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第 18 章 ...
-
程野左摇右晃,时不时眯着朦胧醉眼嘟囔说看到猫了,踉跄着扑到花坛景观丛前,去煞有其事地找猫。
结果找了半天反而自己先没了力气,呼出一口热气醉醺醺地坐在花坛边上,手指无意识地勾着领口散热。
林予安凑近一瞧都气笑了,哪有什么猫,分明是只挂在小灌木上的塑料袋。程野大抵是喝了太多,把塑料袋看花了。
“好了。”林予安把塑料袋扔到不远处垃圾桶里,去扶坐在花坛边缘的程野,对方微微垂首,似有所思的眼神对着某个方向发呆。
程野手长腿长,脊背素来挺直,平日里随便一站便像棵挺拔的白杨树,充满朝气与阳光。
哪像这会儿,因微醺稍稍垂下头来,肩膀下沉,手臂似无依无靠的藤蔓然软垂落,挺直如松的脊背也放松的佝下,有些颓唐气质流露出来,给他增添了一份脆弱感。
林予安的脚步顿了顿。
这样露出茫然脆弱神情的程野,并不多见啊。
炽亮的路灯吸引着尘似的蚊虫乱飞,照亮黑暗街道的一隅,程野头顶被路灯照得发白,整个人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静里。
就好像高悬天上的明月也疲惫了那种遥不可及,懒散地将光芒垂落下来,倾倒在咫尺的距离前,自己稍微一够,就能将这枚明月捞下.......
林予安踱至他身前,手指鬼使神差搭在对方肩上,又游弋至程野发烫的脸颊侧,轻轻摩挲了一下。
程野没有动作,顺驯地任由林予安的摩挲,让后者的心弦一颤,微张着嘴溢出不可闻的叹息:“怎么了?有心事?”
程野没吭声,只是将手轻轻按在林予安正摩挲他脸颊的手背上,肌肤相贴,热意传递。
林予安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在想,我是不是把你带坏了呢。”程野昂头,黑眼珠被灯光一照,一轮木刻似的失焦眼神,沉沉的暗色里倒映出林予安的神情。
酒精是个不好不坏的事物,有时候一不小心就借着那点醺然吐露出拼命压抑的心声。
就像此刻,他明显得感受到贴着自己脸颊的那只手微微一颤。
“别说傻话。”林予安道,撇过头去,显然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不,程野偏要说,压抑的心声再也控制不住,程野借着酒精,英俊的眉眼中流露出一种近似痛苦与懊恼的神情。
“是我的错,我没把握好朋友的边界感,才让你生了错觉,把这种情谊当做喜欢.......”程野说这些的时候,活像个检讨的小孩,低垂撇开了视线。
“我总黏你,叫你误会了,生出了错的想法......予安。”程野微抬头偷觑林予安的神情,还想说些什么,话语却陡然卡在了喉咙里。
瞳孔微微缩小,无他,程野从来没见过林予安这样阴沉的神情。
就好像暴风雨的前夜,又带着某种压抑的疯狂,太阳穴微微跳动,白皙修长的脖颈上可见迸发的青筋。林予安死死咬着两腮,琥珀色的眼瞳染上前所未见的阴冷与狠厉。
程野被这似乎要把他活拆剖骨的神情骇得脊背发凉,身体后仰,下意识地想要远离这份鼓噪的危险。
但下一刻,林予安泛上赤红,裂开血丝的眼角溢出泪水,一下子冲淡了这份戾气,叫他多了一份被遗弃般的可怜。
泪水如断线珠子般,砸在心上,烫得心颤。
程野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对不起......!对不起。”
林予安放在他脸颊侧的手无力滑落,搭在程野肩膀上,他深颤着吸了一口气,随后另一只手臂无力地环绕,如同蛇般绵软地缠上程野的肩背。微微用力,林予安把头靠在对方胸口,汲取着程野身上淡淡的气息。
他梦呓似的、饱含痛苦挣扎的声音闷闷地从程野身侧传来:“那你要我怎么办呢?”
“我这份喜欢是错的吗?”
——
第二天从旅馆床上醒来的程野,坐在床边,盯着没拉好的窗帘溢进来的一线寸光愣神。
他倒没有那种喝多了就会忘记昨天发生什么事的体质,林予安的眼泪和失态的神情像灼热的铁烙烫在记忆里。
头不是很疼,大抵是昨晚林予安的悉心照料,不过程野醒来就没再见到他,只手机上,对方给他留了条言,大概的意思是已经帮他请假,多休息一会儿。
程野摩擦着自己的犬牙,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
昨天晚上酒后吐真言,程野把他俩原本心照不宣,小心翼翼维持的那份平和给打破了。
事情已经发生,程野虽然有点懊恼自己口不择言,但也不是太拘泥于后悔的人。
只是.......现在呢,现在该怎么办呢?
他的鲁莽撞破了平和的水面,搅动起的涟漪开始激荡起程野的内心。
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舔着脸再和林予安玩‘一辈子好兄弟’的游戏?
还是干脆破罐子破摔,两人的多年友谊到此为止?
