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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明路共偕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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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并没有消灭野蛮，它只是改变了野蛮出现的方式。——康拉德·洛伦兹
返回听竹轩的路上，三人都沉默着。南宫禹没有追问他们在零号保管库内的具体经历，但他能感受到两人身上散发出的某种微妙变化——一种沉淀下来的凝重与更加坚定的意志。
直到踏入听竹轩，屏蔽装置无声启动，将内外彻底隔绝。
“看来，‘基石’给了你们不小的……启示。”南宫禹看着赵政和吕成巽，语气肯定而非疑问。
赵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南宫教授，星穹研究院建立之初，是否就知晓‘基石’的来历？知晓这秩序与混沌的对抗？”
南宫禹沉默了片刻，缓缓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仿佛永恒不变的翠竹，声音带着一丝悠远：“研究院的创始者们，是一些触摸到了宇宙某些底层真相的先驱。他们发现了‘基石’，并隐约感知到了那股试图将一切归于虚无的……倾向。建立研究院的初衷，便是集合人类智慧，理解秩序，规避混沌，为文明在黑暗森林中点燃一座不灭的灯塔。”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赵政和吕成巽：“但真相太过沉重，并非所有成员都能承受，也并非所有人都能秉持初心。权力、知识、长生……诱惑太多。霍夫曼不是第一个偏离航向的人，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研究院内部，始终存在着不同的声音，有的主张激进介入，有的主张保守隐匿，更有甚者，认为应该主动拥抱‘混沌’，以求所谓的‘升华’。”
“所以，研究院本身，就是这场对抗的前沿阵地。”吕成巽轻声道。
“不错。”南宫禹点头，“而我们，包括你们二位，都是这场漫长战争中的士兵。区别在于，有些人清楚自己在为何而战，有些人则浑浑噩噩，甚至倒戈相向。”
赵政走到吕成巽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看向南宫禹：“我们现在清楚了。”
简单的五个字，却重若千钧。这意味着他们正式接纳了这份跨越了个人情爱、关乎文明存续的宏大使命。
南宫禹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又带着欣慰的神情：“很好。那么，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做？霍夫曼背后的黑手尚未完全揪出，研究院内部仍需整顿，而外部……‘混沌’的阴影从未远离。”
“攘外必先安内。”赵政语气冷冽，“霍夫曼的逃亡路线指向‘断界回廊’，那里空间结构异常，绝非理想的藏身之所，更像是一个……接头或转移的地点。我怀疑，有外部势力在接应他，而研究院内部，仍有他们的眼线，甚至可能是更高层级的存在。”
吕成巽补充道：“而且，根据‘基石’的信息，那些突然消亡的文明，很可能与‘混沌’的侵蚀有关。我们需要重新审视研究院收集的所有文明墓碑数据，尤其是那些毁灭模式相似的案例，尝试找出‘混沌’侵蚀的规律或前兆。”
“这正是研究院一直以来试图破解的难题。”南宫禹表示赞同，“但缺乏关键的切入点。或许，‘基石’赋予你们的……新的视角，能带来突破。”
“我们会尽力。”吕成巽郑重承诺。
