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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隔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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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屿醒来时,窗外天色还是一片朦胧的灰蓝。他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昨晚的梦境碎片还残留在大脑皮层——又是那条无人的街道,又是那个转身离去的背影。
手机震动了两下,是林浩发来的消息:“哥们,起了没?别又让我在校门口等你半天。”
周屿迅速洗漱,套上校服,抓起书包下了楼。早餐桌上,母亲正把煎蛋摆上桌:“小屿,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林浩约我一起走。”周屿简短地回答,匆匆吃完早餐就出了门。
初秋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梧桐叶已经开始泛黄。周屿走到小区门口时,林浩已经等在那里,手里提着两罐热咖啡。
“给,你昨晚又熬夜了吧?”林浩递过一罐,打量着周屿的脸,“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
周屿接过咖啡,没说话。两人并肩往学校方向走去,林浩一路絮絮叨叨地说着昨晚的游戏战况,周屿只是偶尔“嗯”一声作为回应。
“对了,听说这次月考成绩今天出来,你肯定又是年级前五。”林浩撞了撞周屿的肩膀,“不像我,能进前一百我妈就得烧高香了。”
“你多花点时间在功课上,少打点游戏就行了。”周屿说,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街道两侧。
“得了吧,我可没你那脑子。”林浩耸耸肩,突然压低声音,“话说,你听说了吗?清言和辰星......”
周屿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什么?”
“就,有人看到他们周末一起去图书馆,一待就是一整天。”林浩挤挤眼,“大家都在传他们是不是......”
“关我什么事。”周屿打断他,语气比刚才冷了几分。
林浩察觉到不对劲,赶紧转移话题:“也是,也是,咱们还是操心月考吧。”
两人走到学校门口时,晨光已经洒满了校园。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进校门,谈笑声、脚步声、自行车的铃声混杂在一起,构成熟悉的背景音。
周屿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人群,然后突然定住了。
在图书馆前的银杏树下,清言和辰星正站在一起说话。清言手里拿着一本书,微微仰头听着辰星说什么,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晨光透过金黄的银杏叶,在她发梢跳跃,给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辰星比划着手势,神情专注,偶尔点点头。
周屿感觉自己的脚步变得沉重,像灌了铅一样停在原地。胸口有种莫名的闷痛,喉咙发紧。
“看什么呢?”林浩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哦,是清言和辰星啊。他俩关系是真好,从初中就......”
周屿没听清林浩后面说了什么,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两个人身上。他看到辰星说了句什么,清言笑了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然后辰星很自然地抬手,从清言头发上取下了一片飘落的银杏叶。
那个动作很轻,很自然,却让周屿的呼吸一滞。
他站在原地,脸色不自觉地阴沉下来,目光牢牢锁在清言身上。时间仿佛被拉长,周围的声音都模糊了,只有视觉格外清晰——清晰到能看清清言睫毛的颤动,她脸颊上被晨光染上的淡淡红晕,她接过那片银杏叶时微微低头的弧度。
“周屿?周屿!”林浩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走了,要打铃了。”
清言和辰星似乎结束了谈话,并肩朝教学楼走去。经过周屿身边时,清言似乎注意到了他,视线有一瞬间的交汇。周屿能感觉到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僵硬,他甚至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神情。
清言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就和辰星一起走进了教学楼。
“你俩不是初中同学吗?怎么见面连句话都不说?”林浩好奇地问。
“没什么好说的。”周屿的声音冷硬,迈开脚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喂,你去哪儿?我们班在这边!”林浩喊道。
“你先去,我有点事。”周屿头也不回地说。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不想立刻走进教室,不想坐在那个一抬头就可能看到清言座位的位置。他绕到教学楼后面,那里有一小片废弃的花园,平时很少有人来。
周屿靠在斑驳的墙壁上,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胸中翻涌的情绪。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清言和谁在一起,和谁说话,和他有什么关系?
可是那个画面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晨光,银杏,微笑,还有那个取下落叶的动作。
“真可笑。”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自嘲。
上课铃尖锐地响起,周屿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朝教学楼走去。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他走到教室后门,从玻璃窗往里看。清言坐在靠窗的位置,正低头记笔记,晨光依旧洒在她身上,和她身旁的辰星身上。
周屿推开门,走进教室。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包括清言的。她的眼神里有一丝疑惑,但很快就移开了。周屿面无表情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拿出课本,动作机械。
一整个上午,周屿都心不在焉。老师的讲解像是隔着一层水传来,模糊不清。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靠窗的那个位置,然后又强迫自己移开。
课间,林浩凑过来:“你早上怎么回事?脸色那么差。”
“没事。”周屿简短地说,低头假装整理笔记。
“是不是因为清言和辰星啊?”林浩压低声音,“其实我觉得吧,他们就是朋友,你没必要......”
