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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归途与暗影 ...

  •   进步并不意味着走得更远,而是知道哪些路不能再走。——阿多诺

      “探索者VII号”调转航向,踏上归途。
      船舱内,那方玉玺虚影的印记被赵政以自身魂力日夜温养,悬浮在特制的能量稳定场中,散发着恒定而微弱的辉光。光晕流转间,隐约可见九州山川的虚影在方寸之间沉浮,又像是被岁月稀释的血脉印记,在真空里做着无声的脉动。
      它不再指向K-77星域,而是如同某种深植于时空经纬中的古老罗盘,恒定地、固执地指向某个尚未被星图标记的深空坐标——那方向仿佛有根看不见的线,牵扯着印记,也牵扯着赵政魂魄深处某些早已沉寂的东西。
      吕成巽将此次考察的“官方”报告整理完毕。文档措辞严谨,逻辑缜密,重点勾勒了该遗迹能量特征的独特性——那种近乎“沉寂”的消亡模式,与已知文明墓碑常见的狂暴残留截然不同,为生命末期形态学研究提供了新的样本。关于玉玺印记,报告中只字未提,仿佛那不过是考察途中一缕无关紧要的星光幻影。
      “研究院不会完全相信这份报告。”吕成巽关闭文档,声音放得很轻。飞船正进行着常规航行,舷窗外是永恒般流淌的星辉,冰冷而璀璨,照着他清隽的侧脸,也照见眼中一丝了然——他们交出去的,本来就是一份经过裁剪的真相。
      “无妨。”赵政的目光从玉玺印记上移开,眼神沉入一种深潭般的幽邃,“他们需要的,从来不是属下绝对的忠诚,而是可控的价值。此次发现,无论几分真、几分藏,都已证明我们的‘价值’远超他们预期。”
      他指尖虚虚拂过稳定场的能量边界,那印记中与他同源的气息便如呼吸般微微震颤:
      “这缕印记,是我们如今最大的筹码,亦是……最深的秘密。筹码要握在自己手里,秘密,则需埋在连光都透不进的地方。”
      归程比去时显得漫长。并非航路迢遥,而是心境不同。
      赵政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调息,魂力如潮汐般在灵台内徐徐运转,修补着因强行凝聚印记而损耗的根基,同时,神识如触须般更深入地向那印记中探去——并非攫取,而是聆听。印记深处似有断续的低语,是篆文呼吸的节奏,是山河崩摧又重组的回响,古老得几乎失去具体意义,只剩下一种纯粹的“指向”本能,指向来处,或许也指向归途。
      吕成巽则不断分析着飞船传感器收集到的海量数据,试图用已知的星图模型和物理规律,推演那印记所指坐标的可能区域。
      光屏上流转的星河模型一次次构建、碰撞、修正,最终结果都殊途同归,指向一片被星图边缘的迷雾淡淡笼罩、标注为“未勘定旋臂”的遥远地带。那里远离主流航道,探测信号稀疏,如同文明触须尚未真正触及的蛮荒之域。
      数日后,“探索者VII号”即将切入星穹研究院控制的常规航道,那片被称作“智慧星云”的绚烂光晕已在前方视野尽头隐隐浮现。也正是在这个即将回归秩序怀抱的临界点上,飞船高敏度的被动传感器捕捉到了一些异常信号——几艘没有任何标识、涂装暗沉如宇宙背景的舰船,在远距离上以某种松散的阵型若即若离地跟随着他们。它们的行动轨迹透着训练有素的诡秘,时而在小行星阴影中隐没,时而借助星尘带折射信号,像一群耐心等待时机的深海猎食者。
      “不是研究院的船。”赵政睁开眼,眸光投向主控屏上闪烁的光点,眼底温度骤降。那是一种久违的、属于战场的冰冷锐利,穿过千年时光,再度浮现在这具躯壳的瞳孔深处。
