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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噩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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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往那地面上撞,忽觉有人把自己往后一拉,他想挣扎,而手脚却像是被绑在了原地,半点动弹不得。
“啊!!!!”
程玦正压在他身上,两手握住他两个手腕按在床头,而身下,俞弃生像是只案板上的活鱼,拼命扭着身体,踢着双腿,嘴里还发出呜咽声。
他眼睛无神地睁着,盈满泪水。
“你……”程玦眉头拧起。
俞弃生张嘴,似乎要再叫,程玦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手掌覆上去,谁料那人嘴唇一闭又一张,死死地咬住了程玦的手腕!
“嘶……”程玦手一颤,终究没有缩回来,他看了眼一旁的墙,墙用砖瓦砌成,坚硬无比,方才自己被他那一声惨叫惊醒,睁眼一看,俞弃生坐起,正要往墙上撞去!
要不是他手快,拉住了……
程玦见俞弃生又向往墙边爬去,便猛地一拉,把他拉向自己身边,俞弃生挣扎着说“不要”,手拼命朝程玦脸上挥去,一挥,一顿,被程玦握住了。
又是一拉,这回直接拉到怀里。
程玦抱着他站起,一手护着他的背,一手托着他的臀。那只手在瞎子的背上一拍,又一拍,再一拍,俞弃生的哭声便渐渐小了下来。
只剩下细碎的咕哝。
胸膛贴胸膛,程玦听得真切,他说“不要碰”,又说自己“脏”“贱”。像是抱着个孩子般,一边用手抚着背,一边在他耳边哄:“醒一醒,起床了。”
“别……别打……求求你。”俞弃生哽咽。
程玦放轻声音:“没有人打你,我抱着你呢,打你的人都跑光了,你起来看看?”
没醒。
程玦不急,轻声细语地唤了许久,俞弃生方才动了动盲眼,似乎是终于醒了过来。他屁股挪了挪,觉出自己坐在什么上面了,问道:“天亮了?”
“没有。”
俞弃生又动了动:“我开始怎么没发现,你还有搞男人的癖好。”
“没有。”
“没有你抱着我做什么?把我往你腿上族?唉……也幸好是我穿着裤子,要是没穿……”俞弃生又蹭了蹭这人肉座垫。
蹭着蹭着,觉出不对了。
俞弃生动作一僵,脸上却忍不住一笑:“真有癖好?”
“正常反应。”程玦解释。
“好,正常,正常。”俞弃生故意揶揄。
俞弃生说话时气息乱,鼻音重,完全是重感冒而方才又重重哭过。
换作旁人开这种玩笑,程玦早就一拳上去了,可俞弃生用这种声音说着话,顶多只能让程玦红着脸叹气。
然后把他抱上床,盖好被。
“你病又重了,盖好被子。”
“是我不想盖吗?唉,要不是你莫名其妙抱我,又把我吵醒了,我至于着凉吗?”
方才,俞弃生红着眼睛,咬着嘴唇,痛不欲生般,程玦回想了一下,闭上了眼,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嗯,我下次不抱了。”
那窗松了,风一吹便“咔咔”轻响。待身旁的呼吸声轻下去、缓下去,程玦朝床里头挪了挪,又搂住了他。
天凉,就这一床薄被子可不行。
早上程玦起床上,俞弃生已经烧起来了,满脸通红,嘴唇发抖,一床被子的一大半都裹在身上。程玦没空在家看着他,又不放心得很,便把粥、药都备好在床边,出门去了。
今天和晋楚祥约好了上课。
晋楚祥就住在西寺巷旁,一栋矮旧的楼房内,上面爬满了藤条、霉斑,程玦扶着楼梯上去,那台阶或高或矮,扶手摇摇欲坠,可见这栋住宅多老。
推开门,他们已经到了。
孔诚凌和汪子真面对面坐,互相批改方才默写的古诗文情境默写;徐立阳和于炎掰手腕,面红耳赤。见程玦来了,他们有的放下手,有的放下笔,笑着冲他挥了挥手。
孔诚凌:“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汪子真笑:“她刚还跟我吐苦水,说好久没见你了。”
程玦点了点头,四处望了望。
徐立阳解释道:“晋哥出门买菜了,让我们先自己学会儿……诶,晋哥这又补课,又做饭的……”
晋楚祥把班里前面几名叫来,这些人通常数、英、物近满分,语文徘徊在110上下死活上不去120大关,他便利用周末时间给这些人“开开小灶”。
孔诚凌:“搞得你不乐意吃似的。”
徐立阳:“那不能够,这面子我还是得给点儿的……他今天要讲啥来着?现代文阅读吗?”