程野坐在床边以手捂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无论自己做何选择,只要自己坚定了决心,林予安都会尊重他的意见。
程野把手机烦躁地往床头柜一丢,开始捡起昨晚喝多了脱在床上的衣物,往身上套。
他得去找林予安,两个人最好开诚公布地坐下来谈谈,至于昨晚.......喝了酒的胡话是不能作数的。
——
事与愿违,林予安彻底躲着他走了,消息也只挑着几个“嗯”“是”“好”敷衍着程野,看得程野郁闷又无奈。
哪怕是上课,林予安也是姗姗来迟,刻意挑着离他远远的位置。
程野知道,大概是那天的醉话叫林予安伤心了。
是啊,把这份喜欢想当然地冠上‘是太亲近的错觉’‘是误会’,肯定会叫林予安也气闷郁结的。
说到底,喜不喜欢是林予安的事情,辨别这种情感是否错误,也是他的事。
没人能颐气指使地命令别人不要去喜欢上什么。
程野很不能适应,毕竟多年来已经习惯了和这个人的同进同出,乍一分开,那种焦虑郁闷之感比想象中的还要来势汹汹,程野经常在上课走神,眼神飘忽到林予安的后脑勺上。
圆珠笔一下一下在笔记上戳着,留下一个个焦虑的黑色小点。
在漫长痛苦的思虑中辗转反侧的程野听到模糊的放课铃打响,从很远很远天边传来似的。
他几乎是在位置上懵了一会儿,才慢慢从周边同学的起身中意识到下课。
程野有些慌乱地起身往阶梯教室门口挤过去,眼神四下张望,却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予安早已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又没堵到他。程野用手掌摩挲了下后颈,自那天后,林予安连寝室也不回了,说是在外面租房住。
失去了目标,程野一下子有点漫无目的来。
顺着人群慢慢踱步出教学楼,又拐了个弯,程野挑了条花园小径慢慢走着,英挺的眉毛蹙起,思索着什么一般。
从缠绕紫藤萝的罗马柱踱步至人工湖的芦苇丛,又晃悠悠地折返回去,程野觉得自己像一只陷入怪圈的小虫,迷茫无助地不知该往哪里去。
烦闷如阴云笼罩在心头,直到肩膀被冷不丁地拍了一下:“嘿!”
程野一愣,回过身去,露出点释然神情:“学委啊。”
虞冬儿站在他跟前,掩藏在宽袖下的纤细十指纠结在一起,她微点着左脚,歪头看程野:“你怎么了?”
“我?”程野重复了一声,随后勾出一个笑:“我能怎么?”
“看你老半天了,一直在这边转悠。”虞冬儿说,眼神在他身上一个来回。
程野心虚,一只手抵在唇边轻咳了下:“真没什么,闲的没事散步......”
“是林予安吧?”虞冬儿的目光突然与程野撞上,少女水盈盈的眼珠仿佛洞悉了一切,没由来被看穿心事的程野心里突突地跳了下。
“你俩是不是闹矛盾了?最近都没看你俩在一处了。”
程野顿了片刻,肩膀一松:“是。”
“闹了点......不愉快。”程野缓缓吐出一口气,到底还是没把心底里最纠结的事情说出来。
“那你找他啊。”虞冬儿说着,坐在花廊的石凳上,晃荡起纤细的小腿,身体后仰,很放松地觑他,像个知心好友般。
“他躲着我呢。”程野一手插兜,后背靠在花廊石柱上稍微昂头,神情略显迷茫。
虞冬儿抬头扫视他一个来回:“你惹他了?”
虽然林予安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冷清的不像会为什么事情大动干戈的模样,但如果对象是程野的话,还是能说得通的。
“我惹他。”程野重复了一遍,仿佛自问自答,“我能怎么惹他?说到底这还是......理念的问题。”
他念出后半句时,颇带了些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意味。
毕竟他总不能把林予安暗恋他多年那点事摆到明面上来吧?哪怕虞冬儿可信,这私密至极的事情,他仍然不愿意透露半分。
不知他这般九曲回肠弯弯绕绕,有多少是受到了那天网络查询,窥见世人对同性之爱偏见揶揄的一角。程野本能地将林予安那份脆弱感情护起来,带着他自己也不懂的心情。
虞冬儿绕了半天也没打听清楚他俩到底为何吵架冷战,不过听起来像是两个人起了分歧?
这种事她也经历过,或家人或朋友......人活在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知己可懂,有分歧就想办法去解决,解决不了就分道扬镳——反正她是这么想的。
到底是旁观者清。
“那这样僵持着,也不像话。”虞冬儿晃动的小腿微停,眼珠微垂转动着,似乎也是在帮着程野想法子。
程野也知道,只不过他有点着急上火到失去理智了,脑子里竭力想去理清楚这件事,心火却愈发燃旺,舔舐着他本就不多的冷静。
乱糟糟的,脑子里。程野舔了舔犬牙,将舌尖抵在尖牙上到有些发痛的感觉,心脏狂乱地跳,他摸不清自己是个什么想法了。
只觉得舌尖发痒发痛,颇有要上火到口腔溃疡的前征。
“欸。”突然虞冬儿一拍手,“既然他不肯跟你独处,那人多的情况下,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程野一怔,后知后觉地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
“哎呀,这不巧了吗?”虞冬儿看他一眼,笑意盈盈的:“过几天我跟几个好友同学约好了去爬山,你就去试探下他口风,找他一起去呗。”
程野露出有些犹豫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