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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六章·京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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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穿过长街,缓缓驶入镇国公府。
府门并不张扬,没有雕梁画栋,也没有过分的金漆朱瓦。石阶被岁月磨得平整,门楣低调而稳重,像一个久经风雨却始终不肯低头的老人。
孟影儿下车时,抬头看了一眼。
这是她母亲出身的地方。
也是孟家,数代镇守南国、被皇权忌惮又无法轻易撼动的根基所在。
老管家一路引着她入内,语气恭敬,却不刻意逢迎。府中仆从不多,却行走有序,显然久居边关世家,习惯了克制与纪律。
“小姐可要先歇息?”管家问。
孟影儿摇头。
“我想住在我母亲曾经的院子。”
老管家一怔,随即低头应是,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那座院子在府中偏东,位置不算显眼,却极安静。院门一推开,便是一株老梅,枝干遒劲,显然多年无人修剪,却依旧活得倔强。
屋内陈设简单。
书案、妆台、旧屏风,甚至窗边的一只小木匣,都被原样保留。
仿佛有人刻意不让时间侵蚀这里。
孟影儿站在门口,久久未动。
她伸手抚过案角,指尖触到细微的刻痕——像是年少时无意留下的。
那一瞬,她忽然有些喘不过气。
她不知道,母亲当年在这里,经历过什么。
一个镇国公府的嫡女,与寒门书生相遇、相爱,最终却年少殒命。临死前,将唯一的孩子托付给那个亲手害死她的人。
那需要怎样的绝望,又需要怎样的清醒?
这,正是她此行想要追寻的真相之一。
夜色落下时,镇国公府渐渐安静下来。
孟影儿坐在母亲旧院的书案前,案上只点了一盏灯。光不亮,却足够她看清纸上的字。
隐卫送来的情报,被她一页页摊开。
她没有急着看。
而是先将所有名字,在心里过了一遍。
像是在对一盘尚未落子的棋,先确认棋子的位置。
一、皇位之上:萧承衡
当朝皇帝,萧承衡。
“承天衡世”。
这是一个听起来极稳的名字。
可她读到的,却是另一个含义——
他在衡量一切,却早已不再以人命为尺度。
十五年前,先帝年迈,宫中生变。
原本的太子死于宫变,而当时尚为三皇子的萧承衡,以“为父报仇”为名,清洗皇宫,弑父、杀弟,登上皇位。这是公开的版本。
而隐卫给她的,是另一层。
——真正被指认为“弑君”的人,是前朝九皇子。
——而那场“为父报仇”,更像是一次精心设计的顺势清算。
她合上纸页,指尖在桌面停了一瞬。
皇帝不是看不清。
而是从不允许真相存在。
二、东宫:萧景宸
太子,萧景宸。
萧承衡唯一的嫡子。
其母,沈如晦。
当年还是三皇子妃时便已去世,死因模糊。登基后,萧承衡追封其为皇后,立其子为太子。
这一步,在情理之中。
也是一枚安抚朝堂、稳住名分的棋。
太子性情温和,行事端正,素有贤名。
追随者多为文臣清流。
这是优点。
也是弱点。
她在纸上轻轻写下四个字:名正,势缓。
三、三皇子一系:戚玉昭
三皇子,萧景珩。
锋芒毕露。
其母戚贵妃,名戚玉昭。
表面柔顺,实则极擅借势。
戚家,是皇帝登基后提拔起来的新贵。
右相戚延之,名义上是戚贵妃的伯父,实则是整个戚家真正的掌控者——替皇帝做脏事的人。
而戚贵妃的兄长,戚元衡,才是戚家在朝堂上的实际操盘者。
她在心里迅速划出一条线。
戚家与皇帝,是共生关系。
但不是死忠。
他们只忠于——
能让戚家继续扩张的人。
四、皇权之外:萧昭宁
长公主,萧昭宁。
这是她真正警惕的对象。
萧承衡登基时,萧昭宁力挺,有从龙之功。
因此多年行事张扬,皇帝多数时候选择放纵。
她手中握有——南方虎贲军。
而镇南将军府崔家,正是她在军中的根基。
崔擎远,镇南将军。其子,崔知衡。
一个被精心教养、极懂进退的人。
长公主尚未明确站队。
她不是在犹豫。
她是在等——
哪一方,更值得下注。
五、安阳郡主:萧宁珂
安阳郡主,萧宁珂。
长公主唯一的女儿。
骄纵、聪慧、心机不浅。
她心悦太子,这是京中半公开的事实;
她与崔知衡的关系,却又暧昧而牢固。
孟影儿在这里停了一下。
这不是少女的情感纠结。
这是——
长公主为女儿准备的两条路。
情感是表象。
政治,才是底色。
六、她的父亲:顾文修
最后,她翻到了那一页。
顾文修。
前探花。
驸马。
她的生父。
这些年,他几乎完全退出朝堂。
但正因为如此,才显得异常。
一个曾被权力选中过的人,
怎么可能真正“退得干净”?
他更像是——
被放在暗处的棋子。
不用时,静默;
需要时,随时可以被重新推上棋盘。
那封所谓的“父女情深”的家书,不过是一个信号。
不是给她的。
是给旁人看的。
七、孟家:局外,亦局中
镇国公府,表面上站在这一切之外。
多年镇守南国,兵权在握,却不入京中漩涡。
这是皇帝一直容忍孟家的原因。
也是他始终忌惮的地方。
孟肃川,镇国公。
山岳一般的人。
只守边关,不问朝堂。
可她很清楚——
只要孟家被踢出局,结局只会有一个。
家破。
人亡。
死无葬身之地。
灯火微晃。
孟影儿合上最后一页情报。
她没有立刻动笔。
而是静静坐了一会儿。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确认了一件事——
她回京,不是被召。
是被需要。
被当作筹码。
被当作平衡。
被当作试探。
可他们忽略了一点。
她不是一个“空白的筹码”。
她在边关活过八年。
学会的,从来不只是活命。
她起身,将所有纸页收好。
放进最底层的暗格。
这一夜,她没有再想草庐。
没有再想那个人。
因为她已经站在了另一条线上。
从此以后,她要做的不是回忆。
而是——
判断谁,会先对她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