南宫禹离开后，听竹轩内只剩下赵政和吕成巽。
“感觉如何？”赵政看向吕成巽，声音放缓了些许。
吕成巽微微吐出一口气，眼神却异常明亮：“像是终于看清了脚下的路，虽然知道前方布满荆棘，但心中反而踏实了。”他顿了顿，看向赵政，“只是没想到，我们追寻的答案，会如此……宏大。”
赵政伸手，将他揽入怀中，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无论宏大与否，这条路，我们一起走。”他的拥抱坚定而有力，驱散了吕成巽心中最后一丝因真相过于震撼而产生的不安。
“嗯。”吕成巽靠在他怀里，感受着那份熟悉的安心感，“一起。”
短暂的温存后，两人立刻投入了工作。
凭借调查委员会的权限和南宫禹的暗中支持，他们调取了研究院有记录以来所有文明遗迹的详细档案，尤其是那些被标记为“非正常消亡”的案例。吕成巽负责从能量特征、意识残留、社会结构崩溃模式等角度进行数据分析，寻找共同点。赵政则结合“基石”传递的关于秩序与混沌的抽象概念，从宏观规律和潜在规则层面进行推演。
同时，他们也没有放松对霍夫曼逃亡事件的追查。赵政甚至动用了与“老疤”那条暗线的联系，将霍夫曼及其关联势力的特征信息传递出去，试图从联邦底层的灰色网络中寻找蛛丝马迹。
时间在紧张的研究与调查中飞速流逝。
数周后，吕成巽首先取得了突破。
他在对比了十七个不同星域、不同时代的文明墓碑数据后，发现了一个惊人的规律：
所有文明在消亡前的一段时期（时间跨度从数百年到数千年不等），其社会内部都会出现一种类似的“思潮分裂”——一边是对秩序、稳定、传统的极致追求（甚至趋于僵化），另一边则是极度推崇混乱、颠覆、个体绝对自由的思潮泛滥。两种极端思潮的激烈碰撞，会导致社会结构的加速瓦解，同时，该文明遗迹中检测到的“混沌”侵蚀残留（一种难以定义的能量污染）浓度会显著升高。
“就像……一个文明在走向终点前，会自己从内部撕裂自己。”吕成巽指着数据模型，语气沉重，“而‘混沌’，似乎格外青睐这种内部的混乱与对立，它会加剧这个过程，直到文明彻底崩溃。”
几乎在同一时间，赵政那边也从“老疤”反馈来的零碎信息中，拼凑出了一条线索：近期在“断界回廊”附近的非法星域，有一个被称为“破碎星冕”的地下组织活动频繁，该组织信奉一种名为“万物归墟”的极端理念，并且似乎在大量收购各种与意识科技、能量操控相关的违禁设备和材料。
“破碎星冕……万物归墟……”赵政咀嚼着这两个词，眼神冰冷，“看来，霍夫曼是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了。”
他将这条线索与吕成巽的发现结合，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推论浮出水面——
霍夫曼以及他背后的“破碎星冕”组织，很可能并非单纯的权力追逐者或科学狂人。他们，或许是主动投向了“混沌”的怀抱，试图利用那种颠覆秩序的力量，来实现他们极端的目标。而他们正在筹备的，恐怕不仅仅是简单的“意识兵器”，而是某种能够大规模引动“混沌”、加速文明内部撕裂的……灾难性装置。
“我们必须阻止他们。”吕成巽看向赵政，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决然。
“当然。”赵政站起身，周身散发出久违的、属于帝王征伐时的凛冽气势，“这一次，不再是研究院内部的勾心斗角，而是……真正的战争了。”
他联系了南宫禹和寒山主管，将他们的发现和推论全盘托出。
最高级别的紧急会议再次召开。面对如此确凿的数据和指向明确的威胁，研究院高层迅速达成共识。
一支由精英战斗研究员、安全部队特遣队以及赵政、吕成巽组成的特别行动组，被紧急组建起来。
他们的目标：锁定“破碎星冕”位于“断界回廊”附近的据点，阻止霍夫曼及其同党的疯狂计划。
星穹研究院的利剑，终于要指向真正的敌人。
而赵政和吕成巽，在经历了追寻、重逢、融入与洞察之后，即将踏上他们在此世，最为凶险也最为关键的征途。
