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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噩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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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归睁开眼，看到的俨然不是卧室熟悉的天花板，而是变成了无边无际的黑暗。这黑暗沉沉地压迫着他的感官。唯一的光源来自脚下，一小圈惨白的光晕，冷冷地打在冰凉的地面上，照亮了一个面朝下趴着的物体。
那轮廓……宋归颤抖着将那物体翻转过来。
冰冷，僵硬，树脂材质光滑的触感。
那张脸与苏珩分毫不差。
“苏珩？！” 声音冲出喉咙，尖利得变了调，在死寂中撞出空洞的回响。
他抬头环顾，只有吞噬一切的黑暗。
他在哪里？上一秒明明还躺在苏珩怀里。
是梦？还是……被抓走了？手里这个，是苏珩本人变成了这样，还是又一个恶劣的仿制品？
他咬紧牙关，提高声音，朝着虚无呼喊：
“苏珩？！你在吗？回答我！有人吗？！”
绝对的安静。连自己的呼吸声都仿佛被黑暗吸走了。他像个盲人，伸出空着的手在身周胡乱摸索。脚下是光滑坚硬的地面，延伸向未知的四面八方，触不到边界，碰不到任何实物。
“有人吗？！这到底是哪儿？！”
只有他自己的声音，被空旷放大，又迅速沉寂，得不到丝毫回应。
就在宋归再次张口欲呼的瞬间——啪。
那圈唯一的光，灭了。
彻底的漆黑降临。视觉被剥夺，方向感彻底迷失，连手中人偶的轮廓都消失在黑暗里。恐惧淹没了脚踝，爬上膝盖，扼住胸腔。宋归僵在原地，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咚咚，咚咚。
他强迫自己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试图对话：
“我们可以谈谈……不管你是谁，想做什么……我们谈谈……”
话音未落——
“唰——！！！”
毫无征兆，刺目的白光从头顶、从四面八方同时炸开！宋归被这剧烈的光线刺激得双目刺痛，瞬间失明，他惨叫一声，踉跄后退，跌坐在地。
等视觉勉强适应，他看清了周围的景象。
人。密密麻麻的人影。它们无声无息地矗立在白光中，将他里三层外三层围在中心。没有面孔，或者说，面孔的位置只有一片模糊的、蠕动的阴影。它们姿态僵硬，却整齐划一地缓缓地低下头。
无数个阴影构成的脸，无声地俯视着他。
然后，那些阴影的脸上，同时裂开了口子。
细碎的声音从那些裂口中飘了出来，起初像蚊蚋振翅，渐渐汇聚、叠加，变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作响的浑浊低语，充斥着整个空间，从四面八方钻进他的耳朵，直接灌入脑海：
“为……什么……是……你……活……下……来……了……”
“为……什么……你……逃……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
声音重叠交织，粘稠怨毒。
阴影开始移动了。它们拖着脚步，缓缓地，一步步缩小着包围圈。
更恐怖的变化随之发生：有的阴影体表泛起了湿冷、反光的鳞片；有的踉跄跌倒，双腿在诡异的蠕动中融合、拉长，变成沉重拍打的鱼尾；有的背后刺啦裂开，伸出残缺不全、挂着黏稠液体的骨翼……它们扭曲着，以违背人体结构的怪诞恐怖的姿态，朝宋归逼近。
宋归想后退，后背却已抵上冰冷坚硬的人墙。他想站起来，双腿软得不听使唤。
腥臭的、混合着腐败与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无数双手——长着鳞片的、指间带蹼的、骨节异常突出的、阴影凝聚的冰冷触感的同时伸了过来。
扼住了他的脖子，捂住了他的口鼻，抓住了他的四肢。巨大的力量将宋归狠狠摁倒在地，后脑撞击地面，眼前金星乱冒。
窒息感瞬间攫取了他。气管被压迫，肺部火烧火燎，眼球因为充血而胀痛。他徒劳地挣扎，踢打，手指在光滑的地面上抠挖。混乱中，他摸到了那个被甩脱的、苏珩样子的娃娃。
绝望中迸发出一股蛮力，他抡起那个坚硬的娃娃，朝着压在身上的扭曲阴影胡乱砸去！娃娃撞击在鳞片或黏腻的肢体上，发出闷响，却如同蚍蜉撼树。
氧气越来越少，视野开始发黑，那些怨毒的呓语却更加清晰，像无数根钢针扎进太阳穴。
为什么是你活下来了？
凭什么你逃出来了？
为什么只有我们痛苦？
漫长时间下独自承受秘密与恐惧的日夜，母亲实验室门后的惨叫，父亲葬身火海的传闻，外婆冰冷审视的眼神，还有苏珩到来后如履薄冰的甜蜜与无时无刻不在的担忧！！！
所有无处诉说的痛苦委屈愤怒和深藏的负罪感，在这一刻，被这非人的逼问彻底点燃引爆！
“呃啊——！！！”
嘶哑的怒吼混杂着血沫从宋归口出吼出。
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将那个苏珩模样的娃娃死死地摁在自己的胸口。
泪水混合着脸上的冷汗和污迹决堤般涌出。
