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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告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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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言,我喜欢你。”
十八岁生日那晚,我将这句话练习了千百遍,最终却只敢站在无人的天台对着空气说出口。
三年后,我已是娱乐圈顶流,而他从落魄钢琴家变成我的专属作曲人。
新歌发布会后台,他突然将我抵在墙上:“当年为什么不说完?”
我笑着推开他:“沈老师,现在说这些还有意思吗?”
直到我在他旧手机里发现一段视频——
天台角落里,二十一岁的沈清言红着眼眶,对着我离开的方向轻声说:
“我也喜欢你,星星。”
夜色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只有远处城市边缘透过来一片稀薄的、模糊的光晕。风很大,带着初冬的凛冽,刮过空旷的天台,卷起几片枯叶,撞在冰冷的水泥护栏上,发出细碎的、簌簌的声响。这里很高,远离地面的一切喧嚣,也远离了楼下那场属于“沈辰星”的、盛大而虚幻的十八岁生日派对。
派对应该还没散。隐约有音乐和人声混合的嗡嗡余响,被风扯得支离破碎,传到耳边只剩一点模糊的底噪。空气里有尘土和铁锈的气味,干燥,冰凉。沈辰星背靠着粗粝的墙面,慢慢滑坐下来,曲起腿,下巴抵在膝盖上。昂贵的定制西装外套被他随手丢在一旁,沾了灰也无所谓。领结早就扯松了,歪在一边,露出微微汗湿的脖颈。
楼下是光鲜,是簇拥,是无数张笑脸和一句句“生日快乐”。可那些热闹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得见光影晃动,听得到声音嘈杂,却一丝一毫也暖不到这里。
只有冷风真实地舔过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冰凉。喉咙发干,发紧,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细微的疼。他张开嘴,试着发出一点声音,却只有气流摩擦声带的嘶哑。
“沈……”
第一个字就卡住了。他闭上眼,黑暗中那个人的轮廓却愈发清晰。沈清言。总是微微蹙着眉,看人时目光专注得像要穿透什么,弹琴时脊背挺得笔直,指尖起落间流泻出的音符,有时是月光,有时是潮水,有时……是他不敢深究的、寂静燃烧的火焰。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咚咚,咚咚,擂鼓一样,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血液冲刷着四肢百骸,带来一种近乎眩晕的热度,可指尖却冰凉。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痛感尖锐,反而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
“沈清言。”
这一次,声音平稳了一些,在空旷的风里散开,很快被吹散。他睁开眼,望着前方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那个人就站在那里,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衬衫,靠在栏杆上,侧脸对着城市的灯火,沉默不语。
“我……” 又是一阵艰难的喘息。风灌进喉咙,呛得他咳了两声,眼眶发热。他想起白天,想起沈清言避开人群,在堆满杂物的琴房角落,将那个朴素的小盒子递给他。盒子里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是几页手抄的乐谱,墨迹簇新,角落里用铅笔极轻地写了一个“星”字。沈清言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他,那双总是盛着太多复杂情绪的眼睛里,在那一刻异常干净,映着窗棂漏进的天光,也映着他自己呆怔的脸。
“……我喜欢你。”
终于说出来了。完整的四个字,轻飘飘地,瞬间就被呼啸而过的风吞没。没有回响,没有应答,只有更深的寂静包裹上来。
沈辰星猛地站起,踉跄了一下,往前走了两步,双手抓住冰冷的铁栏杆。指尖下的锈蚀颗粒粗糙地摩擦着皮肤。楼下,派对似乎临近结束,车灯的光柱交错划过,像一场无声的告别仪式。
他冲着那片虚空,那片沈清言可能存在的方向,用尽了全身力气,几乎是嘶吼出来:
“沈清言!我喜欢你!你听见没有!”