特别行动组的旗舰“裁决号”是一艘线条锐利、通体暗哑无光的战舰，它悄无声息地滑出“智慧星云”，如同投入深海的猎食者。舰桥上，气氛肃杀。行动指挥官是安全部队的资深军官，代号“铁壁”，一位以冷静和铁腕著称的老兵。赵政和吕成巽作为技术顾问和关键战力随行。
“断界回廊”并非一条具体的通道，而是一片广袤的异常空间区域。这里的物理规则紊乱，空间褶皱层层叠叠，如同被打碎的镜子，散布着无数大小不一的时空碎片和引力陷阱。常规导航在此几乎失效，只能依靠特制的空间感应器和经验丰富的领航员小心翼翼地在碎片间的“安全”路径穿行。
“裁决号”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次微小的航向调整都关乎生死。吕成巽全神贯注地监控着传感器数据，他的灵识对于空间能量的细微变化有着超乎仪器的敏感，数次提前预警了隐形的空间裂缝。
赵政则站在舰长席旁，目光穿透舷窗，凝视着外面光怪陆离、不断扭曲变幻的景象，他的“秩序意志”在这种极端混乱的环境中，如同定海神针，隐隐排斥着周围不稳定的空间涟漪。
根据“老疤”提供的模糊坐标和研究院自身的探测数据，目标被锁定在回廊深处一个相对稳定的、被称为“虚无之眼”的空间泡内。
经过数日惊心动魄的航行，“裁决号”终于抵达“虚无之眼”的外围。从外面看，它就像一个巨大的、不断缓慢旋转的灰色漩涡，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光线和信号。
“检测到高强度能量屏蔽和空间扭曲场，无法直接跃迁或扫描内部。”技术官报告。
“有常规进出通道的痕迹吗？”铁壁指挥官问道。
“痕迹非常隐秘，而且……似乎是随机变化的，像是一种生物识别密码。”
生物识别？众人立刻想到了霍夫曼擅长的意识科技。
吕成巽闭上双眼，将灵识缓缓延伸出去，如同最纤细的探针，触碰那灰色的漩涡。他立刻感受到一股冰冷、粘稠、充满排斥力的意识屏障，这屏障并非死物，而是由无数微弱、混乱、充满痛苦的精神碎片编织而成，仿佛一道由哀嚎灵魂筑成的墙壁。
“是意识屏障。”吕成巽睁开眼，脸色凝重，“强行突破会引发剧烈反噬，而且会立刻惊动里面的人。”
“能找到‘钥匙’吗？”赵政问。
吕成巽再次凝神感知，他过滤掉那些混乱的痛苦杂音，专注于屏障能量流动的规律。渐渐地，他捕捉到一丝极其隐晦、但稳定存在的“频率”，这频率带着一种熟悉的、属于霍夫曼的偏执和疯狂印记，但又混合了一种更深沉、更古老的……虚无气息。
“我需要模拟霍夫曼的意识波动，同时……加入一点‘混沌’的扰动。”吕成巽看向赵政，“这很危险，可能会被屏障反噬，也可能引来里面更可怕的东西。”
赵政将手按在他肩上，磅礴而精纯的“秩序意志”如同最坚固的铠甲护住他的灵识核心：“做你想做的，我护着你。”
吕成巽点头，深吸一口气，开始小心翼翼地调整自身的灵能频率，模仿着捕捉到的那丝波动，同时，他回忆起“基石”信息中关于“混沌”的那一丝描述，尝试着引入一丝极其微弱的、模拟的“无序”扰动。
这个过程极其精妙且危险，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吕成巽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微微颤抖。赵政的意志稳如磐石，为他抵挡着屏障传来的阵阵精神冲击。
突然，灰色的漩涡屏障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开一圈涟漪，一个仅容小型舰船通过的临时通道缓缓打开！
“通道开启！维持时间未知！”技术官惊呼。
“全舰静默，最大程度隐匿，进入！”铁壁指挥官毫不犹豫地下令。
“裁决号”如同幽灵般滑入通道。穿过通道的瞬间，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失重感，仿佛穿越了某个临界点。
舷窗外的景象豁然开朗，却让人倒吸一口冷气。
