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2章 ...
-
叶楠朔真的开始计划去看极光了。
他花了一周时间,查攻略,订机票,选酒店,甚至学了几句简单的挪威语。计划书做得比大学毕业论文还认真,每个细节都反复推敲,想象着年凝看到时的惊喜表情。
然而,当他终于鼓起勇气,在一个雨夜把计划书放在年凝面前时,年凝只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楠朔,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叶楠朔心里一紧:“知道什么?”
“我想看极光的事。”年凝翻看着计划书,眼神温柔,“是未临告诉你的吧?”
叶楠朔抿了抿唇,点头。
“他啊,总是这样。”年凝合上计划书,放在茶几上,“大学时我就说过想看极光,他一直记着。前年我生日,他就想安排,但公司正好有个大项目,走不开。”
叶楠朔的手指在膝盖上收紧。原来谢未临早就知道,早就计划过。那他算什么?一个执行者?一个完成别人心愿的工具?
“阿凝,我们一起去吧。”叶楠朔说,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就我们三个,我,你,还有小鱼儿。下个月你生日,正好可以当生日旅行。”
年凝沉默了一会,手指在计划书上轻轻敲着。窗外的雨声渐渐变大,敲在玻璃上,也敲在叶楠朔心上。
“楠朔,”年凝终于开口,声音很轻,“我很感动,真的。你花这么多心思,我真的很感动。但是...”
这个“但是”让叶楠朔的心沉了下去。
“但是下个月公司有个重要并购案,我必须亲自盯着。”年凝握住叶楠朔的手,他的手很暖,但叶楠朔却觉得冷,“而且极光...说实话,我还没准备好。”
“准备什么?”叶楠朔问,声音有些哑。
年凝看着他,眼神复杂:“楠朔,极光对我有特殊意义。我想...我想等一个特别的时间,和特别的人一起看。不是现在,不是这样匆匆忙忙的安排。”
叶楠朔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特别的时间,特别的人。他不是那个特别的人吗?他是年凝的丈夫,是小鱼儿的爹爹,这还不够特别吗?
“我明白了。”叶楠朔听见自己说,声音遥远得像从另一个房间传来,“那以后再说吧。”
他抽回手,站起身:“我去看看小鱼儿睡了没。”
“楠朔...”年凝在他身后叫他,但叶楠朔没有回头。
他走上楼,轻轻推开儿童房的门。小鱼儿已经睡了,抱着小熊玩偶,呼吸均匀。叶楠朔坐在床边,看着儿子稚嫩的脸,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没有声音,只是静静地流。他抬手擦掉,但新的眼泪又涌出来。为什么?为什么他总是做得不够好?为什么他永远无法真正进入年凝的内心?为什么在年凝心里,他永远不是那个“特别的人”?
楼下传来年凝打电话的声音,虽然压低了,但在寂静的夜里依然清晰。
“嗯,楠朔计划了去看极光...我知道,你告诉他的吧?...未临,你不该说的,这对他来说不公平...我知道你是好意,但...”
叶楠朔站起身,轻轻关上门,把声音隔在门外。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雨。雨丝在路灯下泛着冷光,像极光的颜色——他从未见过极光,只在照片上看过,那些绿色、紫色的光带,在夜空中舞动,美得不真实。
就像年凝的爱,美丽,遥远,不属于他。
一周后,公司那个重要的并购案出了意外。对方突然提价,谈判陷入僵局。年凝开始频繁加班,每天深夜才回,身上除了鸢尾香,总是带着浓重的雪松味——那是谢未临常用的熏香,浓郁得几乎盖过了年凝自己的味道。
叶楠朔什么也没说。他依然每天炖好汤,等年凝回家。依然在小鱼儿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时,温柔地说“爸爸忙完就回来”。依然在年凝疲惫地倒在沙发上时,给他按摩肩膀。
只是不再提极光的事。
年凝似乎忘了,或者假装忘了。他依然温柔,依然会在回家时吻叶楠朔的额头,依然会陪小鱼儿玩,但叶楠朔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了。年凝看他的眼神里多了愧疚,说话时多了小心翼翼,像是在弥补什么。
叶楠朔不喜欢这样。他宁愿年凝像以前一样,理所当然地享受他的照顾,理所当然地忽略他的感受,也不想像现在这样,被当作一个需要被补偿的、脆弱的人。
一个周五晚上,年凝难得早早回家,说要带他们出去吃饭。餐厅是叶楠朔喜欢的粤菜馆,菜也都是他爱吃的。小鱼儿很兴奋,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年凝也很耐心,喂小鱼儿吃饭,给他擦嘴,完全是个温柔的父亲。
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但叶楠朔心里那片空洞越来越大。他看着年凝,看着年凝给他夹菜,看着年凝对他微笑,突然想:如果现在坐在年凝对面的是谢未临,会是什么样子?
