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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飞机降落在特罗姆瑟时,谢未临看了一眼身边靠窗熟睡的年凝。机舱内昏暗的灯光落在他脸上,柔和了那些平日里锋利的线条。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嘴唇微微抿着,像在梦里也在为什么事困扰。
      谢未临轻轻碰了碰他的手:“凝凝,到了。”
      年凝睁开眼,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随即恢复清明:“嗯。”
      这是他们认识十年来,第一次单独旅行。没有工作,没有叶楠朔,没有小鱼儿,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北极圈内的挪威小城,追逐极光。
      理由很充分——公司拿下了那个重要的并购案,年凝需要放松;叶楠朔主动提出在家照顾小鱼儿,说“阿凝你该休息一下了”。一切安排得天衣无缝,但谢未临知道,这不是巧合。
      是叶楠朔的退让,是沉默的成全,是在看清所有真相后,做出的最温柔也最残忍的决定。
      走出机场,冷空气扑面而来。挪威的冬天,天黑得早,下午三点天空就已经是深蓝色。他们租了车,谢未临开车,年凝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掠过的雪景。
      “这里真安静。”年凝说。
      “嗯,和北京不一样。”谢未临说。确实不一样,这里没有车水马龙,没有人声鼎沸,只有无边的雪原,和远处山峦黑色的剪影。世界空旷得像是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酒店是谢未临定的,独栋小木屋,落地窗对着峡湾。入住时前台微笑着递来钥匙,用带着北欧口音的英语说:“今晚极光指数很高,祝你们好运。”
      “谢谢。”谢未临接过钥匙,感觉到年凝的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背——一个习惯性的小动作,年凝在不确定时,总会这样碰碰他,像是在确认他在。
      木屋里很温暖,壁炉里已经生好了火,木柴噼啪作响。年凝脱了外套,走到窗前。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了,但雪地反射着月光,泛着幽幽的蓝。
      “未临,”年凝没有回头,“你说,楠朔现在在做什么?”
      谢未临倒水的动作顿了一下:“应该和小鱼儿在一起吧。这个点,可能在哄他睡觉。”
      “嗯。”年凝应了一声,声音很轻。
      谢未临把水递给他,年凝接过,指尖冰凉。谢未临下意识握住他的手,想给他焐热。年凝没躲,只是看着他,眼神复杂。
      “冷吗?”谢未临问。
      “有一点。”年凝说,但没抽回手。
      他们就这样站着,在温暖的木屋里,握着手,看着窗外的雪。壁炉的火光在他们脸上跳动,投出晃动的影子。空气里有木柴燃烧的味道,有雪松和鸢尾混合的信息素,有一种近乎危险的安静。
      最终是年凝先松开了手,转身走到沙发边坐下:“今晚能看到极光吗?”
      “预报说概率很高。”谢未临也坐下,和他保持着一个礼貌的距离。
      “如果看不到呢?”
      “那就明天再看,后天再看,看到为止。”谢未临说,“我们有一周时间。”
      年凝笑了,但那笑容没到眼底:“未临,你总是这样,什么事都有Plan B。”
      “因为不想让你失望。”谢未临说,声音很轻。
      年凝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移开视线,看向壁炉里的火。火光在他眼睛里跳跃,像小小的、金色的极光。
      晚餐是简单的三文鱼和土豆,配当地的白葡萄酒。年凝吃得不多,酒却喝了不少。谢未临没拦他,只是静静陪着。他知道年凝需要酒精,需要一点勇气,或者需要一点麻木。
      饭后,年凝提议出去走走。他们穿上厚厚的羽绒服,围上围巾,走进零下十五度的夜里。雪踩在脚下咯吱作响,呼吸在空气中凝成白雾。天空是墨蓝色的,没有月亮,但星星多得惊人,像有人把钻石撒在了天鹅绒上。
      “这里能看到银河。”谢未临指着天空。
      年凝抬起头,看了很久,然后说:“北京看不到这样的星空。”
      “嗯,光污染太严重了。”
      “人也太多。”年凝说,声音飘散在冷空气里,“有时候我觉得,北京像个巨大的漩涡,把人往里吸,吸进去了就出不来。”
      谢未临没说话,只是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仰头看星星。年凝的身上有淡淡的酒气,混合着鸢尾的香气,在寒冷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未临,”年凝突然说,“你记得大学时,我们说过要一起看极光吗?”
