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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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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送的光芒散去,我重重跌落在冰冷坚硬的石板上。山神庙破败的穹顶漏下几缕惨淡的晨光,灰尘在光柱中飞舞。
成功了。从凌云宗,从那个粉红妖女的爪牙下,逃出来了。我挣扎着撑起身体,第一个动作便是去摸怀中的芥子纳虚符。符箓触手温热,表面却多了几道细微的裂痕,光芒黯淡,里面夏夕的魂力波动虽然平稳,但明显比之前微弱了一些。“六个时辰……” 我低声自语,声音嘶哑。因为传送时的冲击和心月的偷袭,符箓的时限肯定缩短了。必须尽快找到安全的地方,将夏夕放出来。
顾清弦给的储物袋还在,神识探入玉简,里面是红叶镇的大致地图,标注了几处安全的落脚点,还有一个名为“老陈杂货铺”的接应地址。地图旁边附着一行小字:“镇东,槐树下,敲三长两短。”简单,直接,符合顾清弦的风格。
我收起东西,没有立刻服用丹药。身处陌生环境,必须保持警惕。我检查了一下自身状况,灵力近乎枯竭,脏腑因强行催动传送阵和对抗媚术而隐隐作痛,但好在没有致命伤。青玉佩在胸前散发着微弱的暖意,缓缓滋润着受损的经脉。撕下一块里衣布料,将手臂上被剑气划破的伤口草草包扎,又用剩余的布料沾水,擦去脸上易容的痕迹。做完这些,我才深吸一口气,推开山神庙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外,是依山而建的红叶镇。天色刚刚破晓,小镇笼罩在薄雾中,青石板路湿漉漉的,两旁是低矮的木制房屋,偶有炊烟袅袅升起。空气清新,带着山中特有的草木气息和一丝淡淡的灵气——这里虽处凡俗边界,但毕竟靠近修仙界,灵气比纯粹的人间城镇浓郁许多。街道上行人寥寥,多是早起谋生的凡人。我低着头,按照玉简地图的指引,朝着镇东方向走去。脚步有些虚浮,但强撑着不露异样。
一路上,我仔细观察着。小镇看起来平静,但经历了凌云宗和合欢宗的追杀,我不敢有丝毫大意。神识虽然因损耗而无法外放太远,但五感提升到极致,留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没有异常。没有追踪的印记,没有可疑的窥探目光。合欢宗的人,应该暂时被甩掉了。但那个心月……想起她最后那充满恶意的笑声,我心头微沉。她绝不会善罢甘休。走了约莫一刻钟,来到镇东。这里更加僻静,房屋稀疏,在一棵巨大的老槐树下,果然有一间不起眼的、招牌都有些褪色的“老陈杂货铺”。店铺还没开门。我走到槐树下,依言在粗糙的树干上,以特定的节奏,敲了三长两短。等了片刻,杂货铺侧面的一个小门无声地开了条缝。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憨厚、穿着粗布短打的老者探出头来,目光警惕地扫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四周,才低声道:“买针线?”“买红线,三尺三寸。” 我按照玉简中暗语的后半部分回答。老者眼神动了动,拉开小门:“进来吧。”
我闪身入内。里面是个小小的院子,堆着些杂物,通向后面的正屋。老者关好门,转过身,脸上憨厚的表情褪去,眼神变得精明清亮,对我微微拱手:“姑娘可是林溪?”“是。” 我点头,取出顾清弦给的身份玉牌。老者接过,用一件法器验看了一下,神色更加恭敬:“老朽姓陈,是顾公子在此地的管事。姑娘一路辛苦,公子早有吩咐,请随我来。”
他引着我穿过院子,走进正屋后面一间隐蔽的静室。静室不大,陈设简单,但干净整洁,有微弱的隔音和防护禁制。“此地绝对安全,姑娘可放心休息。公子为姑娘和令兄准备了新的身份文牒、路引,以及前往‘南麓郡’的详细路线和盘缠。南麓郡地处偏远,修仙势力薄弱,凡人国度居多,更适合隐姓埋名。” 陈管事递过来一个包裹,又指了指静室一角,“那里有干净的衣物和清水。姑娘若有其他需要,尽管吩咐。”“多谢陈伯。” 我接过包裹,心中稍定。顾清弦安排得确实周到。“姑娘先歇着,老朽去准备些吃食和伤药。” 陈管事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确认静室安全后,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些,一阵强烈的疲惫和眩晕感袭来。我扶住桌子,缓了缓,先走到水盆边,用清水仔细清洗了脸上的污迹和血迹,又换上了一套陈管事准备的、寻常农家少女的粗布衣裙。做完这些,我才回到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取出芥子纳虚符。符箓上的裂痕似乎没有扩大,但里面的魂力波动,感觉比刚才又弱了一丝。
不能再等了。
我定了定神,按照顾清弦告知的法诀,双手掐印,将一缕温和的灵力注入符箓。符箓光芒一闪,一道微光射出,落在床上,化作夏夕的身影。他双目紧闭,呼吸均匀,依旧在顾清弦丹药的作用下沉睡着。只是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眉心的那缕黑气,在脱离了符箓的隔绝后,似乎又变得明显了一些,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我伸手,轻轻探向他的手腕。指尖触及他微凉的皮肤,感受到脉搏平稳有力,体内灵力运转虽然缓慢,但并无大碍,这才真正松了口气。那黑气依旧盘踞在神魂深处,但似乎被某种力量暂时压制着,没有扩散的迹象。
