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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炙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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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几天我都不敢找顾望春来给我讲作业,他的速度太快了,我生怕一下讲完就没得讲的了。
周五晚上八点,余泽成又一次与那位传说中的嫂子闹矛盾,垮着个黑脸回来了。
一般情况下来说,在暑假期间我是秉持得过且过的心态,胡乱捱过一天算一天,等到快要开学的前几天才幡然领悟,开始在有限的时间里极速赶作业啊,并抽空发个牢骚啊什么的,至于星期几我根本不会在意。
但是,此刻的我格外地清楚是周几了。
下午的时候凤姨煮了绿豆汤,现在这个时候正好冷了,夏天晚上喝一碗清爽解腻。
我看着余泽成慢条斯理地舀了一勺稠稠的绿豆汤,试图与他打商量:“哥哥。”
余泽成只是略微扬了扬眉,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假如,”我瞥了他一眼,斟酌着更加委婉的话语,“我是说假如……”话到嘴边又让我哽住。
余泽成等了几秒也没见我说出个啥来,又开始不耐烦:“磨磨唧唧的,要说什么就说?”
我像一只集满气的球,被针一戳,一下泄气,缩回凳子,将胳膊肘杵在膝盖上,说:“我不想补课。”当然,我也没有愚蠢到说不想补课的原因是不敢面对付予呈。
余泽成似乎对我的回答毫不意外:“你不是还在你朋友来给你补课吗?怎么,才几天就累了?”
“哎~”我幽幽地叹了口气,“不是。”
余泽成轻笑了一声,完全不相信我,好吧,其实他也说对了一部分,他继续嘲讽我:“就你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还考大学,做梦吧,反正晚上到了,适合睡觉,你也不用上楼,直接躺下就可以得到。”
我瘪了瘪嘴,发现这天是一点也聊不下去了,但是肯定不能我一个人吃瘪,怎么样也要给他添添堵:“哥哥,你知道为什么嫂子会把你赶回来吗?”
不等余泽成回答,我一股脑说:“你脾气差嘴巴臭,谁喜欢和你说话啊。”
我期待着看余泽成恼羞成怒,但等了半分钟,余泽成依旧稳坐如山,见我期望落空,他冷笑道:“多大年纪了,还玩这种小把戏,你以为你嫂子像你一样吗?”
他也不等我反应过来捂耳朵,一溜嘴说:“斤斤计较、小肚鸡肠……”我也意识到,余泽成在数落我的时候简直是文思泉涌,什么成语都能信手拈来,最后他盖棺定论,“蠢笨如猪。”
我:“……”
*
本来我设定的是早上八点钟的闹钟,付予呈九点钟到,时间刚刚好。
五点,夏天天亮得早,此刻天才灰蒙蒙亮,我就醒了,或者更准确来说是这一晚上都半睡半醒着。
天一冒白边,我察觉到突兀的光线,睁开了眼睛,在床上窝了一会儿,确定是再难以入眠,翻身起床,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在屋子里游荡了一番,索然无味,又去池塘边给余泽成的小金鱼喂面包,发现全都生龙活虎的,我稍微松了口气。
这次我记得少喂一点。
做完一切,凤姨起床了,她从后边的一栋别墅里出来,看见站在后院的我,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我笑着挥了挥手:“凤姨凤姨,早上好!我今天早上起得早吧!”语气洋洋得意,像一个邀功的小孩。
凤姨笑着说:“你这是熬了一夜吧。”
我的名声已经变成这样的了吗?
凤姨过来做早饭,我就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开始做小幅度的广播体操,扭扭脖子扭扭腰,势必让余泽成起来后大吃一惊。
七点,余泽成准时起床。
我听见后面传来脚步声,尽力不去看他,大概十秒钟后,我如愿以偿地听见余泽成惊讶的声音:“哟,稀客啊。”
如果他的内容不那么刻薄就更好了。
我并未在意,淡定地转过身去,骄傲地扬了扬唇,特意地提了一嘴:“我还喂了小金鱼哦。”
余泽成笑笑,一如既往地冷笑:“别给我喂死了就行。”
凤姨摆好早餐就离开了,我和余泽成吃完饭,站在门口等李叔把车开出来。
中途,我忍不住说话:“哥哥,什么时候把嫂子带回来吃个饭哦?”