“虚无之眼”内部并非虚无，而是一片诡异的景象——无数星舰的残骸、破碎的空间站模块、甚至整块的大陆碎片，如同被无形之力撕扯、揉碎后，胡乱地漂浮在虚空之中，构成了一片无比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垃圾场坟场。
而在这些废墟的中心，悬浮着一个由暗色金属和生物组织诡异融合而成的庞然大物，它像是一颗畸形的心脏，缓缓搏动着，散发出不祥的幽暗光芒和强烈的能量波动。无数粗大的、如同血管般的能量导管连接着它和周围的废墟，仿佛在汲取着这些残骸中残留的……某种养分。
“那是什么鬼东西……”一名年轻的研究员喃喃道。
“混沌熔炉。”赵政的声音冰冷，他感受到了那庞然大物内部蕴含的、与“秩序”截然相反的、渴望吞噬与毁灭的疯狂意志，“他们在利用废墟中的绝望与混乱能量，喂养这东西。”
吕成巽的脸色更加苍白，他不仅能感受到那“熔炉”的恐怖，更能清晰地感知到，在这片废墟的各个角落，散布着无数微弱而痛苦的意识碎片，它们被束缚在这里，承受着永恒的折磨，为那“熔炉”提供着燃料。
“找到霍夫曼，摧毁那个熔炉。”铁壁指挥官的声音斩钉截铁。
“裁决号”借助废墟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那“混沌熔炉”靠近。随着距离拉近，他们看到了更加令人发指的场景——
一些穿着“破碎星冕”服饰的人员，驾驶着小型工作艇，如同秃鹫般在废墟中穿梭，他们将一些刚刚捕获的、似乎还活着的生命体（包括不同种族的人类和外星智慧生物），通过那些“血管”导管，直接投入“熔炉”之中！凄厉的、超越听觉范围的灵魂尖啸仿佛能穿透舰船的外壳！
“这群疯子！”连铁壁指挥官都忍不住咒骂。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报声响彻“裁决号”！
“检测到高能反应！我们被锁定了！”
“是自动防御平台！从废墟中升起来的！”
只见周围的废墟中，突然亮起无数红点，一道道致命的能量光束如同暴雨般向“裁决号”倾泻而来！显然，他们的潜入最终还是被发现了。
“规避！启动反击！”铁壁指挥官临危不乱。
“裁决号”展现出卓越的机动性，在密集的火力网中穿梭，舰载武器喷吐出愤怒的光焰，将一座座防御平台炸成碎片。但敌人的数量太多，而且依托废墟地形，极其难缠。
更糟糕的是，那个巨大的“混沌熔炉”似乎被战斗惊动，搏动的速度开始加快，表面的幽暗光芒变得不稳定，一股令人心悸的毁灭性能量正在其内部积聚！
“他们想提前激活熔炉！或者……用它来攻击我们！”吕成巽急声道。
赵政眼中寒光一闪，对铁壁指挥官说道：“指挥官，掩护我们！我们需要靠近那个熔炉！”
“太危险了！”
“这是唯一能阻止它的方法！”赵政语气不容置疑。
铁壁指挥官看着外面越来越猛烈的炮火和那不断积聚能量的熔炉，咬了咬牙：“好！我给你们创造机会！所有单位，火力全开，压制敌方平台！为赵研究员和吕研究员打开通道！”
“裁决”舰如同被激怒的远古凶兽，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能量咆哮！所有武器不再吝啬弹药与能量，以最大射速疯狂倾泻！
舰体硬扛着无数攻击，护盾明灭不定，装甲板被炸得碎片横飞，却依旧如同决死的铁骑，向着“熔炉”方向，发起了一往无前的死亡冲锋！
硬生生在密不透风的火力网中，撕开了一条短暂而灼热的“真空”走廊——
赵政与吕成巽对视一眼，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两人迅速穿上特制的、具备一定能量抗性与机动功能的轻便作战装甲，检查完随身装备。无需更多动员，在“铁壁”指挥官一声“通道已打开！祝你们好运！”的嘶吼声中，两人从舰体腹部紧急弹射口同时弹出，化作两道拖着微弱尾焰的流星，义无反顾地射向那搏动不休、散发着毁灭气息的、巨大的“混沌熔炉”心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