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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广玉兰花树 ...

  •   当我收到期末考试成绩单外加一份学业预警通知的时候是下午七点,院子里正好响起来了引擎的声音。

      我的第一个想法是:完蛋了。
      第二个想法是:完大蛋了。

      我赶忙把手机关掉,打算眼不见心不烦,我都说过了,分班考试真的是纯属走大运,人的运气也不能时时刻刻都是好的吧。
      就像现在,我的爸爸,余海鸣先生终于抽出空闲,想起我们这个家,决定于今天晚上回家造访,下午七点到家。更糟糕的是,我成绩单上那长不大的数字居然与他抵达的时间不期而遇。

      余海鸣并不凶,但是很严肃,实际上他也并不关心我的成绩,但是少年的自尊心作祟,我真的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考得这么差,主要我前几天还因为考得好让余泽成给我换了台电脑,现在更是有点难见人。
      在我在想着要不要装作一无所知还是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装睡的时候,门被李叔推开了。

      身后的男人不苟言笑,看着我,我要逃的腿钉住,小声地喊了一声:“爸爸。”
      余海鸣走了进来,让秘书把礼物拿进来,边走边说:“你哥哥还没回来?”

      我乖乖回答:“还没有。”
      余海鸣微微颔首,我是真的不知道该和这位对待儿子像对待下属一样的爸爸聊些什么,只能像个鹌鹑一样杵着。

      秘书把两份礼物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和余海鸣说着什么,在听见他今天晚上就得飞新加坡的时候略微松了口气。
      可是等秘书走后,我又觉得心里酸酸的。

      “站着干什么?”
      听见余海鸣的声音,我回过神,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院子里又响起一阵响亮的引擎声,余泽成的声音从没关的大门传进来:“李叔,麻烦你去停一下了。”
      半分钟后,余泽成走了进来,我对上他的眼睛,余泽成嘲笑道:“呦,cosplay鸵鸟吗?还真挺像。”

      我的嘴唇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梗着脖子回答:“没有,谢谢。”
      我看着他在看到余海鸣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秒,随后他有些刻薄的声音响起:“呦——余董事长居然还记得自己有个家呢。”
      余海鸣冷哼一声:“余泽成,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余泽成也如出一辙地哼了一声,但是并没有再说什么。

      气氛诡异至极,这种场景发生于每一次几人会面,我依旧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但是没办法,余泽成和余海鸣两人都是不会服软的人,我知道余海鸣日理万机抽出时间回来的不易,也知道余泽成想他的嘴硬心软,只好硬着头皮说:“爸爸、哥哥,吃饭吧,我有点饿了。”
      于是两位又同时哼了一声,谁也没看谁。

      饭菜是凤姨才做好的,还冒着热气,色泽鲜艳,香味扑鼻,看起来很好吃。
      吃饭的时候,余海鸣跟所有中国式家长一样询问了我的成绩,我也同千千万万个孩子一样回答“还好”,于是得到了余泽成的一声带着嘲讽意味的冷笑。

      我幽怨地瞥了他一眼,余泽成跟没看见似的,夹了筷子空心菜,说:“你的成绩跟这空心菜一样。”
      我不解地看着他,但我知道他一定没憋什么好话。
      余泽成把菜放到我的盘子里,上演了一出兄弟和睦的戏码,随后傲慢地笑了笑,吐出四个冰冷的字:“空空如也。”

      我:“……”
      我就知道。

      这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对于这顿沉默的饭来说简直微不足道,我吃得有些难受。
      吃过饭,余海鸣一如既往地叮嘱我注意身体,全都是一些老生常谈,实际上他说的并不多,也就两三句话,而每当进行到这个环节的时候,也就昭示着这次的见面接近尾声,秘书的车如期而至。

      我站在门口,跟余海鸣说“再见”,看着车离开,直到完全看不见我才慢悠悠地拐进院子里,然后走过客厅,脚步不停,去到后院。

      余泽成站在黑暗里,指尖挑着抹猩红,我把院子的灯打开,一瞬间,光洒在他挺阔的肩膀上,莫名有些孤单,余泽成没有转身,问我:“他走了?”
      我“嗯”了一声,走过去,想了一下还是说:“哥哥,你不应该这样的。”
      余泽成斜睨了我一眼:“哪样?”依旧一副小屁孩懂什么的样子。
      我组织着语言:“你想爸爸,舍不得他……”

      话还没说完,余泽成就反驳:“我哪里想他了。”
      “你先听我说嘛。”我坐在一旁的秋千上,脚尖点地地晃了晃。
      “爸爸其实肯定也想你的,只是没办法,太忙了,而你呢,每一次都是这样,把有限的时间全用来生闷气了,也不知道你一天在气些什么,”我小声嘀咕了一句,在接受到他一记刀眼后噤声,再接着说,“就像刚刚爸爸走的时候,你明明是因为舍不得爸爸走,才躲在这里哭。”
      “我哪里哭了?”
      “好吧,是才在这里躲着,可是你想一想,本来见面的机会都不多,你还不好好珍惜,真的很不划算的噢,你说是吧?”