他们会聊工作,聊大学时的趣事,聊那些叶楠朔听不懂的行业术语。谢未临会给年凝倒茶,会记得年凝所有挑剔的口味,会在年凝说话时专注地看着他,眼里的光温柔得能溺死人。
不像现在,年凝虽然坐在他面前,虽然对他微笑,但眼神飘忽,时不时看手机,像是在等什么。
手机果然响了。年凝看了一眼,眉头微皱,对叶楠朔说:“抱歉,我接个电话。”
他走到餐厅角落,背对着他们。叶楠朔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能看到他的背影——微微前倾,手指无意识地敲着墙壁,那是他紧张或专注时的习惯动作。
小鱼儿拉拉叶楠朔的袖子:“爹爹,爸爸又要去工作了吗?”
叶楠朔摸摸儿子的头:“爸爸忙,我们要理解。”
“可是爸爸答应今天陪我拼图的。”小鱼儿小声说,眼里有泪光。
叶楠朔心里一酸,抱紧儿子:“爹爹陪你拼,好不好?”
“可是我想要爸爸陪我...”小鱼儿把脸埋进叶楠朔怀里,声音闷闷的。
年凝回来了,脸色不太好:“楠朔,公司有点急事,我得去一趟。你们先吃,吃完我让司机送你们回去。”
叶楠朔抬头看着他:“很急吗?”
“嗯,对方突然松口了,但要求今晚必须敲定细节。”年凝拿起外套,弯腰吻了吻叶楠朔的额头,“对不起,下次一定补上。”
他又亲了亲小鱼儿:“鱼儿乖,爸爸明天陪你拼图,好不好?”
小鱼儿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叶楠朔。年凝眼神一黯,但还是转身离开了。
叶楠朔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餐厅门口,然后低头继续喂小鱼儿吃饭。菜已经凉了,味道也变了,但他一口一口吃着,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
“爹爹,你不难过吗?”小鱼儿突然问。
叶楠朔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爸爸走了。”小鱼儿看着他,眼睛清澈得像湖水,“爹爹不难过吗?”
叶楠朔想说“不难过,爸爸是去工作”,但话到嘴边,变成了:“有一点难过。但爸爸是去工作,我们要支持他,对不对?”
小鱼儿点点头,但依然抱着他:“爹爹,我永远不离开你。”
叶楠朔的眼泪差点又掉下来。他抱紧儿子,低声说:“嗯,爹爹也永远不离开鱼儿。”
永远,多重的承诺。他曾经以为,和年凝结婚,就是永远。现在才知道,永远太远,远到看不清未来的形状。
并购案最终谈成了。庆功宴那晚,年凝喝了很多,是谢未临送他回来的。
叶楠朔开门时,看见年凝几乎完全靠在谢未临身上,脸颊泛红,眼神迷离。谢未临一手扶着他,一手拿着他的外套,姿态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他喝多了。”谢未临说,声音平静,“应酬时挡不住,我劝了,没用。”
叶楠朔点点头,侧身让他们进来。谢未临把年凝扶到沙发上,动作轻柔。年凝咕哝了一句什么,抓住了谢未临的手。
“未临...别走...”
叶楠朔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年凝的手紧紧抓着谢未临的手,指节发白。谢未临蹲下身,低声说:“我不走,你先松开,我给你倒水。”
“不松...”年凝闭着眼睛,像任性的孩子,“松了你就走了...”
