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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镜裂之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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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
整栋练习生公寓像被抽空了声音,只剩下走廊顶灯电流的微响,嗡——嗡——像是某种低频心跳。
张桂源赤脚站在自己房门前,脚底踩着冰凉的瓷砖,冷意顺着脚心往上爬。手机在掌心震动,又亮起。
【你真的懂他吗?】
他没点开私信来源,手指滑动删除,动作机械。再亮。
【你清唱的时候,眼里有光——可那是你的光,还是借来的?】
删。再亮。
【别装了,你不就是想踩着他上位?】
删。
他盯着锁孔,钥匙在手里转了半圈,插不进。手抖。试了三次,金属齿才咬合。门“咔”地开了,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一点旧纸和汗混在一起的味道。桌角一张照片被掀起来一角——是他刚进公司那年偷拍的余宇涵。背影,穿着训练服,低头系鞋带,后颈有一小撮翘起的发。背后是他自己歪歪扭扭写的字:**我想成为能被他看见的人。**
他没碰那张照片。转身,关门。
然后走向电梯。
没人拦他。这个点,没人会在公共区域晃。但他知道,监控会记录他去了哪一层。他按了B3。电梯下降时,金属壁映出他模糊的脸——眼睛下面青黑,嘴唇干得起皮。
门开。
H-07废弃录音室的铁门半开着,像是有人刚离开。空气里一股陈年灰尘味,混着电路板烧过后的焦气。墙角那台老式录音机还在运转,红灯一闪一闪,像在呼吸。
他走过去,戴上耳机,插进输出口。播放今日下午的音频文件。
前几秒是鼓点,然后是他自己的声音:“我不是你,也不是你的影子……”
他闭眼,听自己的呼吸。吸——呼——吸——呼。
可就在副歌前两秒,背景里多了一道声音。
不是他的。
也不是现场任何人的。
是一道极轻、极稳的呼吸声,节奏均匀,像睡着的人。
他睁开眼,调出波形图,放大那段音频。把这道呼吸单独分离出来,导入数据库比对。
屏幕加载三秒。
结果显示:该呼吸模式与编号“Y-003”的历史录音匹配度98.7%。记录时间:三年前,2021年12月17日至2024年4月6日,共27次,均发生于凌晨1:00至3:30之间,地点:H-07。
Y-003,是余宇涵。
张桂源盯着屏幕,手指悬在回车键上,没再动。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间屋子,从三年前开始,就有人在监听他。不是一次,是反复。长期。系统性地。
他点开文件管理器,输入权限码,调取H-07的监控备份。画面卡顿几秒,跳出登录界面。他输完密码,进度条走了一半,突然弹窗:【部分视频已被自动覆盖。音频保留。】
他点确定。
一段段音频开始播放。
第一段,2021年12月17日,凌晨2:15。\
余宇涵的声音:“……我真的唱不下去了。高音破了三次,制作人说换人。我求他再试一次,他说我太情绪化。可我只是……太想唱好了。”\
背景里,那道呼吸声依旧存在。
第二段,2022年3月4日,凌晨1:40。\
余宇涵:“左奇函说,我这样下去会疯的。可我不疯,怎么活?”\
咳嗽两声,然后是椅子拖动的声音。\
呼吸声,没断。
第三段,2023年7月9日,凌晨2:20。\
余宇涵哼了一段旋律,没歌词,但张桂源听出来了——是《沉没的王冠》最初的demo。\
他低声说:“如果有一天,有人只是因为我而跳舞……我希望他不是为了变成我。”\
说完,笑了下,像是自嘲。\
呼吸声,仍在。
张桂源摘下耳机,靠在椅背上,手盖住脸。
他想起昨天下午,自己站在镜前说:“你听过的痛,是用来爱他的——不是杀他的。”
当时张奕然的表情变了。
不是愤怒,是震惊。
像被人戳中了什么不该被发现的秘密。
他猛地坐直,重新打开监控界面,调取最近72小时的实时记录。
画面跳出来。
H-07的摄像头视角固定,照着录音室中央。
时间显示:今天,凌晨2:30。
画面里,空无一人。
但摄像头右下角的红灯,原本应该是闪烁的,现在是常亮。
意味着——有人正在远程观看当前画面。
他迅速拔下U盘,屏幕定格在最后一帧:控制室外的走廊,一个模糊人影站在电闸箱前,手伸出去,像是要拉闸。
他抓起外套,冲出门。
电梯还没到,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杨博文披着灰色卫衣,头发乱着,眼睛发红。
“你去哪儿了?”他问,声音哑。
张桂源没答。
“我看了热搜。”杨博文走近,“他们把你的话剪了。‘痛是用来爱他的’后面那句,被消音了。现在全网都在传你说了‘你不配懂他’。”
张桂源低头看手机,果然,短视频平台已经刷屏。
【张桂源背刺余宇涵】【原来他一直看不起涵哥】【伪善者现形】
评论区炸了。
“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杨博文抓住他胳膊,“你得发声啊!澄清!”