我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沉睡的侧脸。褪去了记忆的沉重与阴霾,此刻的他,眉眼舒展,竟有种不设防的、近乎少年人的纯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鼻梁高挺,嘴唇因为失血而略显苍白。心口传来熟悉的闷痛,混杂着失而复得的庆幸,以及未来茫茫的忧虑。“哥哥……” 我低声唤了一句,指尖无意识地拂过他额前微乱的碎发,“我们逃出来了。暂时……安全了。”
他没有回应,只是无意识地动了动,朝我手的方向偏了偏头,仿佛在寻找热源。我收回手,从储物袋中取出顾清弦给的冰魄凝神散,倒出一点,和着清水,小心地喂他服下。又取出定魂草和其他几味温和的安神药材,以灵力炼化,化作药雾,缓缓渡入他鼻息。
做完这些,我感到一阵虚脱,眼前发黑。连忙自己吞下几颗回气丹和疗伤药,盘膝坐在地上,开始运转《太乙生息篇》和《冰心诀》,恢复灵力,平复内伤。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姑娘,饭菜和伤药备好了。”是陈管事的声音。我收功起身,虽然灵力只恢复了三四成,内伤也未痊愈,但精神好了许多。打开门,陈管事端着托盘站在外面,上面是简单的清粥小菜,和一瓶外敷的金疮药。“有劳了。” 我接过。“姑娘客气。令兄……” 陈管事看了一眼床上的夏夕。
“他需要休息,暂时不会醒。” 我道。陈管事点点头,没有多问:“姑娘先用饭,老朽在外间守着。若有异常,会立刻示警。” 说完,便退了出去,将安静留给我们。
我没什么胃口,但强迫自己喝了半碗粥,吃了几口小菜。然后将金疮药敷在手臂伤口上,重新包扎好。
回到床边,我坐在脚踏上,背靠着床沿,握住夏夕放在身侧的手。他的手很大,指节分明,掌心有练剑留下的薄茧,此刻却无力地任由我握着。
“哥哥,” 我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我们会好起来的。我会治好你,带你离开所有危险的地方。我们去南麓,找个山清水秀的小村子,你种田,我采药……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
“你再也不用为我拼命,再也不用背负那些沉重的秘密……”
“等你醒了,我就告诉你,你叫林夕,是我哥哥。我们从小相依为命,父母早亡,四处流浪,最后在这里安了家……”
“你会信吗?不过没关系,我会让你相信的。我会对你好,保护你,就像你以前保护我一样……所以,快点好起来吧。”
一滴冰凉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滴落在他的手背上。我一愣,抬手抹了抹脸,触手湿润。我怔怔地看着指尖的水迹,有些茫然。从穿越过来,到绑定系统,我一直绷着一根弦,算计,谋划,抗争,拼命。我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软弱,不能停下。可现在,在这个陌生小镇的破旧静室里,握着他温热的手,看着窗外平凡而宁静的晨光,那根绷得太紧的弦,似乎终于……松了一点点。
就一点点。
我低下头,将脸埋在他手边,肩膀微微颤抖,任由压抑了太久的泪水,无声地流淌。没有嚎啕,只是安静的、疲惫的、带着巨大不确定性的哭泣。不知哭了多久,直到眼睛干涩发疼,我才缓缓抬起头,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对不起……” 我对着依旧沉睡的他,低声说,“就这一次。以后不会了。”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清新的空气涌进来,带着山间清晨特有的凉意,让我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些。红叶镇……只是暂时的落脚点。但在那之前,需要让夏夕“醒来”,适应“林夕”的身份,也需要我自己彻底恢复状态。我走回床边,最后看了夏夕一眼,替他掖了掖被角。“好好睡吧,哥哥。等你醒了,我们就……重新开始。”说完,我走到静室另一边的蒲团上坐下,重新闭上眼,开始专心调息疗伤。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的阳光逐渐明亮,又逐渐西斜。当我再次睁开眼时,已是傍晚。灵力恢复了六七成,内伤好了大半,精神也饱满许多。我看向床上,夏夕依旧沉睡,但脸色似乎红润了一丝,呼吸也更加绵长。陈管事又送了一次清淡的饭菜。我快速吃完,继续打坐。
夜色降临,万籁俱寂。
突然——“唔……”一声极轻的呜咽,从床上传来。我猛地睁开眼,瞬间掠到床边。夏夕的眉头紧皱着,眼皮颤动,似乎正从深沉的睡眠中挣扎着醒来。他放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抓住了身下的床单。“哥哥?” 我轻声唤道,心提了起来。他的睫毛剧烈颤抖了几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干净、纯粹、带着初醒的迷茫和一丝警惕的眼睛。如同被水洗过的墨玉,清澈得能倒映出我此刻有些紧张的面容。他看着我,眼神从茫然,到困惑,再到一丝极淡的、仿佛本能的熟悉和依赖。“你……” 他开口,声音因长睡而有些沙哑,“是……谁?”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酸涩与紧张,露出一个尽可能温柔、带着欣喜的笑容,伸手轻轻握住他下意识想缩回的手。“哥,你终于醒了。”“我是小溪啊,林溪。你妹妹。”“你……不记得了吗?我们……从家里逃难出来,你为了保护我,受了伤,昏睡了好久……”我看着他依旧困惑的眼神,声音放得更柔,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和担忧。“没事的,哥。不记得也没关系。”“小溪会一直陪着你,慢慢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