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故事里会有企鹅上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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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屿带来的行李很少，不到十分钟就整理好了房间。
两人坐在客厅里，正午的阳光照进房间，格外明亮。
“抱歉，同学，你本来可以有个单人间的。”苏屿略带歉意地看着吴景程，“校本部除了日常训练还会出些任务，偶尔会带伤回来。而Omega大多在美院或是人文学院，从没见过日常作战状态下的军人。我怕会吓到他们，影响他们生活，所以才选择来Beta的宿舍区。”
他的眼睛像质感温润的墨玉，睫毛在阳光下被洒上了一层碎金。发丝垂到耳侧，映着窗外竹叶的剪影。
吴景程手指微微抬起又收回——他不由自主地想将苏屿的碎发拨到耳后，但那太冒犯了，他没有身份去那么做。他只能那样专注、甚至迷醉地凝望苏屿的眼睛，轻声说：
“比起害怕，我想他们更多会感到激动，你不必为此顾虑……”
随后又怕炽热的目光太唐突，低眉垂目。
“另外，不用感到抱歉，其实我很开心能和你成为室友……我的意思是说荣幸，我很荣幸。”
他看到苏屿今天穿的常服，依旧是高领长袖打底，只是从前几次的浅色系换成了黑色。为什么？难道今天除了遮掩淤青还要遮住血迹吗？一个军人会受伤再正常不过，他想遮住的不可能是伤痕。吴景程的思绪不由拐到担忧上。
可他看起来比上次精神多了，也许只是单纯想换个穿衣风格呢？事情不会总是坏情况。
浅灰色的针织外衫衬得他温柔了许多，莹白的皮肤与黑色上衣对比分明；苏屿和明暗交叠的竹影一起，构成了吴景程眼前一副从多年之前一直画到如今的水墨画。
吴景程抬起眼睛，语气轻缓地说：“我一直、一直都很崇拜你。”
苏屿讶异地睁大眼睛，轻轻笑了笑。
“谢谢，我也很开心……能够遇到你。”
仿佛周身的空气全部凝滞，吴景程屏住呼吸，脑中飞速揣摩着这句话究竟只是客套，还是真心实意。
“吴同学，可以这么称呼你吧？屋里没有灰尘，是你提前帮我打扫过吗？谢谢你。”同样的称呼，从他口喊出却格外动听。
苏屿的唇角微微弯起，目光柔和，像那束粉色郁金香一样淡雅。
吴景程心中尚且有许多疑问没有解决，但现在他都不在意了。如今最想见到的人就在面前，一切都可以容后再谈。
“严格上来说不是我，而是它。”吴景程拍了拍手，飞过来一只小机器人、准确来说是小机器鸟——他将机器人的外形做成了雀形目鸟类的样子。
小机器鸟停在苏屿的膝盖上，歪了歪头，发出“叽叽”的叫声。
“谢谢，你真可爱。”他轻轻摸了摸小机器鸟的脑袋，认真地向它道谢，而后笑着看向吴景程，“吴同学，以后也可以请它帮我打扫房间吗？”
吴景程没料到进展如此之快，努力控制自己狂跳的心脏，强作镇定。
“可以，但是需要进行一些小改动，让它更智能。除此之外，我想再多加一些其他功能。”
吴景程想添加的功能，就是他和“熠”见面用的虚拟空间复现；它可以使人的精神意识进入虚拟空间，并如同现实里一样自由活动。吴景程的手环是经由他私人改造过的，有很多诸如此类不为外人所知的功能。
虽然虚拟空间复现如今被他用于和“熠”联络；但最开始开发这个功能，并不是为了夜莺，而是为了……眼前这个人。
十六年前，桐市的某个海岸边。
吴景程和身穿蓝裙子的“女孩”坐在礁石上看海。远处小岛上，白色的建筑和黑沉的海水分割两端。
女孩海藻一样的长发披散着，破旧的蓝裙子像被拍到岸上的浪花，让吴景程感觉她整个人好似融进了海里。于是他像想要抓住浪花的赶潮人一般，慌张又珍重地问她：
“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名字？”女孩摇了摇头，“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十一号。”
“那现在我们来给你起个名字吧！”吴景程站起来，伸出一只手拉住她。
逆光中，吴景程的笑容那么模糊却又无比清晰。粼粼波光之上，成群的鸬鹚在海面掠过，翅膀溅起海水，晶莹的泡沫在阳光中折射出五彩的光。
女孩怔愣地看着他，攥紧那只抓住她的手。他的手心温热，坚定的力量透过皮肤随血液传递到心口，她感受到脉搏跳动。
那是个无风无浪的晴天，有几只鸬鹚飞来，停在他们身边。一只幼鸟站在吴景程的肩膀上，还有一只啄着他的裤腿。
女孩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鸬鹚的羽毛，黑色的羽翼在阳光下闪烁着独特的光泽。
“景程，你知道这些鸟叫什么名字吗？”
“它们会帮渔民捕鱼，大人们都管这种鸟叫做鱼鹰。”
“鱼鹰，”女孩念着这两个字，“它们可以自由自在地飞翔于天际，也会落在人类身旁。我也想和它们一样被人需要。我想用‘鱼鹰’来做我的名字，从今天起，我也是鱼鹰了。”
“好，那就叫鱼鹰。”
鸟儿有翅膀，它们代表着自由，而她比任何人都更加渴望自由。吴景程完全明白这一点，并因此而为她感到难过。他想为她做些什么，于是他问，“你有愿望吗？”
“对不起，我……”女孩不能理解愿望这个词语。
吴景程牵起她的手，目光炯炯。
“那也可以是一个幻想，它并不一定真的存在，只要是你期待的。”
