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暴雨前夜 ...
-
队长的目光在他局促的动作、结巴的语气和墙角的草药包之间转了一圈，草药的清香确实像是刚敷用过的样子，少年的怯懦神态也完全符合山里人见了官差的模样，便没再多疑。
“既然是伤员，就好好养着。”他转头对身后的人吩咐，“大家分头行动，两个人去清理杂物间，两个人在大厅铺地铺，留一个人警戒。”
风何看着他们四散开来，心里暗自松了口气，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屋檐下——白天刚猎到的那头肥硕野猪，还没来得及处理藏起，此刻正明晃晃地挂在那里，一眼就被净秽司的人瞧了去，留不住了，心疼得他暗自攥了攥拳。
“猎户的收成不错啊。”一名队员笑着指了指肥硕鲜亮野猪。
队长也看了野猪，对风何客气的说：“今晚大家辛苦，如果猎户没有遇见的话，就用这野猪加餐吧，也好补充体力，应对接下来的情况。”
风何哪能有意见，没办法拒绝，只能拿起刀，心疼地将野猪处理干净，分成了均匀的七份——五个净秽司人员，加上他和傅青沅，刚好每人一份。
看着肥美的野猪肉，他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可是他原本打算储存起来过冬的口粮。
夜幕降临，木屋的篝火噼啪响燃得正旺。
风何把杂物间的杂物搬到屋外，又在地上铺了厚厚的干草，让三个净秽司人员住进去。
剩下的两个人则在大厅里铺了地铺，风何自己的草席也被拿去用了，他本打算在门口凑合一晚。
傅青沅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等净秽司的人都安顿下来——大厅里两人已经铺好地铺闭目休息，门口还有一人倚着门框警戒，目光不时扫过房间方向——才走到风何身边，低声说：“你跟我一起住吧，房间里还能再挤一个人。”
风何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拒绝——他习惯了独居，也不想打扰傅青沅。
可看着外面渐凉的夜色，再瞥了眼门口警戒的净秽司人员，他们此刻是以表兄弟相称，若是他真在门口凑合一晚，反倒显得生分可疑。更重要的是，傅青沅的伤还没完全愈合，夜里需要换药，在房间里处理也更安全隐蔽。
“也好。”风何点了点头，转身从墙角拎起小半袋草药，才跟着傅青沅走进房间，反手轻轻带上木门，却没有上锁——免得引起外面人的注意。
房间不大，木床靠在墙角，篝火的余光透过门缝映进来，勉强照亮屋内。
风何将草药放在床头的矮凳上，压低声音：“后背的伤得再敷一次药，免得发炎。”
傅青沅没应声，只是默默往床内侧挪了挪，方便他动作。
风何熟练地打开草药袋，指尖捻起捣碎的药糊，借着微弱的光线，小心翼翼地掀开傅青沅后背的衣衫——动作极轻，生怕牵扯到伤口。
厅里的净秽司人员偶尔传来翻身的声响，门口的警戒声也隐约可闻，两人都没说话，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和药草摩擦布料的轻响。
风何的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敷药的动作依旧细致，避开了伤口周围的嫩肉，只将药糊均匀涂在伤处。
傅青沅后背紧绷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他能感觉到风何的谨慎——不仅是为了护他的伤，更是为了不发出太大动静，引来不必要的猜忌。
“好了。”风何低声说完，收拾好草药袋，才在床沿躺下，依旧和傅青沅隔着一段距离，保持着分寸。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远处山林传来几声不知名的兽吼，与厅里均匀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透着几分诡异的平静。
房间不大，只有一张简陋的木床。
傅青沅往里面挪了挪，让出半边床位。风何犹豫了一下，还是躺了上去，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月光透过木屋的缝隙漏进来，洒在傅青沅脸上。
风何这才第一次认真打量他——褪去了白天的怯懦伪装和尘土遮掩，少年的眉眼精致得不像话，鼻梁挺翘，唇线清晰，连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的阴影都格外分明，完全不像常年混迹山野的人，反倒像是养在深宅里的贵公子。他愣了愣，随即收回目光，侧耳确认门外没有异动，才压低声音问道：“你的异能恢复得怎么样了？”
傅青沅指尖微动，一丝微弱的紫光在掌心一闪而逝，沉声道：“七成左右，自保足够，想逃出这里也没问题。”