      谢未临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记得。你说极光像魔法,一定要亲眼看看。”
      “我还说了什么?”年凝转过头看他,眼睛在星光下亮得惊人。
      谢未临喉咙发紧:“你还说...极光,只想和想一起看的人一起看。”
      年凝笑了,这次笑容真切了些:“你记性真好。”
      “关于你的事,我都记得。”谢未临说,说完就后悔了。太直白了,太越界了,他不该说。
      但年凝没有露出惊讶或抗拒的表情,他只是看着谢未临,眼神很深,深得像此刻的夜空。然后他说:“未临,我有时候会想,如果...”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天空突然变了。
      起初只是一道淡淡的绿光,出现在北方天际,像一抹水彩,若有若无。然后那绿光开始流动,变幻,延伸,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晰。接着是紫色,粉红色,交织在一起,在夜空中舞动,像有生命的光之河流。
      极光。
      谢未临屏住呼吸。他看过无数极光的照片和视频,但亲眼见到,是完全不同的感受。那种美是震撼的,是近乎神圣的,让人想跪下来,想流泪,想永远记住这一刻。
      他看向年凝。年凝仰着头,张着嘴,眼睛睁得很大,里面倒映着变幻的极光。他的脸在极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色彩,绿色,紫色,粉色,不断变幻。那一瞬间,谢未临觉得,年凝比极光更美。
      “凝凝。”他轻声道。
      年凝转过头,看向他。极光在他们头顶流淌,星星在他们身后闪烁,世界安静得只剩下风声,和彼此的心跳。
      “十年了,”年凝说,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谢未临,你爱我,对吗?”
      谢未临的呼吸停止了。时间停止了。极光还在舞动,但那些光,那些颜色,那些美,突然都失去了意义。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年凝,和这个问题。
      他该否认。他该笑着说“你喝多了”,他该用任何方式把这个问题糊弄过去。十年了,他一直是这样做的,用微笑,用玩笑,用沉默,把那些汹涌的感情压在心底最深处。
      但此刻,在挪威的极光下,在年凝清澈的眼睛里,他做不到了。
      “对,”谢未临听见自己说,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我爱你。从大学到现在,十年了。”
      年凝的眼睛里有水光闪动。他向前走了一步,离谢未临更近。他们的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能看见对方睫毛的颤动。
      “为什么不说?”年凝问。
      “因为不敢。”谢未临说,每一个字都像从心里掏出来,带着血肉,“因为怕说了,连朋友都做不成。因为怕你为难,怕你愧疚,怕你为了不伤害我而推开我。”
      “那你现在为什么说了?”
      “因为...”谢未临看着他,极光在他身后流淌,美得不真实,“因为这是极光。你说过,极光,只想和想一起看的人一起看。我想做那个人,哪怕只有这一次,哪怕之后你要推开我,我也认了。”
      年凝的眼泪掉了下来,在极光下像钻石。他没有擦,只是看着谢未临,看了很久很久。然后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谢未临的脸,指尖冰凉,但谢未临觉得那触碰烫得像火。
      “傻瓜。”年凝说,声音哽咽,“你早该说的。”
      然后他吻了他。
      不是浅尝辄止的吻,不是朋友间玩笑的吻,而是一个真正的、爱之间的吻。年凝的嘴唇很凉,但很软,带着葡萄酒的香气。谢未临愣了一秒,然后回应了他。他搂住年凝的腰,把他拉进怀里,加深这个吻。
      极光在他们头顶舞动,星星在他们身后闪烁,雪地在他们脚下延伸。世界很大,很冷,但这个吻很热,热得像要融化整个挪威的冬天。
      谢未临尝到了年凝眼泪的味道,咸的,苦的,但也甜的。他抱紧年凝,像是要把这个人揉进自己身体里,像是要把十年的爱恋、十年的等待、十年的隐忍,都融进这一个吻里。
      年凝也抱紧他,手抓着他后背的衣服,抓得很紧,像是怕他消失。他们在极光下接吻,在星空下拥抱,在雪地里交换呼吸,交换体温,交换那些十年都没能说出口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分开。额头相抵,呼吸交错,眼睛里都有水光,都有对方的倒影。
      “凝凝,”谢未临低声说,声音颤抖,“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年凝说,手指轻轻抚摸他的脸,“我知道我有家庭,有楠朔,有小鱼儿。我知道这不对,这很自私,这会伤害所有人。但我控制不了,未临,我控制不了。”
      他吻了吻谢未临的嘴角,很轻,但很坚定:“十年了,我也爱你。也许从大学时就开始,也许更早。我只是不敢承认,不敢面对。但现在,在极光下,我不想再骗自己,也不想再骗你。”
      谢未临的眼泪掉了下来。他等这句话等了十年,等得心都疼了。但当真的等到时,他没有喜悦,只有巨大的、灭顶的恐慌。
      “那楠朔呢?”他问,声音破碎,“小鱼儿呢?你的家呢?”
      年凝闭上眼睛,眼泪滑落:“我不知道。未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一刻,我想和你在一起。就这一刻,忘记所有,只做年凝和谢未临,行吗?”
