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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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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坐一起，边吃边歇，烧烤饮料配水果，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吃月饼吗，一人一块应个景。”郑应钦问。
得到几人肯定回答，郑应钦用塑料刀切开一块月饼。
蛋黄莲蓉口味，饼皮酥脆，蛋黄起沙流油，白莲蓉内馅香甜不腻。放在一次性蛋糕纸盘里，配个小叉子，瞧着挺精致。
周少泽一瞅：“得配茶喝啊！”
他拖出桌下的茶具和一壶热水，一小包凤凰单枞，泡起潮市工夫茶。
方怀陪喝。
路遇坐在方怀旁边，偶尔和对面郑应钦聊两句。
路遇和郑应钦两人一个是酷哥，不爱说话；一个是高冷学霸，不说废话。不一会彻底沦为周少泽的听众。
周少泽边冲茶边讲他怎么熬夜补习，力争上游，拼命和女朋友考同一个大学。
手上也不用停歇，烫洗茶杯，高冲低斟，姿势娴熟。
方怀盘着腿，只听，并不加入讨论。
夜幕黑沉，月亮被云层遮挡住。
对面宿舍楼留有人的寝室亮起灯。
方怀垂下眼喝完杯里的茶水，把杯中残留的茶渣倒掉，忍不住低声问旁边坐着也比他高半个头的人：
“怎么一直看我。”
方怀觉得路遇有点奇怪。
他每一次不经意转头，都能对上路遇的眼神。
那眼神轻轻落下，如果回看过去，眼神交汇，路遇也不刻意避开视线，仍旧看过来，直至他转开目光。
方怀不懂路遇眼神里的关注流连。他侧过脸，做了个困惑的表情。
路遇闻言，盯着方怀的侧脸低头琢磨。
天台四周漆黑黯淡，桌角台灯泛着冷白色调，照在方怀身旁，有莹莹的光。
方怀很好看——五官文静清秀，鼻梁挺直，有薄薄的唇，唇色很淡。
他的眼睛最好看，似雨后明净的湖面，微光下清泠泠，透着沁凉。
他戴一副细框眼镜，镜片也遮挡不住一双冷清黑眸。镜片下瞳孔很大，上下睫毛纤长，有明显卧蚕。
可以想象，每当方怀看向一个人时，薄薄的眼睑抬起来，镜片后面睫毛撑开微弯弧度，每次眨眼都带着睫毛颤动、开合，似蝴蝶颤动羽翼，轻轻骚动人心。
路遇是头一回靠方怀这样近，这般仔细描绘他。
路遇想：如果有一天这双眼睛能够多情专注地凝望谁，应该任谁都无法抗拒吧。
不过，仅仅好看，路遇不至于被方怀吸引目光。
方怀是冷色调的——独有一份书生气，一身不融于人群的冷淡和静默。
方怀给过路遇两次截然不同的印象。
一次是大一军训期间。
训练结束后，众人围坐在操场草地欣赏节目，两个学生在伴奏声中即兴舞蹈。
当时，一群人欢呼喝彩，方怀也安安静静地待在那给人鼓掌，眼里盛满笑。
他笑得那么生动，让人不自觉也跟着开心，脸上的欢喜消解了平时留给人的冷淡印象。
另一次是晚上篮球场边。
方怀抱着一只小黑猫，站在树下远远地看别人打球。
球场热闹嘈杂，他却沉默疏离。
路遇那时就知道，方怀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笑起来眉眼都是生气。可他却不常笑，眼中常是平淡和冷清。
路遇没见过方怀这样的人。
很奇怪，一个人对身边的人和事既抗拒又向往。
这么矛盾的特质，让路遇忍不住探寻。
对路遇而言，方怀是静谧无人的山谷，晨光熹微下锁着薄雾；路遇是误入山中，妄图一窥山色、贪恋风光的旅人。
路遇走神片刻，回过神，方怀已经转头去听周少泽说话。
周少泽讲学院八卦讲得兴起，郑应钦时不时嗯一声以示附和。
三人完全没觉察路遇片的片刻出神。
路遇淡淡瞥一眼吸引方怀注意力的周少泽，神色不改道：“因为你长得好看。”
方怀听见旁边轻得仅自己能够听见的话，笑了一下没在意，对路遇说：“你也很帅。”
并不是客套，方怀认为他们宿舍四人除他之外，其余三人各有特质。
郑应钦常穿立领白衬衫黑西裤，带个金框眼镜，斯文严谨。他听周少泽说八卦的表情跟他听讲座时完全没差，是女同学口中的智性恋天花板。
周少泽一身印花短袖和短裤，脖子上手上带着银链，留耳洞烫头，手里拎个啤酒瓶，边喝酒嘴还不停叭叭，是个爱说话的时尚潮男。
而路遇，穿个纯色简单T恤坐那，同样吸引目光。
他理着短短的头发，鼻子英挺，浓黑眉眼，专注时神情冷峻。
因为常练舞，路遇肌肉线条流畅，整体并不给人笨拙的感觉，很有力量感。