“那就好。”风何点头，语气松了些，却依旧带着凝重，“我听说西境壁垒守卫军最低都是三阶异能者，他们都扛不住的秽孽潮，凶险程度可想而知。西境壁垒破了口子，云溪村迟早会被波及，到时候人人都自身难保。”
傅青沅心头一沉，还没等他接话，就听风何继续说：“你得提前做好准备，真到了那时候，别管其他的，先顾着自己逃。石室里的密道直通山外，干粮和水我都备足了，你顺着密道走，就能脱离险境。”
“我不能走。”傅青沅立刻拒绝，语气坚定，“你救了我，还处处护着我，这份恩情我还没报，怎么能丢下你独自逃生？”
风何转头看他，篝火的余光映在他平静的脸上，眼底却藏着几分认真：“我当初救你，不是为了让你报恩。是看到你重伤在岸边还没死心，那份不甘想活的劲头，让我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他顿了顿，目光飘向窗外的山林，声音轻了些：“但现在不一样了。这里是我的家，我从小在这山里长大，不可能丢下家园逃走。我只是个没有异能的凡人，到时候只能尽量躲着秽孽，让自己活下来，可你不一样。”
“你有异能，有自己要弄明白的事——我知道你不愿回去，是怕面对那些未知的局面和算计。所以你得活着，才能查清一切，这是你该做的事。”风何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别让我当初的援手，变成困住你的枷锁。你活着离开，把自己的事做完，就是对我最好的回应。”
傅青沅沉默着，指尖攥得发白。他知道风何说的是实话，可让他眼睁睁看着风何留在这即将被秽孽侵袭的地方，自己却独自逃生，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别犹豫。”风何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真到了万不得已，我们各自顾好自己，就是最好的结果。现在，先养足精神，等着应对接下来的变故。”
他的手还没放下，门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衣物摩擦的声响——有人停在了房门口。
风何心头一紧，略一思索便猜到了症结：傅青沅的发色只是被尘土暂时遮掩，夜里月光下难免露迹，大概率是被警戒的人留意到了。
念头闪过的瞬间，他按在傅青沅胳膊上的手顺势下滑，落在对方腰侧，轻轻一用力就将人往自己怀里带。
傅青沅被触碰腰腹的瞬间浑身僵硬，指尖都绷紧了，可察觉到门口的动静，再感受到风何掌心的力度，立刻反应过来，顺从地被他圈在怀里，将脸埋进他温热的胸膛，刻意压低了呼吸。
下一刻，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外面的篝火光芒斜射进来，在地上投出一道细长的影子。
傅青沅埋在风何怀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独有的气息——是山林草木的清冽、篝火烟火的暖燥，还混着淡淡的松针与兽皮的味道，干净又沉稳，让人莫名安心。
风何不动声色地拍了拍他的腰，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衫传来，与这气息交织在一起，彻底抚平了他心底的慌乱。
门外传来两人的低语，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地飘进屋里：“我总觉得那个表弟有点眼熟，而且你没注意吗？他头发看着像金色的，这种小山村哪来这么少见的发色？”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山里人风吹日晒，头发颜色深些也正常，说不定是沾了尘土反光。”
“不好说，进去看看才放心。”
“别瞎折腾了，你看他们都睡熟了，呼吸都匀着呢，就是两个普通的山里人，哪值得这么较真？真有问题，队长早就看出来了。”
短暂的争执后，门缝被慢慢合上，脚步声渐渐远去，重新回到了门口警戒的位置。
直到外面的动静彻底平息，风何才缓缓松开圈着傅青沅的手臂，压低声音道：“冒犯了，但你小心点，发色的遮掩只能瞒一时，夜里别对着光，也别轻易解开束发。”
傅青沅从他怀里抬起头，脸颊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热意，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往床内侧又挪了挪，拉开了一点距离，指尖却还残留着被风何触碰过的触感。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那股秽孽的腥气，似乎又在不知不觉中浓重了几分，预示着一场避无可避的危机，正在悄然逼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