“澄清什么?”张桂源抬头,“说我其实很尊敬他?说我根本没想赢?那我为什么站上去?”
“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杨博文声音抬高,“你清唱的时候,我以为你终于明白了。可你现在呢?半夜跑来这种地方,查这些事,你到底想找到什么?”
张桂源看着他,眼神有点空。
“我开始怀疑了。”他声音很低,“我跳舞,真的是为了他吗?还是……为了证明我比张奕然更懂他?”
“那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
杨博文盯着他,忽然笑了下,苦笑。
“可你现在,像极了想赢的人。”
两人之间突然安静。
走廊灯光惨白,照在他们脸上,像两张面具。
张桂源没说话。
杨博文松开手,转身就走。
脚步声一下一下,越来越远。
张桂源站在原地,没追。
他知道,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真正裂开了。
凌晨2:47。
练习室外的小平台,风很大。
左奇函靠在栏杆上,手里捏着一瓶矿泉水。看到张桂源上来,递过去。
“喝点水。”
张桂源接过,没喝。
“我已经查过系统日志。”左奇函说,“你那段清唱音频,在上传评审库之前,被做了处理。原声里‘痛是用来爱他的’,在进入服务器时被消音,替换成了‘你不配懂他’。”
“谁干的?”
“剪辑手法是张奕然团队惯用的,但操作权限是S级。”
“S级?”
“公司最高权限。不是练习生能碰的。连朱志鑫都调不动。”
张桂源握紧瓶子,塑料发出咯吱声。
“所以,他背后有人。”
“或者,他自己就有权限。”
“不可能。”
“我也不信。”左奇函看他一眼,“但我更不信的是,H-07这种废弃录音室,三年来一直有音频上传记录。”
张桂源猛地抬头。
“你也发现了?”
“我早就不该让你去那儿。”左奇函声音低下来,“有些光,照出来就是刀。你准备好了吗?”
“如果我不看,那我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左奇函沉默几秒,点头。
“那你记住,别相信任何单独出现的证据。尤其是……来自过去的。”
他转身要走。
“等等。”张桂源叫住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左奇函背对着他,没回头。
“我知道的,比你想的少。但我知道的,比我能说的多。”
说完,走了。
风更大了。
张桂源站了几分钟,转身下楼,再次走向H-07。
凌晨3:08。
他推开铁门,重新插上U盘。
老旧电脑屏幕亮起,蓝光映在他脸上。
文件列表跳出来:
“余宇涵\_H-07\_全记录.zip”(加密)“监听日志\_自动归档\_2021-2024.csv”“原始音频备份\_含环境音”
他双击第一个文件。
解压程序启动,进度条缓慢爬升:1%……5%……12%……
他盯着屏幕,呼吸放轻。
27%……33%……41%……
突然,光驱发出异响,嗡鸣加剧,像是机器在挣扎。
屏幕闪烁两下。
58%……
走廊传来脚步声。
不是杨博文,不是左奇函。
是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很轻,但很稳。
一步,两步。
越来越近。
他没回头。
67%……73%……
脚步声停在门外。
门把手转动。
他猛地拔出U盘,屏幕定格在89%。
门“吱”地推开。
没人。
走廊空荡。
他喘了口气,重新插上U盘。
进度条继续:89%……91%……
光驱声音更大。
94%……
整个房间的灯开始频闪。
96%……
他屏住呼吸。
98%……
“啪——”
整栋楼陷入黑暗。
没有应急灯,没有备用电源,所有设备瞬间断电。
电脑黑屏。
录音机红灯熄灭。
门外走廊,一片死寂。
他坐在黑暗里,手还放在U盘上。
手机突然亮了。
屏幕只显示一行字,没有号码,没有发送时间,像是直接浮现在界面上:
**“别打开。他不想你知道。”**
他盯着那行字,指尖发冷。
“他”是谁?
余宇涵?
还是……别人?
窗外远处,宿舍楼灯火通明,音乐声隐约传来,有人在笑。
唯有H-07,像一座被遗忘的墓穴,沉在黑暗里。
他慢慢拿起手机,手指悬在回复框上方。
没打字。
只是把那行字,截图保存。
然后站起身,走向门口。
铁门被风吹得晃了一下。
他走出去,没回头。
走廊尽头,监控摄像头红灯一闪,熄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