      “也不像寻常星盗。”吕成巽十指在辅助操控界面上快速滑动,调出更深层的信号频谱分析,“它们的引擎特征经过多重模糊化处理,技术手段不低,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这种风格……更像是某些有背景的‘私兵’。”
      “看来,有人不想我们太顺利地回去。”赵政站起身,玄色衣袍在低重力环境下无声垂落,他走向主控台,步伐平稳,却带着某种山岳将倾前的凝定,“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不想我们带着‘东西’回去。”
      他没有征求吕成巽的意见,直接以最高权限接管了飞船的控制权。双手在虚拟操控界面上划开一道道流光的轨迹,输入一系列复杂的非线性导航指令。“探索者VII号”舰体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震动,尾部主推进器阵列骤然改变喷射角度和功率输出,整艘船的行进轨迹瞬间脱离标准航道,开始变得飘忽不定,如同一条感知到危险的星海灵鱼,以看似随意却内含精妙计算的方式在三维空间内游弋、折转。
      后方那些暗沉舰船显然没料到目标会突然采取如此高超且不合常理的规避动作——这不像科考船的反应,更像经验丰富的侦察舰或突击舰。
      追踪者的阵型出现了一丝短暂的混乱,但很快重新调整,集体加速迫近,并且从母舰弹射出数枚梭形的小型拦截器。这些拦截器速度极快,呈包围态势合拢,并射出一道道并不致命、但足以瘫痪引擎或传感系统的低功率能量光束,目的明确:逼停,而非摧毁。
      “坐稳。”赵政的声音平静无波,眼神却锐利如出鞘的古剑。
      他曾驾驭青铜战车碾过六国烟尘,也曾指挥楼船艨艟劈开江河浪涛,对于这种小规模的追逐与反制,有着镌刻在灵魂深处的战斗直觉。
      太空是新的战场,物理规则不同,但博弈的核心——速度、角度、时机、虚实——从未改变。
      “探索者VII号”在他的操控下,于千钧一发之际做出一个近乎违背惯性常识的紧急偏转,舰体几乎是擦着一道能量光束的边缘掠过,能量护盾激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紧接着,飞船借助一颗不规则小型陨石的微弱引力场,完成了一个教科书级的引力弹弓甩尾,非但没有试图远离追兵,反而瞬间拉近了与其中一艘最为突前的追踪舰船的距离。
      在双方舰体以相对高速擦身而过的、不足零点三秒的窗口期,赵政启动了飞船上搭载的、原本用于精细扫描遗迹结构的高功率主动传感阵列,将其所有能量短暂聚焦于一点,如同无形的超高频探针,对准那艘追踪舰船引擎核心与舰桥连接部的防护薄弱区域,进行了猝不及防的、高强度“照射”!
      这种非武器化的能量冲击不足以摧毁舰体结构,却足以在瞬间过载其对外部传感器和部分内部精密电子回路,造成短暂的功能瘫痪。更重要的是,在这种高能“照射”下,那艘舰船为隐蔽身份而施加的视觉伪装和部分能量涂层出现了瞬间失效,如同被强闪光灯照亮——传感器数据如洪流般回传至“探索者VII号”的主脑。
      虽然大部分信息依旧残缺模糊,但在那艘舰船主引擎内侧某个通常不会进行深度伪装的机械结构上,捕捉到了一个极其细微、边缘已有磨损痕迹的蚀刻标记图案:一个高度抽象化、由简洁线条勾勒出的、被荆棘状纹路缠绕包裹的人类大脑。
      “生物意识研究所……”吕成巽瞳孔微缩,立刻从研究院庞大的部门符号库中检索出了这个标志的归属。那缠绕的荆棘,在研究所的官方释义中代表“对意识深渊的探索与束缚”,此刻看来,却更像某种充满攻击性与偏执的隐喻。
      霍夫曼博士!
