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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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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夕睁着那双干净而困惑的眼睛，在我的讲述中，消化着“林溪妹妹”和“逃难兄妹”这个被精心编织的过去。他沉默了很久，目光掠过简陋的静室，落在窗外渐暗的天色上，又转回我的脸，眉头微蹙，似乎在努力从空白的记忆深处挖掘出什么。“林溪……妹妹？” 他重复着，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确定。
“嗯。” 我用力点头，握住他的手紧了紧，传递着“温暖”和“可靠”的感觉，“哥哥，你之前为了保护我，撞到了头，还受了内伤，昏睡了好几天。大夫说可能会暂时忘记一些事，但好好调养，会慢慢想起来的。”这套说辞，结合他体内真实的伤势和失忆状态，听起来天衣无缝。他似乎接受了几分，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但眼神深处，仍有一丝挥之不去的迷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空洞。那缕盘踞在眉心的黑气，在他情绪波动时，似乎会略微加深。
“我……叫林夕？” 他问。“对，林夕。夕阳的夕。我叫林溪，溪水的溪。” 我对他露出一个依赖又带着点小抱怨的笑容，“爹娘走得早，就剩我们兄妹相依为命了。哥，你以后可要快点好起来，不能再丢下小溪一个人了。”这恰到好处的、属于“妹妹”的娇嗔和依赖，似乎触动了他心底某种本能。他看着我泛红的眼眶，眼神软了下来，反手握住了我的手，力道有些大，带着一种生涩的保护欲。“不会了。” 他说，语气认真，却又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迷茫，“我……会保护你。”“嗯！我相信哥哥！” 我立刻露出“破涕为笑”的表情，转身从桌上端来陈管事准备的、温着的清粥和小菜，“哥，你睡了几天，先吃点清淡的。陈伯说，你醒了就把这个给你。”
我把顾清弦准备的、新的身份文牒和路引（上面记载着“林夕”、“林溪”，南麓郡某村人士，因家乡遭灾流亡至此）递给他，又简单介绍了这里是红叶镇，陈伯是“爹娘”旧识，暂时收留我们。他接过文牒，看着上面陌生的名字和画像，沉默地看了片刻，又看了看我殷切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将文牒收起，开始小口喝粥。
他吃得很慢，动作有些僵硬，仿佛不习惯被人这样照顾，但很认真地把一碗粥都喝完了。
“还要吗？” 我问。
他摇摇头，目光又转向窗外，侧脸在昏黄的油灯光线下，显得有些孤寂。
“哥，你在想什么？” 我轻声问，坐到他床边。
“……不知道。” 他诚实地说，眼神有些空茫，“脑子里……好像有很多影子，很乱，看不清。心口……有时候会突然很疼，很空。” 他抬手，无意识地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那里是契约印记所在，虽然被镇魂印封镇，但深刻的羁绊带来的空洞感，或许无法完全抹去。
我心口一揪，面上却不敢显露，只是握住他按在胸口的手，轻轻拉下来，语气轻快地说：“大夫说了，这是受伤后的正常反应，头疼心慌都是有的。哥你别多想，好好养着就行。等我们到了南麓，安顿下来，给你请更好的大夫瞧瞧，肯定会好的。”
他看着我，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仿佛在确认什么。许久，他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反手轻轻回握了我一下。