余泽成傲慢地说:“做梦。”
于是我十分合理地怀疑,给我找嫂子这件事只是余泽成在外头鬼混的借口。
车驶到跟前,李叔把车停好,下来开门,我“切”了一声,没去管他,笑吟吟地喊:“李叔,早上好。”
李叔也笑,对于我早起也有些惊讶:“小余今天起这么早呢。”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啦。”我说着还像鸟儿一样扑腾了两下手。
余泽成说:“你最好明天也能早起。”
我聪明地没理会他的这句嘲讽,见尽可能让多的人知道我起了个大早而得到夸奖的目的达成,我施施然挥了挥手:“哥哥,再见,”又对着李叔颔首,“李叔再见,”最后像个机器人一样摆着两只手,“路上注意安全,哥哥,希望你今天也能按时下班回家哦。”
余泽成听出了话里是“嫂子又要把他赶回来”的意思,瞥了我一眼:“滚蛋。”
“哎,这就滚。”我应了一声,和车子一同离开,转身进了院子。
噗通——噗通——噗通——
安静下来,我只感觉我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此刻的心情只能用忐忑不安来形容。
还有半个小时,付予呈就要到了。
我很想思考一下见到付予呈的第一面应该说什么,应该打招呼还是道歉为好,或者其他,但是脑袋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清楚。
我不知道付予呈是会准时抵达还是在前面到达,于是剩余的时间都在期待与期待落空中度过。
终于,我听见了开门声。
“小余,付先生来了。”
我猛然抬头,半分钟后,付予呈走过那堵有些碍眼的墙,直直落入我的眼里,那不紧不慢的踢踏拖鞋声像回响的思念。
他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正和凤姨说着话:“好的,麻烦您了。”
说着抬眸看向我,发现我正眼睛不眨地盯着他,加大了笑容的幅度:“早上好,小余。”
“早、早上好,付予呈。”我只能凭着本能礼貌回应他。
又在脱口而出他名字的瞬间意识到叫一位与自己兄长同年龄、算得上长辈的人不能不礼貌地叫他全名,瞬间懊恼起来。
倒是付予呈没在意,提着电脑包走了过来,顺便看了一眼我的脚,语气温和地问我:“脚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我只感觉那轻飘飘的一眼让我的脚踝热热的,简直比热毛巾敷在那里还能活血化瘀,急忙低下头不去看他:“好、好多了,谢谢你。”
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听见他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那温煦的笑声像一阵风,扰得我耳朵也痒痒的。
付予呈说:“不客气,在哪里讲呢?”
我知道他问的是去哪里上课,连忙起身:“卧室里面,”怕他没听清,我还补充了一下,“我的卧室里面,两间书房是爸爸和哥哥在用,我卧室里也有书桌。”
“好,需要帮忙吗?”付予呈看我的姿势,问。
我极快地瞄了他一眼,又极快地撤回目光:“不用不用,我可以。”
在室内没必要杵拐杖,我就单脚跳到楼梯,付予呈在身后跟着,仅有一步之遥,我似乎还能触碰到他呼吸的温度,逐渐感觉后颈温度在慢慢升温。
我扶着扶手,连跳了两节台阶,付予呈就有分寸地与我隔了这两节台阶。
“那个,”我想叫他付予呈,很显然,是没礼貌的,理所应当叫他哥哥,又觉得烫嘴,但是没办法,说话不加个主语称呼会很怪异,最后还是唤了一声扭捏的“哥哥”。
“嗯?怎么了?”
我想转头去看看他,但是忍住了,小声说:“对不起。”
因为单脚走路,我有些喘气,停了半秒:“之前喝醉了,大概说了和做了很多不礼貌的事,我哥哥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我应该给你说对不起的,还有上一次在学校,明明是你来给我送手机,我还、我还说了那样的话,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说那种话,我想的也不是那样,真的很对不起。”
看吧,其实道歉真的很简单。
我还想说什么,发现身后的声音停了下来,终于忍不住靠着栏杆转过身去。
付予呈已然又落后了一节台阶,距离我三步之远,他就站在那里,我占了阶梯的优势也只比他高出半个脑袋。
他依旧是那浅浅的笑容,客气、礼貌,我急于为自己澄清,又不敢去看他,只能胡乱晃荡着视线,开口:“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不是一个没有礼貌的人,他们都知道的,你可以去问我哥哥,算了,他肯定会抹黑我,你……”
付予呈说:“我知道的。”
我的声音戛然而止,迷茫地望向虚空。
付予呈继续补充:“我知道的,你是一个很有礼貌的小孩。”
获得付予呈的原谅就更容易了。
我的视线像是被牵引,有了着落,回到了这个不敢注视的人的身上,瞪着眼睛看着他。
付予呈弯着眉眼:“你哥哥也没有抹黑过你哦。”
付予呈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好的。”我又慌里慌张地收回视线,重新转过身子,接着跳台阶。
才跳了一步,胳膊就被人抬住,付予呈的呼吸声混着低低的笑声紧随其后,攀上我的耳朵:“不转身我都不知道你流了这么多汗水,我扶你吧。”
他的语气也不像询问,我一愣,迟钝地理解了一下才抬手摸了摸额头,又放下来,支支吾吾地回答:“好、好的,谢谢你。”
指尖有些润,我分不清是额头的细汗还是手出的汗,毕竟此刻我的掌心也并不干燥。
我将一切归咎于天气的炎热,连空调都拦不住热气。
后来我才明白,冷气可以隔绝焦躁,但是无法拦截一颗炽热的心。
我拥有一颗永远为付予呈狂跳不已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