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绝望 ...
-
等稍微休息了点时间，两人便早早起了床。
宋归已经从凌晨那种呆滞的状态抽离出来。
“先去给苏珩办理休学手续，长期病假。我会联系他那位学长，说明情况。在苏珩恢复之前，他在那个初创公司里的所有权益、决策和责任，暂时由我全权代理接管。”
祁云知揉了揉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点点头：“好，学校和企业那边的手续我也可以帮忙协调。那……宋卧夏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我来解决。” 宋归头也没抬，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祁家不是已经把那个实验室的坐标发过来了吗？我会亲自去拜访她。如果她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一个让苏珩恢复的方法……” 他抬起眼，看向祁云知，目光里没有一丝温度，“我保证，下一秒，她的实验室就会从地图上彻底消失，变成一堆废墟。我说到做到。”
祁云知心头一跳，急忙按住宋归的手臂：“宋归！你别冲动！那地方深浅不知，你不能一个人去！我跟你一起！”
“不需要。” 宋归甩开他的手，“祁云知，你留在这里。我需要有人在外面，保持联络，作为后援和最后的保险。”
祁云知还没明白最后的保险是什么意思，自己的手机就震动起来，弹出一条新邮件提示。他疑惑地点开，看清标题和附件内容时，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是一份已经电子签章完备的遗嘱草稿，以及数份资产转移授权委托书的扫描件。受益人一栏，赫然写着他祁云知的名字。
“宋归！！” 祁云知震惊抬头，一巴掌狠狠拍在面前的桌子上，“你他妈这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这个意思。” 宋归平静地收起手机，迎上祁云知几乎要喷火的目光，“我受够了。真的，祁云知，我受够了。宋卧夏，我的人生，苏珩……这一切都该有个了断。如果她的存在，她的实验，是这一切痛苦的源头，如果她执意要把苏珩变回没有灵魂的样子……”
他的声音越来越冷，眼神却越来越空，“那我绝对不会让她好过。我从出生大概就是个错误，如果不能彻底解决这个错误，那么最好的方式，就是同归于尽。炸个干净，烧个精光，灰飞烟灭，绝不留下任何一点可能再伤害到我在乎的人的祸患。”
“那我呢？！” 祁云知的声音哽住，眼圈红了，他几步冲上前，一把狠狠揪住宋归的衣领，将他从椅子上拽起来，“宋归你他妈的王八蛋！你什么意思？！你要丢下我？！你要去送死，然后把这一堆冷冰冰的文件丢给我？！你当我是什么？替你收尸料理后事的工具吗？！”
宋归被他拽得身体前倾，安静了一会，歪头询问：“那你说，什么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最好的方法就是他妈的什么也别干！让一切都回到以前的样子！” 祁云知积压了一整夜的情绪彻底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他口不择言，将心底最阴暗的想法吼了出来，“最好的方法就是苏珩永远变不回来！就让他当他的娃娃！因为他本来就是个不该存在的意外！他的出现才给你带来这么多破事！这么多危险！如果没有他，你根本不会和宋卧夏有交集！不会像现在这样要去拼命！我说错什么了吗？！”
“祁云知？！” 宋归脸上那层平静面具瞬间碎裂，他抓住祁云知揪着自己衣领的手腕，另一只手攥紧拳头，一拳砸在了祁云知的颧骨上！
“砰！”
祁云知被打得头偏向一边，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好几步才站稳，鼻腔里一股热流涌出，鲜红的血液缓缓淌过嘴唇，滴落在地板上。他抬手狠狠抹了一把，满手刺目的红，却抵不上心里被宋归这一拳打出的冰冷窟窿。
“你疯了吗？！祁云知！” 宋归的声音充满了痛楚和暴怒，“他是个人！活生生的人！他有思想，有感情，他会笑会哭！你他妈在说什么混账话？！”
“他是个玩偶！一个来历不明、不知所谓的玩偶！” 祁云知也豁出去了，顶着流血的鼻子，赤红着眼睛吼回去，“你！宋归！你才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朋友、有未来的人！你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所谓的娃娃，一个可能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鬼东西，要把自己的命、把自己整个人都搭进去？！你考虑过我吗？！啊？！”
他绝望的指着自己，泪水混着鼻血狼狈地流了满脸：“如果你也没了……我怎么办？宋归！！！你告诉我，我他妈怎么办？！在这个世界上，我还能抓住谁？！你留给我那些钱，那些房子，有什么用？！能把你换回来吗？！能吗？！”
最后一声怒吼像五指山一样砸在了宋归的□□脊背上。他挥拳的手颓然垂下，跌坐回椅子，脸色灰败如死。
良久，声音轻得如同耳语：
“滚。”
“祁云知。”
祁云知脸上血色尽褪，他最后看了一眼仿佛失去魂魄般坐在那里的宋归，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摔上了大门。
“砰——！！！”
巨大的关门声震得人心头发麻。几秒后，门外传来祁云知愤怒的吼声，穿透门板，一字一句砸在宋归心上：
“你的遗产不用留给我！”
“我祁云知——”
“不稀得要你那点破钱！”
.......
