说得声泪俱下;要陆鸣伸手哀求,求他原谅当年的残忍;要陆鸣跪在他面前,把所有自尊都踩在脚下,让他看看,当年那个随口就能伤人的少年,如今能有多卑微。
沈慕白翻动着手中无可挑剔的方案,内容早已远超预期。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抛出问题,只是静静翻看着,办公室里只有纸张翻动的轻响。陆鸣做好了被再次驳回的准备,低头看着鞋尖,却没察觉到沈慕白落在他身上的、带着复杂情绪的目光。
“可以了。”
三个字轻飘飘落下,却让陆鸣猛地抬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沈慕白已经合上方案,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他:“通知你们王总,明天上午十点来签合同。”
陆鸣僵在原地,足足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喉结滚动着挤出一句 “好”。他的心脏不受控地狂跳,连日的紧绷突然松懈,竟让他有几分眩晕。
走出致云科技的写字楼,秋风吹在脸上,陆鸣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脱力。他在车里把王瑞狂喜的吼声应付过去,挂了电话后,指尖还在微微发颤。手机屏幕上是腾飞电子的工作群,消息已经刷了99+,全是同事庆祝合作落地的表情包,可他盯着那些热闹的图案,心里的失落却像一点点漫上来——以后,大概没理由每天都能见到沈慕白了。
回到公司,陆鸣刚走进办公室,王瑞就拍着他的肩膀走进来,语气是难得的温和:“陆鸣,这大半个月你熬得眼袋都快挂到下巴上了,给你放半天假,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十点,我带你一起去致云签约。”
陆鸣回到家,直接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床垫里,连日的疲惫像千斤重担,压得他瞬间失去意识。这一觉睡得极沉,只是梦里全是沈慕白。
先是高中的篮球场,阳光刺眼,沈慕白穿着校服,额角挂着汗珠,冲他扬起一瓶冰水,笑容比阳光还亮:“陆鸣,你刚才那个三分太帅了!”他刚要伸手去接,场景突然切换,变成了致云科技的办公室,沈慕白靠在椅背上,眼神冰冷,笔尖敲着方案:“这里不行,重改。”
梦境像破碎的胶片,温柔与冷漠反复交织。他看到沈慕白分给他一半的耳机,他们一起在熄了灯的宿舍缩在被子里偷偷看着电影;又看到沈慕白在咖啡馆里,攥着他的手腕,字字如刀:“你不配叫我慕白”。他想留住那个温柔的少年,想对那个冷漠的男人说“对不起”,可喉咙像被堵住,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刺耳的手机铃声把他从混沌中拽出来。陆鸣睁开眼,窗外早已一片漆黑,只有手机屏幕的光在脸上投下光晕。他迷迷糊糊地接起,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喂?”
“陆鸣。”
两个字清晰地传进耳朵,带着独属于如今的沈慕白的冷冽质感。陆鸣以为自己还在梦里——毕竟这几天沈慕白从未直接联系过他,所有对接都是通过何助理,他甚至没有沈慕白现在的手机号。
“慕白?”这两个字是下意识蹦出来的,带着他藏了多年的亲昵。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沈慕白咬牙切齿道:“呵,看来陆经理的记性不太好,我说过,这个称呼你不配叫。”
沈慕白确实被气笑了,他气得握紧手机,没想到陆鸣竟这么没脸没皮。半晌,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怒意,语气重新变得平静:“晚上八点,来云顶轩302包厢见我。”
“为……”陆鸣刚想问“为什么”,电话就被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他握着手机愣了足足五分钟,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是梦。沈慕白真的给他打电话了,还约他单独见面。
陆鸣的心脏不受控地狂跳起来,困惑与期待在胸腔里搅成一团。沈慕白为什么突然改变态度?是方案还有问题?还是有别的事?他翻来覆去地想,却怎么都想不出答案。
此刻沈慕白正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手指还紧紧握着手机。他拨通这个电话前,犹豫了整整半小时。他太想知道当年的真相——他清楚地记得,高中时陆鸣会在晚自习突然停电的教室里悄悄握住他的手,会在外出竞赛回来后带给他爱吃的零食,还有那个轻轻的吻绝对不是错觉,可为什么最后会变成一句“同性恋很恶心,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他要先弄清原因,然后,让陆鸣也尝尝,什么叫从云端跌进地狱的滋味。
他拿起外套,眼底满是着怒火和恨意,陆鸣,必须是他的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