谢未临看向叶楠朔,眼神里有无奈,也有一丝叶楠朔看不懂的情绪。叶楠朔转身去厨房倒水,手抖得厉害,水洒了一地。
等他端着水杯出来,看见谢未临坐在沙发边,年凝的头枕在他腿上,已经睡着了。谢未临的手轻轻放在年凝头发上,一下一下地抚摸着,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
那一瞬间,叶楠朔突然明白了。明白了年凝说的“特别的人”是谁,明白了为什么极光要等“特别的时间”,明白了为什么无论他怎么做,都走不进年凝心里最深处那个位置。
因为那里,早就有人了。
谢未临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两人对视,空气凝固了。叶楠朔看见谢未临眼里的情绪——愧疚,挣扎,痛苦,但唯独没有退缩。
这个人,这个陪了年凝十年的人,从没打算退出。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一种更隐蔽、更温柔、也更残忍的方式,继续留在年凝身边。
“叶先生,”谢未临开口,声音很轻,“我...”
“水放在这儿了。”叶楠朔打断他,把水杯放在茶几上,“麻烦谢总照顾阿凝,我去看看小鱼儿。”
他转身要走,谢未临叫住了他:“叶先生,对不起。”
叶楠朔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我知道这不对,”谢未临的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客厅里清晰无比,“我知道我在伤害你,伤害这个家。但我控制不了。十年了,我试过放手,试过离开,但我做不到。凝凝就像空气,离开他,我会死。”
叶楠朔闭上眼睛。他想笑,又想哭。多可笑,谢未临在跟他道歉,在跟他说“对不起”,但下一句就是“但我控制不了”。这是什么?打了你一巴掌,然后说“对不起,但我控制不了我的手”?
“所以呢?”叶楠朔转过身,看着谢未临,“谢总想说什么?想让我退出?想让我成全你们?”
谢未临摇头,眼神痛苦:“不,我从来没想过破坏你们的婚姻。凝凝爱你,爱小鱼儿,这个家对他来说很重要。我只是...我只是想在他身边,以任何身份都可以。朋友,兄弟,合作伙伴,什么都行。”
“那现在呢?”叶楠朔指着枕在谢未临腿上的年凝,“这是朋友该做的事吗?这是兄弟该做的事吗?谢未临,你自己信吗?”
谢未临沉默了。他的手还放在年凝头发上,年凝在睡梦中蹭了蹭他的手,像一只寻求安慰的猫。
“我不会离开他。”谢未临最终说,声音坚定,“但我也不会要求他离开你。叶先生,我们可以找到一个平衡点,一个...”
“一个让我们三个人都痛苦的平衡点?”叶楠朔笑了,笑声很轻,却很冷,“谢总,你真自私。”
谢未临脸色白了白,但没反驳。
叶楠朔看着熟睡的年凝,看着他毫无防备地躺在另一个男人的腿上,看着他和谢未临之间那种天然的亲密和信任,突然觉得很累。
十年。谢未临有十年,而他只有六年。这四年的差距,像一道鸿沟,横在他和年凝之间,横在这个家的平静表象之下。
“你爱他,是吗?”叶楠朔问,虽然早就知道答案。
谢未临看着他,良久,点头:“是。从大学到现在,十年了。”
“他知道吗?”
“不知道。”谢未临苦笑,“也不能知道。如果他知道,我们连现在的关系都维持不了。凝凝他...太重感情,也太怕伤害别人。如果他知道,他会推开我,然后一辈子愧疚。我不要他那样。”
“所以你就让我来承受这一切?”叶楠朔问,声音在颤抖,“让我每天看着我的Alpha和别的男人亲密无间,让我假装不在乎,让我维持这个家的和平?谢未临,凭什么?”
凭什么我要承受这些?凭什么我要在三个人的电影里没有姓名?凭什么我爱的人心里最重要的位置,永远不属于我?