宋归现在想尖叫，想哀吼，想一拳把自己打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似人声的的哀嚎从他喉咙里迸发出来。声音在空旷的客厅墙壁上撞击回荡。他不再顾忌任何形象，任何体面，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份要将他整个人撕裂的痛苦，疯狂地倾泻出来。
他仰起头，脖颈上青筋暴起，眼眶瞪大到极限，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喊声持续着，直到一股甜腥的铁锈味从深处翻涌上来，弥漫在口腔里。他终于力竭，只剩下急促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气，每一次呼气都像是生命在漏损。
他维持着仰头的姿势，身体从椅子上滑落，重重地摔倒在坚硬的地板上。
他仰面躺着，四肢摊开，目光空洞地投向天花板那片惨白单调的平面。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纹路，没有光影的变化，只是令人眩晕的白。如他此刻的内心，一片荒芜。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还能做什么。
他甚至开始怀疑做这件事本身的意义。做什么？为了什么？把苏珩变回来？如果连苏珩自己存在的根基都如此脆弱，如此容易被外力篡改剥夺，那么恢复之后呢？会不会在某一天，因为另一张纸条，另一通电话，另一次争吵，再次凝固在他怀里？这种恐惧比失去本身更令人绝望，它指向着无休止的不确定。
痛苦浸透着宋归的每一寸骨骼，每一次呼吸。他不想思考，不想感受，不想面对这个没有苏珩温度、又刚刚赶走了祁云知的世界。他只想从这无边无际的痛苦中逃开，哪怕只是片刻。
活着……好累。真的好累。像是背负着一座无形的的大山，跋涉了太久，久到已经忘记了轻松是什么感觉。每一次以为终于可以喘口气，可以抓住一点温暖和光亮时，命运总会伸出它残酷的手，将那些珍宝轻易碾碎，并嘲弄地看着他在废墟中挣扎。
老天爷到底想怎么样？他无声地问着那片空白的天花板，质问着那个无形无状却似乎总在针对他的命运。把他的父母夺走，让他的童年浸满孤独；给了他一个奇迹般的苏珩，让他尝到陪伴和爱的滋味，却又在最甜蜜的时候，用最残忍的方式将这份礼物收回，变成一个悬疑而恐怖的诅咒；现在，连他仅剩的的朋友，也被激烈的言辞和失控的情绪推到了决裂的边缘。
是不是他宋归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错误？一种需要被不断修正、不断惩罚的bug？是不是他根本就不配拥有任何长久的美好，任何安稳的幸福？所以无论他怎么努力，怎么挣扎，怎么想要守护，最终都会落得孑然一身，满目疮痍？
地板冰凉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渗入肌肤，却丝毫无法冷却内心那团灼热的火焰。他就这样躺着，睁着眼，看着那片毫无意义的天花板，感觉自己的灵魂正一点点从这具疲惫不堪的躯壳里抽离，飘向某个没有痛苦没有一切的空洞之地。
或许，就这样一直躺下去，直到和地板一样冰冷，直到和这令人窒息的寂静融为一体，才是唯一的解脱。
在地板上躺够了，宋归把自己从地上拖起来，胃里传来阵阵抽痛，他茫然地拖着脚步挪到厨房，拉开冰箱门。然后，他的目光凝固了——
冰箱的保鲜层里，静静放着一小盅用白瓷碗盖好的蒸蛋。蛋羹表面平滑如镜，色泽嫩黄，边缘处还点缀着几颗翠绿的葱花，是苏珩习惯的手法。这显然是昨天苏珩为他准备好的，或许是想让他当宵夜，或许只是习惯性地多备一份。
就那么一眼。
肚子拧绞，痛得宋归弯腰不断干呕。
“砰！”
宋归粗暴地摔上了冰箱门。
他吃什么？苏珩不在了，他吃什么都没有意义，都只会提醒他那个为他准备食物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踉跄着离开厨房，重新回到卧室。机械地将床上那裹着毯子的人偶再次拥入怀中。他调整姿势将人偶的脸颊贴近自己的心口，手臂环过人偶的肩膀，仿佛这样就能用自己的体温去暖热它，用自己的心跳去唤醒它。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他仿佛又闻到了苏珩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
然后，他坠入了梦境。
梦里的世界明亮、温暖，色彩饱和得不真实。有爸爸妈妈，他们年轻鲜活，笑容温柔，坐在洒满阳光的餐桌旁，桌上摆着他小时候最爱吃的菜。有苏珩，不是人偶，而是那个会笑会闹、眼神清澈、会紧紧牵着他手的苏珩，正低头和他说着什么，惹得他大笑。还有祁云知，穿着花里胡哨的衬衫，挤眉弄眼地讲着笑话，把所有人都逗乐了。他们在一起，没有猜忌，没有恐惧，没有分离的阴影，只有无尽的欢笑和融融的暖意。他甚至梦到了未来，平凡而安稳的未来，有四季三餐，有吵吵闹闹，有白发苍苍时依然紧握的手。
那是他从未拥有，却又无数次偷偷渴望过的无比幸福的一生。
在梦里，他像一只终于找到安全港湾的倦鸟，全身心地沉溺在这虚幻的圆满里，不愿醒来，不敢醒来。
意识的最边缘，他卑微的乞求，消散在空气中：
拜托……
别让我醒来。
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