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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3 ...

  •   痛苦像潮汐,有它自己的呼吸。

      第一浪涌上来时,谢迟衍以为那是岩浆灌进血管。

      他躺在石台上,镣铐早已自动松开,但他没有动。

      身体凝固成一尊雕塑,只有指尖在微颤,像风中的枯草。

      基因链在断裂。

      他能感觉到,那些双螺旋结构被催化酶撕扯成碎片,又在虫族基因的侵略下重组。

      每一片断裂都伴随着神经末梢的尖叫,每一次重组都像钝刀刮骨。

      这不是人类能承受的痛苦,甚至连虫族低阶士兵在基因改造时都会被麻醉。

      但谢迟衍没有发出声音。

      他睁着眼,瞳孔扩散成深不见底的黑,映出洞穴顶端暗红的脉络。

      那些脉络在搏动,像巨型生物的内脏,每一次搏动都与他的心跳同步。

      不,不是同步。

      是吞噬。

      他的心跳正被这个洞穴同化,成为虫巢脉搏的一部分。

      瑟摩迦坐在血池边的石椅上,姿势懒散,像在看一场无聊的戏剧。

      他手里转着那支空了的注射针管,银光在指间翻飞,偶尔折射到谢迟衍惨白的脸上。

      “第47分钟。”他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洞穴里激起细微涟漪。

      谢迟衍没反应。

      他的意识正被撕裂成无数碎片,每一块都载着一个记忆片段——

      2033年,他七岁,在孤儿院的后山发现一只濒死的蝴蝶。

      蝴蝶翅膀上有蓝色的荧光斑纹,他以为是漂亮。

      院长告诉他,那是寄生虫的卵,你看到的美,是别人的死亡孵化器。

      2041年,他十五岁,军校第一次解剖课。导师切开虫族俘虏的胸腔,指着那颗六心房的心脏说:“看,它们的血液是冷的,所以不会爱,只会掠夺。”

      他当时问:“那我们呢?我们的血是热的,为什么也在掠夺同类?”

      导师闻言给了他一个耳光。

      2049年,他二十三岁,能源站被围。

      他引爆了反应堆,不是为了杀敌,是想给自己留个全尸。

      但虫族的干扰波中止了链式反应。他活了下来,作为俘虏。

      记忆碎片在剧痛中重组,像一只寄生虫的茧,将他包裹。

      第二浪涌上来时,他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响。很轻,像琴弦断裂的余音。

      瑟摩迦的触角猛地竖直。

      他能感知到养料的情绪波动,痛苦、绝望、求饶,这些信号像甜美的蜜糖,能安抚他作为军雌常年征战的精神创伤。

      但谢迟衍的痛,是哑的,是封在冰层下的火,烧不灼人,却烫得他精神触角隐隐作痛。

      他站起来,走到石台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人类。

      谢迟衍的皮肤开始呈现一种诡异的透明感,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血管里似乎有银蓝色的光在游动。

      那是虫族基因与人类基因在搏杀的痕迹。

      “求我。”瑟摩迦忽然说,声音低沉得像诱惑,“求我,我就给你镇痛剂。”

      谢迟衍的眼珠缓慢转动,聚焦在他脸上。

      开口时,嘴唇已经干裂出血,“镇痛剂……会稀释……毒性。”

      瑟摩迦一怔。

      都这种时候了,他还在计算毒性浓度。

      他把自己的身体当成培养皿,把痛苦当成武器,把基因污染当成唯一的筹码。

      疯子。

      瑟摩迦忽然伸手,按在谢迟衍的胸口。

      掌心下的心跳快得惊人,每分钟逼近二百。

      人类的极限是一百八,过了就是心肌溶解。

      但谢迟衍的心脏没有崩溃,反而在疯狂中保持着一种诡异的节奏。

      那节奏是——

      三长,一短。三长,一短。

      摩斯密码。

      S.O.S.

      但不是求救,是标记。

      他在用心脏跳动标记时间,标记痛苦的峰值,标记自己还活着。

      瑟摩迦收回手,后退一步。

      他看着这个被锁在石台上、被基因撕裂、被痛苦淹没的人类,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他不是猎物,他是诱饵。

      而自己,已经咬钩。

      “大人。”副官的声音在洞穴外响起,带着迟疑,“虫王召见。今晚的养料血液……”

      “说我不在。”瑟摩迦打断。

      副官沉默了一下,“……血液样本,需要送过去吗?”

      瑟摩迦看向石台上那几管凝固的血样。

      按照规定,直属区的养料,第一次抽血必须送检,由虫王亲定等级。

      但他改变了主意。

      “不必。”他说,“这个,我亲自处理。”

      副官不敢再问,脚步声远去。

      洞穴重新陷入寂静,只剩痛苦的呼吸声。

      谢迟衍的意识开始漂浮,他感觉自己分裂成两个。

      一个躺在石台上,被基因撕裂,另一个飘在洞穴上空,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他看到瑟摩迦坐在他身边,看到他银灰色的触角在空气中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触碰自己的额头。

      那触碰很轻,像雪花落在烧红的铁上,瞬间融化。

      他听到瑟摩迦自言自语,声音低到像在说给自己听:

      “……为什么这么倔?”

      然后是一声极轻的叹息,像风穿过废墟。

      谢迟衍想笑,但嘴角无法牵动。

      他想说,因为我如果屈服了,我就不是我了。

      我就成了你们,成了掠夺者,成了寄生虫的巢。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任由第三浪痛苦涌上来。

      这一次,他失去了意识。

      ***

      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浸在血池中。

      池水是温的,包裹着身体,像子宫。

      虫族的信息素味道更浓了,但不是瑟摩迦那种铁锈混着冰川的气息,而是更古老,更混沌的味道——是虫巢本身的味道。

      他睁开眼,看到瑟摩迦坐在池边,下半身浸在水中,上半身靠在岩壁,似乎睡着了。

      那双银灰色的翅膀垂落下来,一半没入池水,像折断的月光。

      谢迟衍想动,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松开,但取而代之的是——

      瑟摩迦的尾巴。

      虫族的尾巴,骨节分明,末端有细小的倒钩。

      此刻正圈着他的手腕,不紧,但绝对无法挣脱。

      那是虫族在极度疲惫或受伤时,本能寻求安抚的姿态。

      他在用谢迟衍当“锚”,防止自己在睡梦中精神力暴走。

      谢迟衍看着那张睡着的脸。

      褪去了醒时的暴戾与控制,瑟摩迦的五官轮廓显得很干净,甚至有些……脆弱。

      像一个疲惫的士兵。

      他忽然想起副官的话,“大少主对那个人类爱的要死要活。”

      当时他觉得荒谬。

      现在,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不是爱。

      是瘾。

      是清醒者遇见另一个清醒者时,那种无法掌控、无法读取、无法摧毁的——致命吸引。

      他抬起没被束缚的手,指尖悬在瑟摩迦的额心,那里是虫族的精神核心。

      只要轻轻一刺,用指甲划破皮肤,催化酶就会通过伤口侵入。

      一个睡着的军雌,毫无防备。

      但他没动。

      他只是收回手,重新闭上眼,任由池水托着身体,在虫巢的脉搏中沉浮。

      与此同时窗外,血月正在西沉。

      新的一天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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