“幻想……这里总是一成不变，海水总是黑漆漆的，好像这样的日子永远不会有尽头。你见过企鹅吗？有些时候我会想，某天也能在这里看到企鹅。每次海浪翻涌，我都在期望能够出现一些生命中从未出现的，为我带来变化、带来转机。但那是不可能的，就像企鹅不会在这片海滩上岸，人的命运也不会有更多改变。”女孩的声音逐渐变小，眼神迷茫的看着他。
“虽然我现在没有办法让你看到企鹅，但是你要相信，人的命运并不是注定的。我会带你离开这里，去你没去过的地方，看你想看到的景色。你有想去的地方对吗？来想想看吧，离开那座小岛，你想去哪里？”吴景程紧紧握住她的手。
“我想去个没有大海的地方，我想看沙漠、看草甸，看到漫山遍野的格桑花。”
“来试试我加的新功能吧，苏同学。你只需要看着这只机器鸟的眼睛。”吴景程捧起修改好的机器鸟，眉眼间流露出温柔的神色，饱含期待地看着苏屿。
苏屿按他所说照做，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霎时间出现在耳畔。他转头望去，看见一片暗色的蓝；视线尽头海天一线，而近处的岸边，企鹅随着浪潮拍打，成群结队地游上岸。
“你喜欢吗？”
吴景程走到前面，抱起一只企鹅，举起它的鳍肢朝苏屿招了招手。他身后的景色如海水退潮般发生变化，脚下河谷溪流清澈，远处绵延的山脉葱翠，草甸中盛开着不知名的小花。
苏屿眸光闪烁，嘴唇微张，像是要和他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弯起嘴角笑着说了一句：“谢谢你。”
只是这样就很好了。吴景程想，眼前的场景是他做梦都不能拥有的幻想。只要这个人站在他面前，露出衷心的幸福笑容。
他将企鹅放到苏屿怀中，说：“你转身看看。”
一个小木屋。
苏屿走过去，看到风琴放在屋前的野餐布上，画报上木吉他的图案旁缀着几个音符。屋后是迎风招展的格桑花田，微风拂过绿色原野。漫天星光闪烁，银河如苍穹的眼睛，那目光真挚而深重。
他们没有在虚拟空间里停留太久，苏屿下午还有堂军事气象学的课要上。
“送给你。”小机器鸟飞到了苏屿手上。
“你可以给它任何指令，它都能听懂。”
“叽叽！”小机器鸟扇动翅膀，点了点头。
“它有名字吗？”
“没有，毕竟它才刚刚变得智能。”吴景程看着苏屿，“你来给它起个名字吧。”
苏屿摸了摸小机器鸟，说：
“既然你会‘叽叽’地叫，就叫你小鸡，怎么样？”
“叽叽！”小机器鸟再次点了点头。
“看来它很喜欢你起的名字。”吴景程笑着收起了工具箱。
“入学晚宴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你根本不知道我会过去。以韩家的势力，得罪了他恐怕不会好过，我想你应该很清楚这点。那么，吴景程同学，你为什么站出来？” 重新回到客厅之后，苏屿问吴景程。
这个问题其实很好回答。往正直善良的方向去说，可以是因为不想看到有人被刁难、见不惯权贵以势压人，于是放弃未来安稳的生活也要伸张正义；往风险投资的方向去说，可以是因为看好付新词的潜力，认为与他交好带来的利益会远远超过得罪韩家的代价。
但是当他看到苏屿那双略带着笑意的明亮眼眸，所有说辞都卡在了喉咙。
于是他问：“你想听到真话，还是假话？”
苏屿闻言沉默了片刻，才笑着回到：“当然是真话。”
“能够进入青鸟的人，未来也会是社会各个行业、各个领域的核心人物。青鸟不只是一个学校，更是整个帝国的缩影，想必各大势力都会关注。
“平民以位次第一的成绩进入青鸟，这是有史以来的头一遭。付新词的处境、他所受到的待遇与遭遇，关系到所有平民的处境。如果他受到权贵欺压而无人反抗，那么这就给予了暗地里观察的贵族一个信号。即，平民会无底线地后退，他们所有不讲理的倡议都可以再进一步。所以必须有人站出来，也必须是平民。”
“你明明可以和我说假话，为什么没有呢？”
听到这个问题，吴景程却笑了。他没有回答，站起来走到阳台，将一个素雅的花瓶带了进来，放到书架上。粉色的郁金香亭亭而立，娇艳欲滴。
“开得真好，我还以为你已经扔了。”
“我不会扔。”吴景程语气认真。
“这个花瓶很合适。”苏屿走到他身旁看花，若有若无的冷香萦绕在身侧。
为了防止在敌后侦察时被猎犬发现，特战队员不会抽烟、使用香水等带来气味的用品，这样的习惯延续到了日常生活中。那么苏屿用香水的原因是什么？味道极其浅淡，如果不是现在这种非常近的距离根本闻不到。
上次确认苏屿身上的淡香与曼塔玫瑰的花香一致之后，吴景程去查过资料，没有任何市面上在售的香水成分有曼塔玫瑰精油。那是苏屿自制的，说明他有用香水的习惯，不是一时兴起或者任务伪装需要；而这与特战队员会产生的生活习惯相悖，意味着这并不是一个自然产生的生活习惯。
他因为某个必要的用途而使用香水，联系到那些遮挡在衣袖下的淤青，这个用途很可能也是为了遮掩什么。吴景程感觉自己几乎就快要猜到正确答案。
他注视着眼前人，在苏屿转身看他的时候低下头，接上之前的话题。
“你又是为什么，送给我这束花？”
“我喜欢你的行事风格。”
“那么我的答案也一样。”
吴景程思忖片刻，还是不能克制心中的担忧，轻声问他：“苏屿，你……还好吗？”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故事里会有企鹅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