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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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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澈的警惕与日俱增。谢凌那些不着痕迹的“关怀”像蛛丝,看似柔软无害,却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来,试图包裹他。那份纪录片带来的关注与赞誉是真实的,但背后那双始终凝视的眼睛,让他如芒在背。
他开始刻意简化生活轨迹,减少不必要的社交,收工后直接回酒店或住处,拒绝任何来源不明的邀约。他将所有精力投入到新戏的拍摄和纪录片的剩余工作中,用极致的专注筑起一道墙。他甚至在一次采访中,半开玩笑地提到自己是个“生活枯燥的宅男”,除了拍戏和健身没什么爱好,试图将自己的形象固化在“简单勤奋”的模板里。
然而,谢凌的耐心似乎比言澈预想的更持久,手段也更迂回。他不再直接出现在言澈周围,却总能通过一些“合理”的第三方渠道,传递出他的存在。
新戏的制片人,在一次饭局上“无意间”对言澈的导演说:“星曜的谢总很看好言澈啊,上次碰到还问起他这部戏的进度,说期待他的表现。”导演回头便对言澈更加关注,言语间多了几分慎重。
某时尚杂志的主编,在敲定言澈为下一期封面人物后,闲聊时提起:“谢凌可是我们杂志的重要合作伙伴,他很少对艺人发表看法,但对你评价不低,说你气质干净,有故事感。”
甚至连言澈常去健身房的私教,都偶然提起:“言先生,有位谢先生说是您的朋友,特意嘱咐我们,您训练强度大,一定要注意营养和恢复,还推荐了一位很专业的运动营养师。”
这些信息,像细碎的雪花,一片片飘落,看似无关紧要,积累起来,却让言澈感到一种无形的、无所不在的压力。谢凌没有越界,却让言澈生活的每个角落,都仿佛笼罩在他的影响力之下。这是一种更高明的掌控,让言澈连明确拒绝或划清界限都找不到着力点。
他只能更紧地缩回自己的壳里,用沉默和距离应对。
转折发生在一个看似寻常的夜晚。言澈新戏拍摄进入关键阶段,一场情绪爆发戏反复拍了十几条,体力和精神都透支严重。收工时已近凌晨,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酒店,头痛欲裂,胃里也空空如也,泛起阵阵不适。
助理小米临时家里有事请假了。言澈不想麻烦别人,也不想点外卖,酒店餐厅早已打烊。他烧了热水,想泡面将就一下,却发现连最后一点存货都吃完了。身体的不适和极度的疲惫,加上连日来积压的心理压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他靠在冰冷的厨房料理台边,望着窗外城市稀疏的灯火,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和无力感猝然袭来。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言澈有些迟钝地反应了几秒,才拖着步子去开门。门外站着酒店客房服务生,推着餐车,上面放着热气腾腾的、香气四溢的粥和小菜,还有一盒包装精致的胃药。
“言先生,这是给您送的夜宵和药品。”服务生态度恭敬。
言澈愣住了:“我没有点这些。”
“是一位姓谢的先生致电前台,为您准备的。他说您今天拍摄辛苦,可能胃口不好,特意嘱咐厨房熬了养胃的山药鸡茸粥,还准备了温和的胃药。”服务生解释道,“谢先生是我们的VIP客户,他特意交代要照顾好您。”
谢凌。
又是他。
言澈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粥,金黄的鸡茸和软糯的山药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温暖诱人。他空荡荡、隐隐作痛的胃,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叫嚣起来。身体的极度不适和心理的脆弱,在这一刻,让他长久以来紧绷的防线,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裂纹。
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几圈,却最终没能说出口。他太累了,累到没有力气再去分辨这关怀背后的意图,累到只想有一口热食,缓解身体的不适。
“……谢谢。”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说道,侧身让服务生将餐车推进房间。
门关上,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和那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粥。他站在原地,看着那碗粥,内心天人交战。理智在尖叫,警告他这是陷阱,是谢凌蚕食他意志的又一步。但身体的需求和此刻的脆弱,却像潮水般淹没了理智的堤岸。
最终,他还是坐了下来,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温热的粥,送入口中。恰到好处的温度,软糯鲜香的口感,顺着食道滑入空虚的胃袋,带来一种久违的、熨帖的暖意。生理上的舒适,暂时压倒了心理上的警报。
他沉默地,一口接一口,将那碗粥喝完。又按照说明,服下了那粒胃药。热水和食物让冰冷的四肢渐渐回暖,剧烈的头痛也稍有缓解。
疲惫如排山倒海般袭来。他甚至没有力气去深思这碗粥背后的含义,也无力再维持平日里高度的警惕。洗漱后,他几乎是头一沾枕头,就陷入了深沉的、无梦的睡眠。
他并不知道,在他服下胃药、沉沉睡去后不到半小时,他房间的门锁,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电子解锁声。
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一个高大的身影侧身进入,随即轻轻掩上门。
是谢凌。
他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情,仿佛进入自己的领地一般从容。他走到床边,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的微光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他低头,看着床上沉睡的言澈。
年轻的面庞在睡眠中放松下来,褪去了白日的紧绷和防御,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眉头微微蹙着,仿佛在梦中仍有什么困扰着他。嘴唇因为喝了热粥而恢复了些许血色,微微张着,呼吸均匀却略显沉重,显示着主人极度的疲惫。
谢凌的目光像最精密的仪器,缓缓扫过言澈的眉眼、鼻梁、嘴唇,扫过他露在被子外的一段手腕,扫过他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那眼神不再是平日里的审视或探究,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贪婪的凝视。像是终于,在长久的观察和等待后,得以近距离地、毫无阻碍地,打量一件他觊觎已久的珍宝。
他伸出手,指尖在距离言澈脸颊几厘米的地方停住,没有真的触碰,只是虚虚地描摹着他脸部的轮廓。动作极轻,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
“光的背面……”谢凌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自言自语,“原来是这样的。”
脆弱,疲惫,孤独,需要依靠。这些被言澈极力隐藏、用坚强外壳包裹起来的“背面”,此刻在沉睡中毫无防备地展露出来。不是丑陋,而是一种更真实的、属于人的温度。这种温度,和他平日里散发的明亮光芒奇异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他低下头凑近这张好看极了的脸,修长的手指最终还是碰到了他眼下的泪痣,目光落在他红润的唇瓣上,眼中闪过一抹暗沉。
“是暖的。”一触即分,带着几分叹息。
谢凌知道,自己今晚的举动已经越过了太多界限。但他不在乎。精心编织的网,耐心投喂的饵,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不是为了占有这具年轻的身体——那太低级。他是要看到这道光最不设防的样子,要确认这光芒之下,也存在着可以被触及、甚至可以被他……影响的“人性”部分。
他站直身体,目光最后在言澈沉睡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重新锁好了门。
走廊的灯光下,谢凌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一丝得偿所愿的、冰冷的满足感,以及一种更加强烈的、想要进一步探究和掌控的欲望。
他看到了光的背面。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房间里,言澈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翻了个身,蜷缩起身体,仿佛感觉到了一丝侵入的寒意。但他太累了,很快又沉入更深的睡眠,对刚刚发生的一切,毫无所知。
只有床头那空了的粥碗和胃药盒,在昏暗的光线里,沉默地证明着某个夜晚,某道坚固的防线,曾因为一碗恰到好处的热粥和极致的疲惫,出现过怎样一道细微的、却足以改变某些轨道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