      他竟然敢私下派遣武装船只,拦截研究院的正式科考船!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对K-77可能存在的“收获”志在必得,意味着他手中的权限和隐藏的力量远超明面,也意味着……研究院内部的监管存在巨大漏洞,或者,某种默许。
      就在对方那艘舰船因系统短暂紊乱而出现操控迟滞、阵型露出破绽的间隙,“探索者VII号”的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骤然将功率推至设计极限,舰体如一道撕裂夜幕的流光,从几艘拦截器尚未完全闭合的包围缝隙中疾射而出,毫不犹豫地扎进前方一片密度颇高、环境复杂的小行星带。
      无数或大或小的岩体、冰砾成为绝佳的天然掩体,飞船的轨迹在其中变得鬼魅难测,很快,后方追踪者的信号在传感器屏上彻底消失,只留下一片代表丢失目标的空洞噪音。
      船舱内恢复了相对平静,只有引擎维持在巡航状态的恒定嗡鸣,以及生命维持系统轻柔的气流声。方才电光石火间的追逐与反制,仿佛只是一段被迅速翻过的惊险插曲。
      “霍夫曼……”赵政缓缓吐出这个名字,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之前就察觉那位博士对吕成巽的“共情”能力抱有超乎寻常的兴趣,甚至可说是贪婪,却没想到对方如此迫不及待,手段如此直接且不计后果。
      “他对这印记的渴望,看来已近乎疯魔。”这种不顾规则、悍然动用武力的行径,暴露了其内心的焦灼与势在必得。
      “他可能通过某种我们尚未知晓的隐秘渠道,感知到了K-77星域遗迹激活时的特殊能量波动。”吕成巽冷静分析,调出之前的能量记录,“或者,更麻烦的可能性是——研究院内部,有他的眼线,而且层级不低,才能如此精准地掌握我们的归航时间和大致航线。我们回去后,处境或许会比预想的更复杂。”
      赵政走到那悬浮的玉玺印记前,稳定场的微光映亮他冷峻的侧脸。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丝没有任何温度、反而透着凛冽寒意的弧度:
      “复杂才好。水至清则无鱼,水越浑,越能看清底下藏着什么,也越方便我们……摸到大鱼。” 他顿了顿,目光如刃,“霍夫曼既然主动跳了出来,倒是省了我们费心去找他的功夫。这般沉不住气,终究是落了下乘。”
      他将玉玺印记小心地从稳定场中取出。
      那虚影在他掌心温顺地悬浮,光华内敛。
      赵政取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特制屏蔽容器——外层是研究院标准的惰性材料,内衬却铭刻着他以魂力勾勒的细微符纹。印记被放入其中,光华彻底隐没,所有能量特征消失无踪,变得如同一块最普通的存储介质。
      “回去后,一切如常。”赵政将容器收起,声音平静,却字字清晰,“该提交的报告,该做的汇报,照旧。至于这份‘礼物’……”他指尖轻轻点了点隐藏容器的位置,“我们慢慢送。总要挑个合适的时机,送到该收的人手上,才能物尽其用。”
      “探索者VII号”如同轻盈的雨燕,冲出小行星带杂乱无章的阴影区域。前方视野豁然开朗,遥远而壮丽的“智慧星云”那瑰丽变幻的光晕已然清晰在望,如同知识王冠上最璀璨的宝石。研究院主体那庞大、优雅、充满几何美感的银白色结构,在星云背景的映衬下静静悬浮,象征着秩序、理性与文明的灯塔。
      星穹研究院依旧沐浴在永恒的星光与静谧之中,一切似乎都与离开时别无二致。但赵政和吕成巽心知肚明,这次回归,他们带入其中的,绝不仅仅是一次成功的科考成果和一份经过修饰的报告。
      他们带入的,是一缕来自远古的谜团,是一份足以搅动研究院内部平衡的隐秘,更是一颗被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石子。

      “探索者VII号”依照标准流程,平稳驶入“智慧星云”外围的港口泊位,接收塔台的引导信号,完成对接,一切井然有序,仿佛真的只是一次满载数据而归的普通科考任务。
      吕成巽提交的那份措辞严谨、重点突出的报告,果然在遗物解析部内部引起了相当程度的关注。那份关于K-77遗迹“沉寂模式”能量特征的分析,犹如在惯常研究“狂暴凋零”的学术池塘里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了关于文明终末形态多样性的新讨论涟漪。