      谢未临看着他痛苦的脸,看着他眼里的挣扎和渴望,心像被撕成了两半。一半是狂喜,一半是愧疚;一半是十年的爱终于得到了回应,一半是对叶楠朔和小鱼儿的罪恶感。
      但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因为他等了十年,因为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时刻,因为年凝在求他,因为他也想,就这一刻,忘记所有。
      他重新吻上年凝的唇,这次更温柔,也更绝望。年凝回应他,手环住他的脖子,把自己完全交给他。他们在极光下接吻,在星空下拥抱,在雪地里取暖,像是世界末日前最后的狂欢。
      极光越来越盛,绿色的、紫色的、粉色的光带交织成巨大的帘幕,在夜空中翻滚、流淌、绽放。那是地球磁场和太阳风碰撞出的奇迹,美丽,短暂,像他们之间的感情,灿烂,但注定没有结果。
      吻到窒息,他们分开,额头相抵,喘着气。谢未临看着年凝被吻得红肿的嘴唇,看着他在极光下迷离的眼睛,心里涌起巨大的、毁灭性的爱意。
      “凝凝,”他低声说,嘴唇贴着年凝的耳朵,“我爱你,很爱很爱。”
      “我知道,”年凝说,抱紧他,“我也爱你。虽然很迟,虽然不对,但我爱你,未临。”
      他们在雪地里站了很久,拥抱,接吻,说话,沉默。极光渐渐淡去,天空重新恢复深蓝,星星依然闪烁,但魔法般的时刻已经过去。
      回木屋的路上,他们牵着手,谁也没说话。但手指交缠得很紧,像是抓住了什么,又像是放开了什么。
      壁炉里的火还在烧,屋里很暖。年凝脱下外套,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恢复平静的夜空。谢未临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上。
      “后悔吗?”他问,声音很轻。
      年凝摇摇头,手覆上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不后悔。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楠朔。”
      谢未临收紧手臂,把脸埋在他颈窝。那里是年凝最脆弱的位置。
      “我们可以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谢未临说,虽然心在滴血,“回去后,我还是谢未临,你还是年凝,我们还是朋友,是伙伴。这个吻,这个拥抱,就留在挪威,留在极光下,行吗?”
      年凝转过身,面对他,眼睛里有痛苦,有不舍,但也有决心:“你以为能回去吗?未临,有些窗户纸,捅破了就再也糊不上了。我吻了你,说了爱你,你觉得我还能像以前一样,只把你当朋友、当兄弟吗?”
      “那你想要什么?”谢未临问,声音颤抖。
      “我不知道,”年凝摇头,眼泪又掉下来,“我只知道,我不能没有你。但我也不能没有楠朔,没有小鱼儿,没有这个家。未临,我很贪心,我什么都想要,但我知道这不公平,不对。”
      谢未临捧起他的脸,吻去他的眼泪,吻他的眼睛,鼻子,嘴唇。吻很轻,很温柔,但年凝在他的吻里颤抖,像一片风中的叶子。
      “那就什么都不要想,”谢未临低声说,“今晚,只有我们。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好吗?”
      年凝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点头。他主动吻上谢未临的唇,这次吻得更深,更绝望,像是要把一生的爱都用完。
      他们倒在了沙发上,壁炉的火光在他们身上跳跃。谢未临吻年凝的嘴唇,下巴,脖子,锁骨。年凝抓着他的头发,喘息,呻吟,叫他的名字。
      “未临...未临...”
      那声音像咒语,像祈祷,像十年爱恋的回声。谢未临解开年凝的衬衫扣子,吻他胸口,吻他腹肌,吻他每一寸皮肤。年凝的身体在颤抖,在迎合,在索求。
      窗外,极光又出现了,比之前更盛,更美。绿色的光带在夜空中舞动,像在庆祝,也像在哀悼。
      那一夜,他们在挪威的木屋里彼此交付。在极光的见证下,在星空的注视下,在壁炉火光的温暖里。十年的爱恋终于找到了出口,十年的等待终于得到了回应,但十年的克制也终于崩断。
      他们拥抱,接吻,流泪,说爱,也说对不起。像世界末日,像新生,像一切开始,也像一切结束。
      天亮时,年凝在谢未临怀里睡着了,脸上还带着泪痕。谢未临看着他,看着他安静的睡颜,看着他脖子上自己留下的吻痕,心里涌起巨大的幸福,和同样巨大的罪恶。
      他轻轻吻了吻年凝的额头,低声说:“我爱你,凝凝。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爱你。如果你要回家,要回到楠朔身边,我会放手,会退出,会永远做你的朋友。如果你要我,我会等你,一直等,等到你准备好的那天。”
      年凝在睡梦中往他怀里蹭了蹭,像寻求安慰的孩子。谢未临抱紧他,看着窗外的雪。天亮了,极光消失了,挪威的冬天依然寒冷,依然安静。
      但有什么东西永远改变了。
      谢未临知道,从今往后,每一次看到极光,他都会想起这个夜晚,想起年凝的吻,想起年凝的眼泪,想起年凝说“我爱你”。
      也会想起叶楠朔,想起那个在薰衣草和中药香气里等待的人,想起那个他伤害了的、温柔的人。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纷纷扬扬,像是要掩盖一切痕迹。但有些痕迹,一旦留下,就永远抹不去。
      比如吻痕,比如承诺,比如十年爱恋终于说出口的那个瞬间。
      谢未临抱紧年凝,闭上眼睛。他想,就让他再贪心这一会儿吧。就让他假装,这个拥抱,这个吻,这个人,是属于他的。
      哪怕只有这一夜,哪怕天亮后就要归还。
      也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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