“小溪，” 他忽然开口，声音很低，“我……是不是以前，很没用？没能保护好爹娘，还让你跟着我吃苦，受伤……”“才不是！” 我立刻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哥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爹娘的事是意外，不怪你。这次……这次也是那些坏人太可恶了！而且，哥你拼命保护了我啊，你忘了吗？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我指了指他身上的痕迹，眼圈又适时地红了，“所以，哥你要快点好起来，我们以后好好的，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他眼中闪过一丝动容，抬手，似乎想像以前那样揉我的头发，但手举到一半，又有些迟疑地停住了，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好。不分开了。” 他说，声音沉稳了些，带着承诺的意味。
夜色渐深。陈管事又送来热水和干净的布巾。我照顾夏夕简单擦洗了一下，他有些僵硬，但没拒绝，又帮他换了药。他身上的肌肉结实，线条流畅，布满新旧伤痕，无声诉说着他不平凡的过去。我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专注于手上的动作。一切弄妥，我让他躺下休息，自己则抱了床被褥，准备在旁边的榻上休息。
“小溪。” 他躺在黑暗中，忽然出声。
“嗯？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立刻坐起身。
“……没事。” 他沉默了一下，才道，“你也早点休息。”
“嗯，哥晚安。”
“晚安。”
静室陷入黑暗和寂静。只有两人平稳的呼吸声。我睁着眼，看着黑暗中的房梁，毫无睡意。手腕上的镇魂印微微散发着凉意，契约平稳。夏夕的气息就在几步之遥，平稳悠长，似乎真的睡着了。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他接受了新身份，对我有基本的信任和依赖。接下来，就是按照计划，前往南麓郡，彻底隐姓埋名，慢慢养好他。
然而，心头那丝不安，却始终萦绕不去。我看着他黑暗中模糊的轮廓。这样剥夺他的记忆，编织一个虚幻的过去，将他困在“林夕”这个平凡的身份里，真的……是对他好吗？
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真相……
不，不会的。我会保护好这个秘密，保护好他。这是我们能拥有的，最平静的可能了。
我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夏夕恢复得很快。身体底子好，加上丹药和我的调理，外伤已无大碍，内息也渐渐平稳。他开始尝试下床走动，在静室和小院里活动筋骨，动作虽然还有些滞涩，但基本的行动无虞。他话不多，大部分时间很沉默，喜欢坐在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下，望着天空出神，或者在纸上随意地、无意识地画着一些凌乱的线条和符号——有些像剑诀的起手式，有些像破碎的符文。每当这时，他眉心的黑气就会隐隐浮动，眼神也变得空茫痛苦。我会立刻找些事情打断他，比如叫他吃饭，或者“请教”他一些以前兄妹间的小事，将他拉回现实。
他对“妹妹”林溪，表现出一种近乎本能的保护和迁就。我稍微露出疲惫或担忧的神色，他就会立刻紧张；我说想去镇子西头买点针线，他明明自己走路还有些虚浮，却坚持要跟着，理由是“不安全”。陈伯准备了一柄普通的长剑给他防身，他拿在手里，下意识地挽了个剑花，动作流畅自然，随即自己都愣了一下，看着手里的剑，眼神困惑。
“哥，你以前跟镇上的武师学过几手，忘啦？” 我立刻笑着打岔，“不过你受伤刚好，可别乱动，小心扯到伤口。”他“嗯”了一声，放下剑，没再多问。但我知道，这些细小的、属于“夏夕”的本能，正在一点点从失忆的混沌中浮现。我必须小心引导，不能让他产生怀疑。
第三天下午，陈伯从镇子另一头回来，脸色有些凝重。“姑娘，镇子上来了几个生面孔，不像本地人，也不像行商，一直在打听有没有见过一对年轻兄妹，或是单独行动的年轻女子。” 陈伯压低声音，“描述的样貌……和姑娘你有几分相似，但更……出众些。老朽应付过去了，说没见过。但看那几人的做派和隐约的灵力波动，恐怕……来者不善。”