      寒山主管在内部评估会议上对此表示了审慎的肯定,并将报告副本提交给了更高层的研究联席会。
      然而,风平浪静的工作日志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赵政和吕成巽回归后的第三天傍晚,信息战略部的杨铭,再次“偶然”地在主资料库那条通往高阶权限区的弧形回廊里,“邂逅”了正在调阅某份关于上古精神印记研究综述的吕成巽。回廊墙壁流淌着舒缓的莹蓝色数据流,映得人脸侧明明灭灭。
      “吕研究员,K-77星域的考察辛苦了。”杨铭脸上挂着惯常的、弧度精准的微笑,语气温和如故,只是镜片后的目光多了几丝不易察觉的打量,“听说归航途中,遇到了一点小小的‘星际尘埃’干扰?如今的公共航道,确实不如以往清净了。” 他将“星际尘埃”四个字咬得略微清晰了些,像是随意提起,又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试探。
      吕成巽心中雪亮,杨铭的消息网络果然灵敏,拦截事件虽被他们刻意淡化处理,但显然没能完全瞒过这位信息战略部的资深人士。
      他面色如常,目光依旧落在身前悬浮的光屏文献上,淡然回应:“劳杨先生挂心。航行中总会遇到些微扰动,并无大碍,传感器例行记录而已。”
      杨铭向前走了半步,贴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近乎耳语,却字字清晰:“有些‘尘埃’,粒子构成可不一般,来源……或许比星际尘埃复杂得多。研究院疆域辽阔,枝繁叶茂,但也正因为枝叶太多,难免有些阴影角落,滋生些不同于主干的东西。”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一闪,“二位如今携重要发现归来,正是瞩目之时。木秀于林,风未必摧之,却总会引来各方瞩目。有些部门,理念激进,行事边界模糊,还是……适当保持距离为好。”
      话虽含蓄,但指向已昭然若揭——他清楚拦截事件背后是谁,并且发出了明确的警告。
      “多谢杨先生提点。”吕成巽微微颔首,视线终于从文献上移开,平静地看了杨铭一眼,那眼神清澈见底,却又仿佛深潭,将对方所有试探都无声地吸纳进去,未起波澜。他不再多言,指尖轻划关闭光屏,转身沿着回廊另一侧缓步离开,背影挺拔,步履从容。
      杨铭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在回廊转角,脸上公式化的笑容慢慢淡去,手指无意识地在数据流墙壁上轻轻敲击了两下,眼中掠过一丝深思与评估。
      几乎在同一时间,赵政接到了南宫禹教授的私人邀请,地点并非其办公室,而是位于研究院生态穹顶区域边缘、一处僻静的独立研究室。室内陈设极简,唯有几架古籍——实体书与数字载体并存、一盆生长缓慢的雾星蕨,以及一方正在煮水的小巧玉质茶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有宁神之效的檀香混合着某种草木清冽的气息。
      “坐。”南宫禹示意赵政在对面的蒲团落座,亲手将沸水注入茶壶,动作舒缓,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沉稳,“K-77的报告,联席会简报我已看过。‘沉寂模式’的提出,很有见地。那种近乎自我凝结、归于虚无的能量残留,确实为文明墓碑学提供了新的视角,或许能解释一些以往被视为‘自然消亡’的案例。”
      他话锋一转,如同溪流遇石自然改道,目光也变得如同透过茶盏上升的氤氲水汽般,深邃而难以捉摸:
      “不过,比起这份摆在明面上的报告,我私下里,对你们归途偶遇的那场‘尘埃风暴’的原始数据记录,更感兴趣些。”
      他指尖在光洁的茶台表面某处轻轻一点,茶台侧面立刻投射出一段经过多重算法降噪和特征增强处理的能量信号残留图谱,虽然依旧模糊,但其中几个关键的频率峰值和伪装层的剥落痕迹,已被高亮标注。
      “这种信号遮蔽的风格,核心动力单元未完全抹除的共振特征……指向性,不能说很明显,但足够让有心人看清一些轮廓。”
      赵政端起面前刚刚斟满、汤色澄碧的茶杯,并未立刻饮用,只是借着掌心感受那温热的瓷壁。他神色未变,连眉梢都未曾颤动一下:“南宫教授既然已经‘看清了轮廓’,心中自有论断,又何必再多此一问,向我求证?”