声音在风中扭曲,破碎,带着少年人独有的、不管不顾的绝望和孤勇。眼泪终于毫无预兆地滚落,滚烫的,划过冰凉的脸颊,迅速变得冰冷。他吼完了,脱力般松了手,额头顶着栏杆,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没有用的。他知道。那个人不在这里。那个人……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在这个他曾无数次独自抽烟、眺望城市边缘的天台上,十八岁的沈辰星,用尽了一整场生日派对积攒的、或者说透支了日后许多年勇气的力量,完成了一场只有风和灰尘见证的告白。
又一阵更猛烈的风卷过,吹得他单薄的衬衫紧贴在身上。他抬手,狠狠擦去脸上的湿痕,吸了吸鼻子。然后弯腰,捡起地上的西装外套,胡乱拍了拍灰,搭在臂弯。
该下去了。回到那个灯光璀璨、人声鼎沸的世界里去,回到“沈辰星”该在的地方去。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天台。风声呜咽,像某种悠长的叹息。然后,他拉开通往楼下喧嚣的门,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将那四个字,和十八岁生日夜晚所有滚烫的、无望的心事,永远地锁在了身后那片浓重的黑暗与风声里。
金属防火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隔绝了天台上的风声,也隔绝了那个刚刚用尽勇气又迅速坍缩回去的自己。
三年。
时间快得像被按下了加速键的电影镜头。聚光灯、闪光灯、尖叫、掌声、数不清的面孔和名字、永远在路上的行程、堆积如山的工作、精心计算的笑容、滴水不漏的发言……碎片化的场景飞掠而过,最终定格在眼前这间偌大而嘈杂的发布会后台休息室里。
空气里弥漫着化妆品、发胶、以及某种昂贵香薰混合的甜暖气息,有些闷。门外隐约传来前场主持人和观众互动的声音,嗡嗡的,像隔着一层水。新歌发布会的流程过半,气氛正被推向高潮。
沈辰星站在化妆镜前,微微仰着头,任由造型师替他做最后的发型整理。镜子里的人,眉眼轮廓比三年前锋利了许多,皮肤在顶灯照射下呈现出一种无懈可击的冷白,嘴唇上涂了层极淡的透明唇膏,泛着健康的光泽。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丝绒西装,衬得肩线平直,腰身劲瘦。眼底有不易察觉的疲惫,但被妥帖地掩盖在精致的妆容和训练有素的明星气场之下。
他是沈辰星,娱乐圈炙手可热的顶流,今夜的主角。
造型师的手指灵巧地拨弄着他的额发,小声赞叹:“沈老师,这发型太适合你了,等下上台,灯光一打,绝了。”
沈辰星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镜子的一角。
那里,靠墙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沈清言。
他似乎刚和音乐总监说完什么,微微颔首,手里拿着一份乐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边缘。他还是不太习惯这种场合,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和长裤,坐在那里,背脊挺直,与周遭的浮华忙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侧脸在略显昏暗的沙发角落光线下,线条清晰而安静。只是眉心那一点习惯性的微蹙,似乎比三年前更深了一些。
三年。他从一个在破旧琴行教小孩、偶尔去酒吧弹琴的落魄钢琴家,变成了如今业内备受瞩目的新锐作曲人,更是沈辰星多首大热金曲的背后操刀者,他专属的、重金难求的“御用作曲人”。
命运像个蹩脚的玩笑,又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
“好了,沈老师,完美!”造型师终于满意地退开一步,开始收拾工具。
沈辰星收回目光,对着镜子最后审视了一眼自己,然后转身。助理和工作人员立刻围了上来,确认流程,检查耳麦,七嘴八舌。他耐心地应着,目光却越过人群,再次落向那个角落。
沈清言正好也抬起头,视线在空中不期而遇。
那双眼睛,似乎没什么变化。依然沉静,深处却像藏着许多未说出口的话,复杂的,难以解读的。只是此刻,那目光在明亮的后台灯光下,少了些过去的清冷疏离,多了些沈辰星看不太分明的、沉甸甸的东西。
沈辰星率先移开了视线,接过助理递来的水杯,抿了一口。喉咙还是有些干。新歌的旋律在脑海中盘旋,那是沈清言写的,一首关于告别与重逢的歌,旋律优美而哀伤,歌词直白又隐晦。他唱的时候,总觉得每一个音符都敲在心上某个旧伤口上,微微的疼,又带着一种自虐般的快意。
门口有人催场。沈辰星深吸一口气,将水杯递回,脸上已经挂上了无可挑剔的、属于“沈辰星”的标准笑容,准备向通往舞台的通道走去。
就在这时,沙发上的沈清言突然站了起来。
他动作不算快,甚至有些慢,但目标明确,径直穿过忙碌的人群,走到了沈辰星面前。周围瞬间安静了几分,几个工作人员有些诧异地看过来。
沈清言比沈辰星略高一点,此刻站得很近,那股他身上特有的、淡淡的松木混合着旧纸张的气息,清晰地笼罩下来。沈辰星脸上的笑容淡了淡,抬眼看他,用眼神询问。
沈清言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目光沉沉,像凝着化不开的墨。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忽然伸手,一把攥住了沈辰星的手腕。
力道不轻,指尖微凉。
沈辰星一怔,下意识想挣,却没挣开。“沈老师?”他压低声音,语气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警告。
沈清言依旧不语,拉着他,不由分说地转身,朝着休息室旁边一个堆放杂物的狭窄备用间走去。那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与平时那个沉默寡言、甚至有些孤僻的作曲家判若两人。
旁边有人发出低低的惊呼,助理想上前,却被沈清言一个眼神钉在原地。那眼神冷得吓人。
“砰!”