汪子真提醒:“那是上节课。”
徐立阳:“用得着你说,我不知道吗?”
于炎坐在一旁低头笑了,手不自然地插着兜。
程玦见他眼生,便问了两句,孔诚凌插嘴道:“不儿,你见谁眼熟吗?高二分班以来,你一周能上一天课都算多的了……这是于炎,咱一个班的。”
孔诚凌边说,边把于炎拉起来。
于炎长得矮,比孔诚凌还要矮一些。他站在沙发旁,头微微低着,头发有些长,有些卷,翘在睫毛前,颇有些乖。
孔诚凌捏了捏他的脸,冲程玦说:“成绩很好,性格又乖,嗯……就是不爱说话,老是被欺负,平常晋楚祥操心最多的就是他了。喏,你看,有点儿印象没?”
“……没。”
“行了,滚吧,爸爸要和你妈妈⼀起默写语文了。”
徐立阳举手:“你们女生在客厅默写,我们仨就不掺和了……晋哥家有电脑,咱们去观摩一下?”
孔诚凌:“电脑有啥好观摩的?”
徐立阳:“电脑有啥不好观摩的?快走快走,我刚刚从朋友那儿抄了个网站,咱莅临监察一下……准备好餐巾纸,来,于炎,待会儿我帮你你帮我,程哥你就自娱自乐一下。”
孔诚凌:“……”
汪子真:“?”
于炎:“那……那个,我……我要帮你什么?”
程玦:“别带上我。”
徐立阳:“诶诶诶,都看我干什么?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还不行吗?又没真要……”
最后,徐立阳和于炎去捯饬电脑了,程玦则把孔诚凌拉到房间里。晋楚祥的房子不大,次卧的空位勉强容得下两人站立,程玦问:“什么事?”
孔诚凌明知故问:“什么什么事?”
程玦见她不想说,便看了她一眼,转身便拉开门往外走去,被孔诚凌拦下道:“等等,我又没说不说……”
“那你说。”
孔诚凌走来走去,欲言又止,思考了半天才张嘴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给你约个架,你会去打吗?”
“不会。”
“为什么?咱们这么久的交情了,这点小忙都不帮吗?”
“不熟。”
“诶,隔壁班的人挑衅我,我跟他们说下回找人把他们尿都打出来……”
这话可就有些奇怪了,孔诚凌一向不惹事、不挑事,她成绩好,长得好,就算碰到些阴阳怪气的,也就是一笑了之,怜悯地说两句:“唉,长得丑,成绩差,脑子蠢,要是再不让他们过过嘴瘾,这我心里得多不好受?”
孔诚凌脸色有些差,她支支吾吾半天,说了个大概,程玦才明了。
在程玦断断续续上学、打工的这段时间,学校里传出些奇闻,说孔诚凌四处找人,四处陪酒,说她常年辗转于各大医院的妇科,乐此不疲。
起初,只是有些声音。
直到某天早读课结束,公告栏上多了几张照片。
早读课后便是跑操,每次跑操,都需要队伍先整好,然后绕过教学楼再去操场。有些想逃跑操的,会在出教学楼前便从长廓处逃开。
这一来,便看见了公告栏上的照片。
几人拍了下来,那照片存在相册里,一传十、十传百,本班传、外班也传,最后等孔诚凌知道时,公告栏上已经空空如也了。
“照片?”程玦问。
“嗯……就是……那种照片,其实p图痕迹还是有的,不过没什么人在意罢了。”
“晋楚祥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就说不要乱传呗,可嘴长别人身上,哪管得了,”孔诚凌望向窗外,“而且感觉,因为自己的一点小事就麻烦别人,挺娇情的。”
“知道是谁吗?”
“这我哪知道?我传你,你传他,真要去查起来,得向上追百八十代。”
程玦点点头。
他正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靠着桌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他问道:“你给我约的架,几号?”
孔诚凌:“?”
孔诚凌:“我就说我没看错你,真孝顺,好孩子……3号上午,景庄路。”
程玦算了算时间,还有半个多月,又算了算时间,说道:“你跟他们说一声,换个时间。”
孔诚凌:“啊?为啥?”