这些话叶楠朔没有问出口,但谢未临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谢未临低下头,看着年凝的睡颜,轻声说:“对不起。但我不会放手。叶先生,你可以恨我,可以赶我走,但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会用别的方式留在凝凝身边。这是我对你的坦白,也是我的底线。”
坦白。好一个坦白。把所有的残忍都说出来,然后说“对不起但我不会改”,这就是谢未临的“坦白”。
叶楠朔突然想起那个雨夜,年凝说:“极光,只想和想一起看的人一起看。”
他现在明白了。年凝想一起看极光的人,从来不是他。是谢未临。是那个陪了他十年,了解他一切,在他委屈时给他拥抱,在他挑食时为他下厨的谢未临。
而他叶楠朔,只是个意外的闯入者,是个合适的结婚对象,是小鱼儿的爹爹,是年凝的责任和愧疚,但从来不是那个“想一起看极光的人”。
“谢总,”叶楠朔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得出奇,“请你离开。”
谢未临看着他,眼神复杂。最终,他轻轻把年凝的头移到沙发上,站起身。走到门口时,他停下,回头看着叶楠朔:“好好照顾他。他胃不好,半夜可能会难受,温水在床头。还有,他要是做噩梦,你抱着他,拍拍他的背,他就会安静下来。他后背有个地方,轻轻按他会很舒服...”
“谢总,”叶楠朔打断他,“我知道怎么照顾我的丈夫。”
谢未临的话戛然而止。他看了叶楠朔很久,最终点了点头,推门离开。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叶楠朔走到沙发边,看着熟睡的年凝。年凝眉头微皱,像在做什么不好的梦。叶楠朔蹲下身,轻轻抚平他的眉头,然后把他扶起来,半抱半扶地带到楼上卧室。
年凝很配合,闭着眼睛靠在他身上,嘴里嘟囔着什么。叶楠朔听清了,他在叫“未临”。
叶楠朔的手抖了一下,但很快稳住。他把年凝放在床上,脱掉他的鞋袜和外衣,盖上被子。然后他去浴室打来热水,给年凝擦脸,擦手。动作轻柔,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做完这些,他坐在床边,看着年凝的睡颜。年凝长得很好看,即使睡着了,也带着一种凌厉的美。叶楠朔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心动,想起求婚时年凝眼里的惊喜,想起小鱼儿出生时年凝抱着孩子流泪的样子。
那些都是真的。年凝对他的温柔是真的,对他的关心是真的,对他的责任和承诺也是真的。只是,在年凝心里,有一个地方,他永远进不去。那个地方属于谢未临,属于那十年的风雨同舟,属于那些他无法参与的过去。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谢未临发来的消息:“他后背左侧,肩胛骨下方,轻轻按他会舒服些。抱歉,打扰了。”
叶楠朔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然后删除。他掀开被子,躺到年凝身边,手轻轻放在年凝后背,找到左侧肩胛骨下方的位置,轻轻按揉。
年凝在睡梦中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往他怀里蹭了蹭,眉头舒展开来。
叶楠朔抱着年凝,眼泪无声地滑落。他知道,从今往后,每一次他抚摸年凝的后背,都会想起谢未临的提醒。每一次年凝在他怀里安然入睡,他都会想起今夜谢未临离开时的眼神。
极光,只想和想一起看的人一起看。
而他,永远不是那个人。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像是要下一整夜。叶楠朔抱紧年凝,闭上眼睛。他想,也许这就是他的命,爱上了一个心里有别人的人,组建了一个三个人的家庭,过着一种看似完美实则千疮百孔的生活。
但他不会放手。不是因为爱得深,而是因为,除了年凝,他已经一无所有。
小鱼儿,年凝,这个家,是他全部的世界。即使这个世界里永远有第三个人的影子,即使他永远走不进年凝心里最深处,他也不会放手。
因为一旦放手,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雨声渐大,敲打着窗户,也敲打着叶楠朔的心。他抱紧年凝,像抱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而年凝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回抱住他,呢喃了一个名字。
这次,叶楠朔没有听清。也不想知道。
他只想在这一刻,在这个雨夜,假装自己是年凝唯一想拥抱的人。即使只是假装,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