备用间的门被沈清言用脚踢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视线和声音。空间很小,堆着些陈旧的桌椅和宣传物料,只留出中间一小块空地。光线昏暗,只有门缝底下漏进来一线外界的亮光。
沈辰星的后背抵上了冰冷的墙面,身前是沈清言压迫性的气息。手腕还被紧紧攥着,热度透过皮肤传来,烫得他心慌。
“沈清言,你干什么?”他彻底敛了笑,声音冷下来,带着明显的不悦和一丝……慌乱。这不对劲,完全不在他任何预案之中。
沈清言没有松开他,反而更逼近了一步,另一只手“啪”一声撑在了沈辰星耳侧的墙面上,将他困在了方寸之间。呼吸可闻的距离,沈辰星能看清他微微颤动的睫毛,和他眼中翻涌的、几乎要压抑不住的情绪。
“当年,”沈清言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碾磨出来,“为什么不说完?”
什么?
沈辰星的心脏猛地一跳,像被无形的手攥紧了。当年?什么当年?他在说什么?
但沈清言的眼神死死锁着他,不容他逃避。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燃烧,痛苦,质问,还有浓得化不开的……不甘?
电光石火间,沈辰星忽然明白了。天台。生日夜。那场无人知晓的独角戏。
他怎么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一种被猝然揭开旧疤的狼狈和羞恼。那自以为掩埋得很好的秘密,那幼稚可笑的过去,就这么赤裸裸地被当事人摊开在眼前?
沈辰星用力甩脱了他的钳制,手腕上一圈红痕。他侧过身,避开沈清言逼视的目光,胸腔起伏,努力平复着骤然失控的心跳和呼吸。再抬眼时,脸上已经挂上了那副惯常的、带着几分疏离和嘲讽的笑意,眼底却没什么温度。
“沈老师,”他刻意加重了后面两个字的读音,带着某种划清界限的意味,“发布会还没结束,外面几百号人等着。你现在说这些……” 他顿了顿,嘴角的弧度更明显了些,轻飘飘地,一字一句地吐出后面的话:
“……还有意思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清晰地看到沈清言眼中的那簇火焰,像是被冰水兜头浇下,猛地摇晃,然后一点点地熄灭下去,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灰烬和……刺痛。
沈清言撑在墙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看着沈辰星,看了好几秒,那目光沉甸甸的,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然后,他什么也没再说,缓缓地放下了手,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那令人窒息的距离。
昏暗的光线里,他的脸色似乎更白了些。他最后看了沈辰星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言,随即一言不发地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嘈杂的人声瞬间涌了进来,又随着门被轻轻带上而减弱。
备用间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沈辰星一个人,背靠着冰冷的墙。他脸上那抹嘲讽的笑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空茫的苍白。心脏还在不规则地狂跳,手腕被握过的地方隐隐作痛,沈清言最后那个眼神,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扎进心底最软的地方,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他慢慢抬手,捂住了脸,冰凉的指尖触到同样冰凉的眼皮。
没意思了。
早就没意思了。
他对自己说。
那场风波看似无声无息地过去了。发布会有惊无险地完成,新歌反响空前热烈,庆功宴上觥筹交错,沈辰星依旧是那个游刃有余、光芒四射的焦点。沈清言也出席了,坐在不显眼的角落,沉默地喝酒,偶尔与人交谈两句,神色平静,仿佛备用间里那场短暂的冲突从未存在。
只是,两人之间那本就微妙的气氛,似乎彻底降到了冰点。除了必要的工作沟通,再无其他。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沈辰星结束了又一个通告,回到公司为他准备的工作室休息。沈清言今天没来,工作室里空荡荡的,只有窗外城市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投出明亮的、几何形状的光斑。
空气里有浮尘在光柱里缓慢游动。
沈辰星有些疲惫地揉着眉心,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靠墙的置物架。那里除了他的奖杯、专辑和一些杂七杂八的纪念品,角落里还放着一个半旧的硬纸盒,是之前沈清言落在这里的,说是一些不用的旧乐谱和杂物,一直忘了拿走。
鬼使神差地,沈辰星走了过去,拿起了那个盒子。不重。他打开盖子,里面果然是一些泛黄的谱纸,几支用秃了的铅笔,还有几本旧的音乐理论书籍。东西摆放得有些乱。
他随手翻了翻,指尖触到一个冰凉的、硬硬的物体。拨开上面的纸张,一部老款的、屏幕边缘已经有些掉漆的智能手机躺在盒底。
是沈清言很久以前用的那部。沈辰星记得,他经济最窘迫那段时间也没换掉它,后来还是自己看不下去,以“工作需要联系方便”为由,硬塞给他一部新的。这部旧手机,居然还留着?
他拿起手机,下意识地按了按侧边的电源键。屏幕毫无反应,显然早就没电了。他本想放回去,手指却摩挲到手机侧边一个微微凸起的接口——是存储卡扩展槽。里面似乎插着卡。
一个模糊的、连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念头冒了出来。沈清言那样的人,会在旧手机里存些什么?未完成的旋律草稿?随手记录的灵感片段?