程玦:“那天我有家教要上,时间调不开。”
“高三生约个架很难的,一个月才休两天,要是3号不行的话,就得半个月之后了,嘶……”
孔诚凌故作沉思,嘴角却忍不住向上翘。程玦看着她,看着她原本严肃着的脸渐渐放松,便起身笑了笑。
“下次有什么事,直接说就行了,别人嘴欠,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没过多久,晋楚祥便回来了。
这次讲授的是文言文,晋楚祥熬了几个夜,看了上百套试题的文言文,把这里头的内容分题型一一整理出来。
试题多,难度大。
这些分已经很高、已经到提分瓶颈的孩了,做这些题再适合不过了。
他每份印了几十页,一一分发给这五个人,让他们用课余时间做完,今天来家里统一讲解、批改……一直到太阳快落山,晋楚祥讲得嗓子有些哑了。
灶台上的火给关了。灶台上炖了只鸡,晋楚祥又炒了盘菠菜,炒了盘西兰花,电饭堡里则是已经闷好的煲仔饭。
盖一开,徐立阳闻着味就来了。
晋楚祥:“来,孩儿们,尝尝为师的手艺,好吃就夸,不好吃就憋着,晓得了不?”
桌子上有鱼有虾、有肉有菜,有汤有米,就是桌子有些小了,六个人肩并肩坐着,腿脚有些伸不开。
他补一次课,一分钱不收,倒白贴了这么多菜。
或许是早工作,早吃苦,程玦对花销这方面格外敏感。满桌子的菜,孔诚凌和徐立阳已经开始大快朵颐,而程玦握了握筷子,又放下了。
晋楚祥看见了,笑道:“吃啊,愣什么?”
程玦拿起筷子,扒了两口米饭。
“干什么?怕我毒死你啊?”
程玦:“不是。”
徐立阳:“晋哥,他是,揍他。”
程玦看了他一眼。
徐立阳立马低下头,开始扒饭,那碗盖住了他半张脸,我看不见你你就看不见我。
孔诚凌咽下一块肉:“晋哥,他是,揍他!”
程玦看了她一眼。
孔诚凌朝他比了个中指。
晋楚祥:“行了行了,都吃饭,吃饭……你也吃,别想着给我省钱。你想,要是你们出了个北大清华,沾光的不还是我?”
孔诚凌喜欢插嘴:“晋哥,他就一白眼狼,你看看我,我给你沾光!”
桌上的菜沾了油,沾了水,嫩嫩地发亮,程玦打工时啃馒头,在西寺巷时吃白酒炖菜,很久没有好好地、围在桌子前,热热闹闹地吃一顿饭了。
捧着碗,一桌人都是笑脸。
晋楚祥端起碗站在一旁。
桌子太小了,凳子又没几个,被几个孩子坐满之后没有多余的位子,他俯身夹菜,边夹边说:“苦吧?现在不管有多苦,总归会过去的,来!吃菜!”
几个苦逼高三生附和。
程玦默不作声,夹了口青菜。
回去的路上,程玦和孔诚凌顺了一段路,想起家里那个病秧子,他问道:“你知不知道哪里能买到……监控?”
“监控?你要干嘛?”
“哪里能买到?”
孔诚凌想了想:“我家里就有啊,你要我直接给你不就成了,又不值钱……你要监控做什么?”
程玦一副“我不告诉你”的样子。
“傻b,逆子,这有啥不好说的?”
“我有个……朋友,身体不太好,平常也没人看着,我不放心。”
孔诚凌挑眉:“就往人家家里装监控器?变态。”
她还在胡说八道、喋喋不休之际,程玦的脚步顿了两下,半秒后又继续向前走去——他看见晋楚祥楼底下,吴四军正在和他你一言、我一语,满脸笑意地聊着。
住得近,也算邻居了,正常。
送到西寺巷门口,孔诚凌朝程玦挥了挥手便离开了,程玦往巷子里走着,越走心里越担忧。
回了家,发现俞弃生还躺在床上。
他的脸很白,冷汗沾湿了鬓角,头发便湿答答地黏在脸颊上,听着了开门的声音,俞弃生口中呜咽两声,翻了个身。
柜子上的粥喝了一半。
“醒醒……”程玦推了推他。
俞弃生睁开眼,他此刻烧得头疼,枕头上的发硬的毛像是一根根针,他一躺下,针便刺进他的后脑,后颈……
“疼……”俞弃生哑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