他性格也很好，有寻常未成年人少有的稳重成熟和妥帖。和他相比，方怀自觉多几分稚气。
此外，路遇的身高方怀望尘莫及。
方怀身高一七八，在南方人群里已经算高了。可每次站在路遇身边，方怀内心都不禁为自己的颈椎哀叹。
方怀一句赞美，惹得路遇唇角上扬。
一阵风吹过，天边遮住月亮的云层被推开。
方怀走到围栏边，撑着手栏杆道：“月亮出来了。”
路遇起身跟来。
风从左向右吹得两人衣袖晃动，灯光昏暗不明，方怀的眉眼在夜色中朦胧。
路遇学方怀，缓缓靠在围栏。
今晚的氛围无疑令人放松，生活和学业的烦恼暂时远离，什么都不需要顾虑，只和朋友一起，分享食物和八卦。
周少泽咋咋呼呼叫嚷着要给月亮拍照，拍完还要拍桌上的食物，凑朋友圈图片。
又从桌子底下拿出一根香，对大家说：“瞧，我也有潮市特产。”
“我女朋友给我的。”他还强调。
“是什么？”郑应钦难得好奇往桌子底下打量，周少泽究竟还藏了什么东西在桌下。
真神奇，一起从宿舍搬东西过来时，他怎么没发现周少泽拿了这些。
“拜月娘用的呗，有声的。”
周少泽示范着打开开关，只听“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的声音传来。
“赏月的时候可以点的。”
“能放音乐的香。”
瞧郑应钦挺感兴趣，周少泽解释说。
郑应钦和路遇都没见过这东西。方怀却很熟悉。
路遇问方怀：“你们家也会拜月亮吗？”
“嗯。”
“在阳台放张桌子，摆上柚子和其他时令水果、月饼和糕点；用量米杯装米再蒙个红塑料袋，就能插这个香。”
“有些家里有小孩读书的，会摆上课本。”
“也摆折塔和金银纸。”
“外出打工的大人会回家，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喝茶。”
“小孩很开心，成群结队在巷子里到处窜。”
“到很晚香都燃不尽，可能会响到凌晨。”
方怀左一句右一句给路遇介绍。
是不是每个人心中都有关于某个节日特有的记忆，这种记忆在特定的时间会被唤醒。
此时，方怀仿佛能闻到檀木细香的香气，能听见音乐香循环播放、彻夜不停的声音。
方怀撑着头，在音乐声的环绕中抬头望月亮。
路遇也抬头看月亮。不一会儿，转头又看方怀。
方怀陷入回忆，盯着月亮不说话。
他是平静湖面，泛着无需他人知晓的涟漪。
路遇稍微侧身，为方怀挡下楼道吹来的风。
“想家？”路遇低声问身旁一声不吭的人。他站在那里，高大身形坚定地将身旁的人笼罩。
方怀闻言有些惊讶，迟疑一下，脑海里思索组织词句，最后放弃。
交浅言深不是方怀的性格。他也不知道该怎样诉说内心压抑的痛楚。
方怀不知道该用什么的口吻讲述，才能让别人得知他亲人都过世后，不投来混杂着尴尬、同情、惋惜和愧疚的目光。
“方怀 你爷爷奶奶不容易啊，你好好读书，将来赚大钱孝敬家里的老人…”
“方怀这孩子也是可怜，从小父母就不在了，两个老人也一个接一个去世…”
“可不是，老伯老婶命苦，好不容易把小孩养大了，却…”
“这孩子从方伯去世后就不说话了，别是打击太大…”
“唉！”
自从家里老人去世后，亲戚朋友一谈起方怀家里的事，人人唉声叹气，好像每个人都比他伤心。
这种安慰与开导的话，方怀听过太多。他不愿意提及，更不需要别人怜悯。
况且，与真正面对苦难的人们相比，他经历的一切犹如凄风苦雨中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钝痛，刻意翻腾出来接受抚慰，无异于无病呻吟。
方怀没再说话。
路遇沉默静待，内心并不像一开始得不到回应那般焦灼。
他仍然希望靠近方怀，了解方怀。可过去一整年失败的尝试，一次次的铩羽而归使路遇清楚，方怀是个比酷哥更不爱说话，更难接近的冷淡男生。
对方怀而言，路遇斟酌后的一句邀请只是不算热情的寒暄，是可以轻易推脱的客套。
方怀不爱社交，不需要同伴，不擅长聊天。
对方怀，路遇近乎无计可施。
路遇不像周少泽，话很多，和谁都能聊，自说自话不冷场。
一旦方怀不回应，路遇只得偃旗息鼓。
路遇明白，他该尊重方怀的界限。
强迫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主动亲近，是不可能的事情。
路遇只能寄希望于时间，等待时间加深他和方怀的联系，让他们之间累积出亲密的感情。
桌子那边，周少泽还在跟郑应钦讲个不停。
路遇心中暗啧了声：好需要一张跟周少泽一样能够叭叭的嘴。
路遇开启的话题，再一次在方怀的无声沉默中终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