他转身,在自己的抽屉里翻找了一会儿,居然真找到一个适配的老款读卡器。将存储卡取出,插入读卡器,再连接上自己的电脑。
硬盘指示灯闪烁,识别成功。文件夹弹出,里面东西不多,分类杂乱,大多是些早期的音频文件,命名随意。沈辰星滚动着鼠标滚轮,目光漫无目的地掠过那些文件名。
然后,他的动作停住了。
列表的末尾,一个没有任何命名的视频文件,缩略图是一片漆黑,但创建日期……
是三年多前。他生日派对的后一天。
心跳,毫无预兆地开始加速。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撞击着胸腔,耳边甚至能听到血液奔流的轰鸣。指尖有些发凉,微微颤抖。
他盯着那个文件,足足看了十几秒。然后,移动鼠标,光标悬停在那片代表视频的黑色方块上,双击。
播放器窗口弹出,开始读取。短暂的缓冲后,画面跳了出来。
摇晃的,模糊的。拍摄时间显然是夜晚,光线很差,只有远处城市零星的灯光和一点黯淡的月光,勾勒出环境的轮廓——水泥地面,生锈的铁栏杆,空旷的、堆着杂物的角落。
是那个天台。他再熟悉不过的那个天台。
镜头一开始是静止的,对着空荡荡的护栏方向,只有呼啸的风声。然后,镜头极其轻微地转动、调整,像是在小心地对焦。画面中心,一个少年清瘦的背影出现在了天台门口透出的那一方光亮里,然后慢慢走向护栏。
是十八岁的他。穿着那身生日派对的西装,背影在宽大的衣服里显得有些单薄,脚步有些迟疑,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沈辰星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他看到屏幕里的自己靠着墙滑坐下去,看到他抹脸,看到他站起,抓住栏杆,看到他对着虚空无声地翕动嘴唇(那时他只是在练习),看到他最终用尽全力、对着无人的风口嘶吼……
“沈清言!我喜欢你!你听见没有!”
隔着三年的时光,隔着电脑冰冷的屏幕,那个夜晚少年绝望的、带着哭腔的嘶吼,再一次无比清晰地撞进沈辰星的耳膜,重重锤在他的心上。
他浑身僵直,血液仿佛在瞬间冻住,又在下一秒轰然冲上头顶。他看见屏幕里的自己吼完,颓然抵着栏杆,肩膀抖动,然后擦泪,捡起衣服,头也不回地拉开门离开。
画面没有结束。
镜头在颤抖,很轻微,但持续地颤抖着。拍摄者似乎也处在极大的情绪波动中。然后,镜头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那个堆满杂物的阴暗角落移出,沿着他刚刚离开的方向,一点点推近,最终定格在那扇已经关闭的、冰冷的防火铁门上。
风声依旧在呼啸。
然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很低,很轻,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刚刚哭过,又像是竭力压抑着什么,每一个字都浸透了夜风的凉意和无边的痛楚。
那个声音,沈辰星也无比熟悉。是二十一岁的沈清言。
他对着那扇门,对着沈辰星离开的方向,用轻得几乎听不清、却又无比清晰的语调,一字一字,哽咽地说:
“我也喜欢你……”
他停顿了很久,久到沈辰星以为视频已经结束。然后,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更轻,更柔,仿佛一声不敢惊扰梦境的叹息,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笨拙而深挚的温柔:
“……星星。”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播放器窗口自动缩小,变回了一个普通的图标。
工作室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窗外隐约的城市背景音,和电脑风扇运转的轻微嗡鸣。
沈辰星一动不动地坐在宽大的椅子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已经暗下去的屏幕,那上面模糊地映出他自己此刻失魂落魄的脸。
过了几秒,或者一个世纪。
他猛地抬手,死死捂住了嘴。可喉咙深处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哽咽声,还是溢了出来。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冲出眼眶,大颗大颗地滚落,迅速模糊了视线,砸在捂着嘴唇的手背上,又顺着指缝淌下,浸湿了嘴角。
电脑屏幕暗下去的倒影里,那个刚刚还在庆功宴上谈笑风生、在舞台上光芒万丈的顶流明星,此刻肩膀无法控制地颤抖,蜷缩在椅子里,哭得像个迷了路、终于找到回家方向的孩子。
原来……
原来风听见了。
原来那场盛大孤独的告白,从来不是独角戏。
原来在更早更早的时光里,在他背对的世界,在那个他看不见的角落,有一个人,同样红着眼眶,给出了他渴求了一整个青春、却以为自己永远失去的回应。
“……星星。”
那声叹息般的呼唤,隔着三年的尘埃与误解,穿过错位的时空,终于在此刻,精准无比地,落在了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