“妈的……你们以为……我不痛苦吗？！”
“你们以为……这些年……我轻松吗？！放过我自己？……我他妈……什么时候……放过自己了？！”
指尖几乎要嵌入娃娃冰冷的躯体。
“我遭受的……还不够多吗？！我到底……做错什么了？！被生下来？！！！是我自愿的吗？！！”
眼前已经开始出现大片的白斑，意识逐渐模糊，唯有胸口那一点娃娃的触感和心中翻腾的悲愤支撑着他。
“你们的悲剧.......和我有什么关系？！不去找宋卧夏.....是觉得.......我好欺负是吗？！！！”
他用尽肺里最后一点空气，发出泣血般的尖啸，朝着那些模糊扭曲的阴影，朝着这片吞噬他的诡异空间，也朝着自己无法摆脱的命运：
“来啊！掐死我！掐死我——！！”
“一起下地狱啊！！！”
“到死……都别想……放过我……我也……绝不会……放过你们！！！”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
“宋归——！！！”
一声呼喊撕裂了厚重的低语，穿透了濒死的窒息感，从极其遥远、却又仿佛就在耳边的地方传来。
“咔嚓——”
玻璃碎裂的轻响。
紧接着，无数道裂痕在那刺目的白光背景上蔓延开来。扼住他脖颈、压制他身体的那些冰冷、黏腻、尖锐的触感，骤然消失了。
白光、阴影、低语、扭曲的形体……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湮灭。
黑暗重新降临。
宋归仰躺在冰冷的地上，肺部贪婪地抽吸着似乎并不存在的空气，引发剧烈的呛咳。他剧烈地颤抖着，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双臂死死环抱住怀中那个苏珩模样的娃娃，尖叫着嚎啕大哭。
嘶哑、绝望、崩溃、无助。
“宋归……宋归！醒醒！”
又一声急切的呼唤，猛然穿透层层混沌的黑暗，攥住了他不断下坠的意识。
眼皮沉重得像压着巨石，宋归费力地掀开一线。模糊的视线里，首先映入的是卧室熟悉的天花板阴影，然后是盛满惊惶与担忧的眼眸。
是苏珩。他正半撑在自己上方，一只手还紧紧握着自己的肩膀。
不是梦里的黑暗，不是冰冷的娃娃，也不是那些扭曲的阴影。
是真的苏珩，有活人的体温和气息，。
“嗬……”抽气从宋归喉咙里溢出，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
“唔——！”宋归猛地挣脱苏珩的手，翻滚着扑到床沿，上半身急切地探出去，对着地板干呕起来。梦里那种被死死扼住咽喉、窒息濒死的感受太过真实，化作了现在喉咙深处火烧火燎的灼痛和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
他吐不出什么东西，只有一些酸涩的液体，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冷汗瞬间湿透了睡衣。
苏珩立刻跟着滑下床，先是下意识想去扶宋归的背，手伸到一半又顿住，转身冲到了卧室的小茶几边，抓起水壶和杯子倒水。
他端着一杯温水快步回到床边，蹲下身：“宋归，喝点水，慢一点……” 他将杯子递到宋归唇边，另一只手落在宋归剧烈起伏的脊背上，一圈一圈地顺着。
宋归还在咳，眼角的泪水不断涌出。他勉强就着苏珩的手，吞咽了一小口温水。温水刺激了气管，引发又一阵呛咳。他摆摆手，示意暂时不要了。
苏珩将杯子拿开放在一旁的地板上，手掌继续在宋归背上规律地轻抚。
“没事了……是梦，只是梦。”苏珩一遍遍重复，像是要凿进宋归混乱的意识里，“我在这里，哪里都没去。你看，我在。”
宋归的干呕渐渐平息，只剩下急促的喘息。
他脱力地靠在床沿，闭着眼，苏珩手掌传来的温度和力度，是此刻唯一能感知到的的存在。
过了好一会儿，宋归眼睫湿漉漉看向蹲在身边的苏珩，几乎只剩气音。
“……苏珩。”
“嗯。”苏珩应道，“我在。不哭了，我在呢，嗯？”
宋归闭上眼，又睁开，反复几次，才终于确信自己真的回来了。他又低下头，连着喝了几大口温水，眼神虚虚地望着对面墙上的一点暗影，无奈的低声咒骂：
“混蛋……都他妈的是混蛋……”
“一天天的……就这么折磨我……”他低声续道，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个字几乎含混不清，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苏珩想问，想知道是谁，是什么事，想把那些让宋归如此痛苦的东西都揪出来。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他什么都不知道，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宋归好受一点。
他坐上床，让宋归靠着自己，然后认真接话：
“好，他们都是混蛋。”
“我把他们打跑。谁都别想再来。”
宋归带着浓浓鼻音的笑出声。他将耳朵贴在苏珩的胸膛，那里传来有力的心跳：
“你知道什么呀……就在这里乱说一气。”
“我知道。谁都不能欺负你。” 苏珩誓言般的说道，
“谁都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