      余泽成没有说话,我也没再开口,靠着秋千的麻绳,开始思绪放空。
      夏天的晚上不像白天那么闷热,反而透着一股悠悠的凉气,后院种了一株广玉兰树,现在正是开花的季节,空气里又萦绕着浓郁温润的花香。

      我莫名其妙地想到了付予呈,我想是因为他身上的那股玉兰花香太过有标志性了。

      余泽成优雅地吸完一支烟,把烟蒂杵在烟灰缸里,我收回思绪,看着他,余泽成正好也看向我,他笑了笑,说:“我觉得你说得对,但是有一点你说错了。”

      我眨了眨眼睛。
      余泽成说:“不是我,是我们。”

      说完,他也没管我,自己抱着烟灰缸走了进去,我看着他那颀长的背影,很久都没有挪开。

      我想,余泽成其实是一个很孤独的人。
      他好像一直都在很努力很努力地证明自己,不知道哪里来的压力迫使他比同龄人更优秀,更早接管公司,并且做得很好,这一路上虽然急功近利,但是也不能否定他的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

      这种事情发生在一个濒临破产的家庭尚且能够说得通,可是我们家依旧如日中天,我又不理解了,因为余海鸣也很努力,也一刻不曾停歇。他们都让自己忙得脚不沾地,就像是要忘记什么东西,只有把自己逼迫在一个完全高压的环境才能逃避。

      我不知道,我融不进他们。
      他们的秘密应该是我。

      还不等我黯然神伤,余泽成的声音从二楼的阳台传下来:“余康成,你还不睡觉在院子里杵着当夜游神吗?成绩不好身体也不要了?!”
      有时候我感觉余泽成就像是一位操碎了心的老母亲,我大声应道:“我这就睡。”
      于是得到他爱搭不理的回复:“谁管你睡不睡,神经病。”

      第二天早上起来已经算是大中午了,虽然成绩已出,也很不理想,但是尘埃落定,我的睡眠质量比往常还要好。我想着余泽成肯定已经去公司了,这个暑假会和我过去的每一个暑假一样。
      我出了卧室,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客厅沙发上坐着的人,因为背对着,加上我才起,脑袋还有点迷糊,以为是余泽成,打了个哈欠,喊了一声“哥哥”,随后下楼。
      觉得手上痒痒的,我低头看见手上多了一道细长的口子,红红的,还有点肿,但是已经结痂,我抓了抓,结果反倒抓出几道红痕,那疤痕也开始沁血,我也开始烦躁。

      “小余。”

      闻声,我重新抬头,对上那张温煦的脸,瞬间错愕之余感觉呼吸有些滞涩,心脏快要飞出胸腔,只是还没来得及细想,我迈出去的脚一脚踏空,悬空感后知后觉,天翻地覆。
      好在只有两节台阶,我狼狈地摔了下去,似乎还听见我滚下去的时候咚咚咚砸地板的声音。

      我头脑昏昏,眼前一片模糊,等我回过神来,就对上付予呈担忧的脸。
      好狼狈,好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小余,有事吗?摔到哪儿了吗?”
      我看着他,眨了眨眼睛,脸颊一凉,我这才发现刚才之所以眼前模糊一片,是因为噙满了泪水。

      其实只有一点痛,摔倒了嘛,总归是会痛的,就是我泪腺比较发达,那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付予呈不知道,只知道我摔倒了,只知道我哭了,他有些无措地用手给我擦眼泪。

      我连连摇头,想说话又觉得喉咙被泪水堵住,发不出一个字,眼泪越掉越厉害,那双手捧着我的脑袋,指腹擦着皮肤,好一会儿摩挲的焦热麻痒才迟钝地传到我的脑神经。

      好丢人。

      我赶忙把付予呈推开,也没管他错愕的表情,把脸埋在手里,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渐渐平息下来,接着粗鲁地将眼泪抹干,等彻底恢复我才抬头看着一旁等着我的付予呈,他的面容平静眼神里又流露出担忧,我急忙把飘忽的眼神错过他,强迫自己不去看他。
      “我,”我才说一个字就意识到现在的声音沙哑到不行,轻咳了一声,问,“我没事的。”

      说完,我尝试站起来,没料到脚腕传来一阵刺痛,脚一软,才起来半截身体眼看着要重新摔了回去,就被旁边的付予呈一把拉住。
      他托着我的手臂把我扶起来,问我:“脚伤到了?很痛吗?”
      我又感觉鼻尖不争气地酸了酸,赶在眼泪掉下来之前把头别开,哑着声音说:“没有。”

      我挣开他的手,向前迈了一步,疼痛如约而至,付予呈及时伸出手,我再也不能像刚才一样倔强地推开,几秒钟之后,开始崩溃大哭:“呜呜呜,怎么这么痛啊!我的脚不会要断了吧!我现在还年轻得很……”

      付予呈也吓了一大跳,把我安置在旁边的沙发上,安抚好我后又在打电话,大概是余泽成。
      付予呈看了我一眼,对着电话说:“是,可能有点严重,哭得挺厉害的。”
      我只能细碎地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他从小就娇气得很,不用管他,我让医生现在过去。”

      付予呈又看了我一眼,走远了些,他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我,屋外的阳光透过院子里的广玉兰花树,投射下大片斑驳,一些落在地板上,一些洒在他的肩头,白衬衫服帖挺阔,被黑色的西装裤收束着,显得腰细腿长,又不乏力量感,他的背影笔直清瘦,带着从容不迫的稳重,又显得朦胧温和。

      我蓦地想到那天在广和楼梯间不小心撞见的他,想到那解开的两颗扣子下白皙的皮肤以及当时零落的脆弱与孤寂。
      付予呈打完电话,转过身,那阳光铺在他的身上,连睫毛也不可避免,一时间,我觉得我的视力好得出奇,连细微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那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两下,抖擞着光影。

      “小余?”
      他柔和的声音唤回我的思绪,我脑袋一空,直直地望着他,脱口而出:“付予呈,你好漂亮。”

      漂亮得,我一看见你就感觉心里像涌进了成千上万的蝴蝶。
      我的心里种了一株属于你的广玉兰花树,一年四季,没有花期,永久盛开,蝴蝶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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