竟然这么快就追到红叶镇了？我心头一凛：“多谢陈伯。我们恐怕得提前离开了。”“老朽也是此意。路线和盘缠都已备好，马车也安排妥当，今夜子时，从镇子北面的小路走，那里偏僻，守夜的乡勇也认得老朽，不会多问。” 陈伯道，“只是令兄的身体……”“他恢复得不错，赶路应该无碍。” 我道。必须走了，留在这里多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是夜，月黑风高。我和夏夕换上了陈伯准备的、更朴素的粗布衣裳，将重要的东西贴身收好。夏夕似乎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将那柄普通长剑用布缠好，背在身后，然后走到我身边，低声道：“别怕，有我在。”简单的五个字，却让我眼眶微热。无论记忆是否存在，保护我，似乎已经刻进了他的灵魂深处。“嗯，我不怕。” 我对他笑了笑，握住他的手。
子时将至，我们正准备跟随陈伯从后门离开。
忽然——
“嘻嘻，小老鼠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一个娇媚入骨，却带着冰冷恶意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寂静的小院中响起！几乎在声音响起的瞬间，我浑身汗毛倒竖，一把将夏夕拉到自己身后！同时，青玉佩清辉自发流转，在我身前布下一层薄薄的光晕。小院的围墙上，不知何时，俏生生地立着一个红色的身影。
心月她依旧穿着那身薄如蝉翼的红纱，赤足，脚踝金铃在夜风中发出清脆却诡异的叮当声。月光下，她美得惊心动魄，笑容却如同淬毒的罂粟。
“我可是找了好久呢~” 她眼波流转，目光先是在我脸上停驻，带着贪婪的审视，随即又落在我身后的夏夕身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更浓的兴趣，“哦？还有个俊俏的小郎君？气息……似乎有点特别呢~”
夏夕在我身后，身体瞬间紧绷，虽然失忆，但面对危险的直觉仍在。他下意识地上前半步，将我完全挡在身后，手已按上了剑柄，眼神锐利地盯着心月，眉心那缕黑气，隐隐有躁动的趋势。
“合欢宗的妖女，阴魂不散。” 我冷声道，心中念头急转。她怎么找到这里的？“阴魂不散？姐姐我可是想你得很呢~” 心月掩唇娇笑，身形如一片红云，从墙头飘然而下，落在院中，带起一阵甜腻的香风，“上次让你跑了，这次，可没那么容易了哦~姐姐我可是带了‘礼物’来呢~”
她轻轻拍手。三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她身后的阴影中。两男一女，皆身着粉色纱衣，气息阴柔诡谲，眼神迷离中带着邪光，修为都在筑基中期以上！而心月本人的气息，更是深不可测，至少是金丹期！我的心沉到了谷底。以我和夏夕现在的状态，绝无胜算！陈伯只是炼气期，更是指望不上。
“哥，一会儿我拖住他们，你跟着陈伯，从后门走，去镇子北面等我的记号，别回头！” 我急速对夏夕传音，同时手中已扣住了几张攻击符箓和那瓶冰魄凝神散。“不行！” 夏夕斩钉截铁地拒绝，传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绝不会丢下你！”“听话！” 我急了。“啧啧，真是兄妹情深呢~” 心月仿佛能看穿我们的传音，娇笑道，“不过，姐姐我对小郎君也挺感兴趣的~不如，一起留下来，陪姐姐玩玩？”
她话音未落，眼中粉红色光芒大盛！浓郁的、带着靡靡之音的粉红色雾气，如同有生命的触手，瞬间从她周身爆发，朝着我和夏夕席卷而来！雾气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甜腻，扰乱神识，引动人的本能欲望！我早有防备，冰心诀全力运转，清冽寒意自体内爆发，试图驱散媚术影响。同时指尖一点星辉亮起，化作清冷光晕，护住自己和夏夕的识海。夏夕闷哼一声，显然也受到了冲击。他眼中闪过一丝挣扎的迷茫，但下一刻，一股凛冽的剑意自他体内勃发！虽然微弱，却带着不屈的锋锐，竟将逼近他的粉红雾气稍稍逼退！他眉心的黑气，在这一刻骤然加深，眼中隐隐有红光闪过。“咦？” 心月再次讶异，“这气息……”她眼中兴趣更浓，正要再施手段。
“妖女放肆！”一声苍老的厉喝，如同惊雷般炸响！陈伯的身影突然从屋后冲出，他手中托着一面古朴的铜镜，镜面正对心月五人，爆发出刺目的金光！“顾家的人？” 心月脸色微变，显然认得这法宝。金光对她似乎有克制作用，让她周身的粉红雾气剧烈波动。“姑娘，快走！” 陈伯喷出一口精血在镜面上，金光更盛，暂时逼住了心月等人。就是现在！“走！” 我一把拉住眼神恢复清明的夏夕，毫不犹豫地朝着后门冲去！同时将手中所有攻击符箓向后激发，阻挠追兵。