      南宫禹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多少暖意,更像是对某种现状的了然与略带讥诮的默认:“霍夫曼博士在意识深层领域的探索……步伐迈得很大,方向也日益偏离最初的学术共识。最高评议团并非对此毫无察觉,闭目塞听。只是,”他顿了顿,啜饮一口清茶,“他背后牵扯的,不仅仅是学术派系之争。有些资助来自研究院疆域之外,有些‘合作’游走在现行伦理框架的边缘。盘根错节,牵一发未必能动全身,反而可能打草惊蛇。”
      他放下茶杯,看向赵政,目光变得锐利而直接:
      “有时候,一个潜在且逐渐失控的威胁,比起一个明确宣战的敌人,更有其‘价值’。它能像一根刺,扎在某些犹豫不决、或试图维持表面平衡的力量神经上,促使他们更快地做出选择,凝聚共识。”
      他不再绕弯子,点明了核心意图——他乐见甚至可能暗中默许霍夫曼势力的冒进与出手,目的就是为了让研究院内部那些温和派、观望派感受到切近的威胁,从而为他推动整合力量、压制甚至清理激进派创造契机。
      “教授是想借我们这把刀,去斩你想斩的棘?”赵政放下茶杯,瓷器与木台轻触,发出细微清响。他言辞直接,毫不掩饰地点破了这层利用关系。
      “不,”南宫禹摇头,语气转冷,带着一种属于上位者的决断,“是清理门户,涤荡隐患。研究院建立的初衷,是收集、研究、守护文明遗产,从中汲取智慧,避免重蹈覆辙,而非成为新的、失控的文明病灶。但这个清理过程,需要确凿的证据,需要恰当的时机,更需要一个……能打破僵局的‘变数’。”
      他的目光落在赵政身上,如同评估一件足以撬动局面的利器,“而你们二位,带着K-77的秘密归来,又恰好被霍夫曼如此‘看重’,或许正是那个等待已久的‘变数’。”
      离开南宫禹那间萦绕着茶香与冷冽算计的研究室,赵政行走在生态穹顶下模拟的暮色小径中,眼神比来时要冷硬数分。研究院内部的博弈,远比他此前预估的更为激烈和赤裸。他和吕成巽,在这些人眼中,不过是恰好出现在棋盘上的、具有一定力量的棋子,或者更直白些——是一把可能伤敌、也可能伤己的刀。如何使用,全看执棋者的需要。

      当晚,听竹轩内,夜风穿过庭园,竹叶簌簌作响。
      吕成巽将日间杨铭的警告与南宫禹那番几乎不加掩饰的暗示,原原本本告知赵政。室内只亮着一盏柔和的壁灯,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素白的墙面上。
      “南宫禹想驱虎吞狼,借我们之力,扳倒霍夫曼。”吕成巽声音轻缓,陈述着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互相利用罢了。”赵政站在窗前,背影挺直如松,望着窗外黑暗中摇曳的竹影,语气冷然,“他想借我们的手清除障碍,稳固自身派系的权柄,我们又何尝不能反过来,借他的势,他的情报网,乃至他愿意提供的‘合法’资源,去获取我们所需的东西,同时……顺水推舟,解决掉霍夫曼这个对我们抱有恶意、且可能危及阿巽你的隐患。”
      他转过身,壁灯的光在他眼中跳跃,闪烁着属于猎手般的算计光芒:
      “霍夫曼此番打草惊蛇,必然不会就此罢手。他依仗不明,贪婪正盛,下一次出手,只会更急迫,也可能更不计后果。”
      吕成巽抬眼,与他对视,瞬间领会了那眼神中的未尽之意:“你要设局,引他再次出手?而且,要让他暴露在更广阔的视野之下?”
      “不仅要引出来,还要选一个足够‘热闹’的场合,让该看见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赵政嘴角那丝弧度再次浮现,冰冷而笃定,“研究院这潭水,表面平静太久了,底下早就腐淤沉积。是该有人搅动一番,让沉渣泛起,让暗流翻成明浪。只有水浑了,局面乱了,各方隐藏的脉络才会清晰,我们才能辨清敌友,摸到真正对我们有价值、或必须清除的‘鱼’。”
      他走到吕成巽面前,伸手握住对方微凉的手,掌心温度透过皮肤传递过去,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与决心:
      “不过,此事急不得。引蛇出洞,需先知其习性,布好陷阱,更要确保我们自身绝对安全,不能成为兑子的牺牲。在此之前,我们需表现得一切如常,甚至……可以稍稍流露出对某些特定研究领域或技术资源的‘兴趣’,给暗处的眼睛,一些他们想要看到的‘动向’。”
      吕成巽反手轻轻回握,指尖温热,眼神清澈见底,却又有着同样不容动摇的坚定:“我明白。遗物解析部的工作我会如常进行,尤其是对‘深渊回响’类遗物的共情感知研究,目前仍是重点方向之一。这既能为我自身能力提升提供掩护,也能合理解释我对某些意识领域技术的‘兴趣’,不会惹人怀疑。”
      两人目光交汇,无需更多言语,默契已在无声中流淌、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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