“我说了没事。”周屿打断他,语气里带着罕见的烦躁。
林浩识趣地闭嘴,但眼神里写满了不相信。
第四节课是数学,周屿最喜欢也最擅长的科目,今天却完全听不进去。老师在黑板上演算一道复杂的几何题,线条和符号在周屿眼前交织,却组合不成任何意义。
他的思绪飘回初中时代。那时他和清言同班,座位就隔一条过道。清言数学不好,常常皱着眉头盯着一道题半天不动笔。周屿总是假装不经意地瞥一眼,如果看到她咬着笔杆发呆,就会在草稿纸上写下解题步骤,然后“不小心”推到桌子边缘。
′清言会小心翼翼地把草稿纸拿过去,看一会儿,然后恍然大悟地“啊”一声,转头对他露出感激的微笑。那个微笑很浅,很短暂,但每次都能让周屿心跳加速。
后来老师调换了座位,他们离得远了,交流也少了。再后来,辰星转学过来,和清言成了同桌。周屿经常能看到他们低头讨论题目,清言对辰星笑,就像曾经对他笑那样。
那时他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像是心口被什么堵住了,闷闷的。但他告诉自己,这很正常,朋友之间本来就应该互相帮助。
可是现在,那种感觉又回来了,而且更强烈,更难以忽视。
下课铃响起,周屿猛地回神,发现笔记本上不知什么时候写满了乱七八糟的线条,还有一个反复描摹的名字——清言。
他迅速合上笔记本,像是要藏起什么罪证。
午饭时间,同学们陆续离开教室。周屿坐着没动,直到教室里几乎空无一人。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从这里可以看到食堂的方向。学生们像潮水一样涌向那里,其中有两个并肩而行的身影格外显眼。
清言和辰星走在一起,中间隔着礼貌的距离,但步调一致,偶尔侧头交谈。周屿盯着他们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食堂门口。
“还不去吃饭?”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周屿转身,是班长苏雨薇。她抱着几本作业,关切地看着他:“你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
“没有,马上就去。”周屿说,拿起书包准备离开。
“周屿,”苏雨薇叫住他,犹豫了一下,“如果有什么心事,可以和朋友说说,别一个人憋着。”
周屿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谢谢。”
走出教室,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周屿没有去食堂,而是下了楼,朝校门外走去。门口保安认识他,打了个招呼:“周屿,又出去吃?”
“嗯。”周屿简短地回应,走出了校门。
学校对面有一家小面馆,人不多。周屿走进去,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碗牛肉面。面很快端上来,热气腾腾,但他没什么胃口,只是用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搅动着。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浩发来的消息:“你去哪儿了?食堂没看到你。”
“外面吃。”周屿回复。
“又一个人?你这家伙,最近越来越独了。”林浩发来一个叹气的表情。
周屿没再回复,放下手机,看着面汤表面逐渐凝固的油花。玻璃窗外,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过,欢声笑语隐约传来。阳光很好,秋高气爽,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那么平静。
只有他心里,有一场无声的风暴在肆虐。
他想起清言早上对辰星的那个微笑,想起她接过银杏叶时微微低头的模样,想起他们并肩走在一起的背影。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心上,不深,但密密麻麻,带来持续不断的钝痛。
周屿知道这种情绪叫嫉妒,但他不愿意承认。他没有立场嫉妒,清言不是他的谁,他们甚至算不上特别熟的朋友。初中毕业后,除了偶尔在走廊遇见点头示意,他们几乎没有交流。
可是为什么,看到她和别人在一起,他会这么难受?
牛肉面已经凉透了,周屿勉强吃了几口,付了钱离开。回学校的路上,他在一家便利店前停下,买了瓶冰水,拧开灌了几口。冰冷的感觉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胃里,稍微平息了胸中的烦闷。
下午还有课,他不能一直这样。周屿深呼吸几次,调整了一下表情,走回校园。
下午第一节课是体育,男生们打篮球,女生们练排球。周屿平时篮球打得很好,是校队的主力,但今天明显不在状态,连续几个投篮都没中。
“周屿,你今天怎么回事?”队友拍了拍他的肩。
“没睡好。”周屿抹了把汗,走到场边喝水。
排球场上,清言正在练习发球。她的动作算不上标准,但很认真。一个球发过去,力量不够,软绵绵地落在网前。辰星从另一边跑过来,捡起球,对她说了些什么,然后示范了一个发球动作。
清言点点头,接过球,再次尝试。这次好一些,球过了网。辰星对她竖起大拇指,清言笑了起来,那笑容在秋日阳光下格外明亮。
周屿移开视线,拧上瓶盖,走回球场。
“继续。”他对队友说,声音里带着一股狠劲。
接下来的时间里,周屿打得异常凶猛,突破、抢断、投篮,几乎一个人包办了全队的进攻。对手被他打得措手不及,队友也目瞪口呆。
“周屿,冷静点!”队长喊道。
但周屿像是没听见,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篮球上,或者说,他在用这种方式发泄胸中无处可去的情绪。汗水浸湿了衣服,他喘着粗气,每一次运球都像是在与什么无形的对手搏斗。
结束的哨声响起时,周屿几乎虚脱。他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汗水一滴滴落在塑胶场地上。
“你没事吧?”林浩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打这么拼干嘛?又不是正式比赛。”
周屿接过水,摇摇头,没说话。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排球场地,清言和几个女生正说笑着离开,辰星跟在她们旁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又引起一阵笑声。
“走了,去洗澡换衣服,下节课是班主任的,不能迟到。”林浩拉了他一把。
周屿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方向,然后转身,和林浩一起离开了操场。
淋浴间里,热水冲刷着身体,周屿闭上眼睛,让水柱打在脸上。他试图理清自己的思绪,但那些画面和感觉交织在一起,理不出头绪。
为什么是清言?
为什么偏偏是她?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只有热水不断流下,带走汗水,却带不走胸中那份莫名的沉重。
换好衣服回到教室时,距离上课还有几分钟。清言已经坐在座位上,正低头看书,侧脸安静柔和。辰星在她旁边的座位,和另一个男生说着什么。
周屿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拿出下节课的课本。书页摊开,但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的余光能看到清言的背影,她偶尔抬手将一缕头发别到耳后,那个简单的动作在周屿眼中被无限放慢,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见。
上课铃响起,班主任走进教室,周屿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但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离,飘向那些他不愿面对的问题和情绪。
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堆积起了云层,阳光被遮蔽,教室里的光线暗了下来。天气预报说傍晚有雨,秋天就是这样,晴朗和阴雨转换得毫无预兆。
就像人心一样。
周屿在笔记本的角落,无意识地写下一行字:“为什么会这样?”
然后他迅速划掉,用力到纸面几乎被划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