“想跑？” 心月冷笑，屈指一弹，一道粉红色的细针无声无息地射向陈伯手中的铜镜！“咔嚓！” 铜镜应声而裂，金光溃散。陈伯惨叫一声，萎顿在地。“老东西，找死！” 心月眼中杀机一闪，就要对陈伯下杀手。“陈伯！” 我心头一痛，脚步不由得一顿。“走啊！” 陈伯嘶声喊道。
就在这时——“嗡——！”一直沉默的夏夕，突然挣脱了我的手，猛地转身！他背对着我，面对着心月等人，手中那柄普通长剑，不知何时已然出鞘。剑身无光，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孤绝与毁灭剑意，自他身上缓缓升腾。他眉心的黑气，此刻浓郁得如同墨汁，几乎要滴落下来。他的眼睛，不再是之前的清澈迷茫，而是染上了一层骇人的暗红，眼神冰冷、空洞，却又燃烧着某种决绝的火焰。
“伤她者，死。”冰冷、嘶哑，仿佛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从他喉中挤出。下一刻，他动了。没有华丽的剑招，没有磅礴的灵力。只有一道快得超越了视觉捕捉的、凝聚到极致的漆黑剑光，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朝着心月五人，悍然斩去！剑光所过之处，粉红雾气如同遇到烈阳的积雪，瞬间消融！空间仿佛都被这一剑斩出细微的裂痕！“什么？！” 心月脸上第一次露出惊骇欲绝的神色，仓促间祭出一面粉红小盾挡在身前，同时身影急退！
“噗噗噗——！”三道闷响。那三名筑基期的合欢宗门人，连惨叫都未发出，便在黑色剑光下，身躯连同神魂，被瞬间斩灭，化作飞灰！心月的粉红小盾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表面出现道道裂痕，她本人更是如遭重击，喷出一大口鲜血，气息瞬间萎靡，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魔……魔……你是……！”她话未说完，夏夕的第二剑，已然举起。然而，就在剑光即将再次斩落的瞬间——
“噗——！”夏夕的身体猛地一颤，眉心的黑气如同活物般疯狂扭动，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一口暗红色的、带着诡异黑气的鲜血狂喷而出！手中长剑“哐当”落地，他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哥哥！！！”我肝胆俱裂，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在他倒地前，将他紧紧抱住。他双眼紧闭，眉心的黑气依旧在剧烈翻滚，仿佛在吞噬他的生机。气息微弱得几乎感受不到，体温也在迅速下降。“哥！哥！你醒醒！你别吓我！” 我声音颤抖，疯狂地将太乙生息灵力注入他体内，却如同泥牛入海。心月惊魂未定地看着倒地不起的夏夕，又看了看我，眼中闪过贪婪、恐惧、以及一丝怨毒。她显然也受了不轻的伤，那诡异的黑色剑意让她心有余悸。
“小丫头……你哥哥，果然不简单啊……” 她擦了擦嘴角的血，声音虚弱，却带着冰冷的杀意，“不过，看来他也到极限了。今天，你们谁都别想走！”她挣扎着站起身，手中多了一枚血红色的符箓，就要激发。
就在这时——“何方妖孽，敢在红叶镇撒野！”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从远处传来。紧接着，数道强弱不一、但正气凛然的气息，正迅速朝着这边赶来！是镇上的守卫，以及……似乎有附近的低阶修士被惊动了！心月脸色一变。她重伤在身，又折损了手下，若被缠上，恐怕讨不了好。“算你们走运！” 她恨恨地瞪了我一眼，又忌惮地看了一眼昏迷的夏夕，最终咬牙，身形化作一道粉红流光，朝着镇外仓皇遁去，瞬间消失在夜幕中。
追兵的气息越来越近。我抱着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夏夕，看着地上碎裂的铜镜和重伤昏迷的陈伯，又看了看远处妖女消失的方向，心头一片冰冷。红叶镇……不能再待了。陈伯这里，恐怕也暴露了。前路……似乎更黑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