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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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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被那目光钉在原地,后背莫名窜起一股凉意。他准备好的更多嘲讽卡在喉咙里,竟有些吐不出来。他想起上次在图书馆门口江辞那副要动手的架势,心底终究有点犯怵。
张强跟在李明身后,想帮腔,但在江辞的视线余光扫过他时,也讪讪地闭了嘴。
江辞就这样看了李明几秒,直到对方眼神开始闪烁,才极其缓慢地、近乎蔑视地移开目光,重新看向谢清晏,仿佛李明只是一团需要被绕开的污浊空气。
他只对谢清晏说了两个字,声音波澜不惊:
“去吧。”
说完,他不再理会任何人,径直走向自己考场的门口,背影挺拔而决绝。
谢清晏自始至终没有看李明一眼。他听完江辞那声“去吧”,便如同接到了最明确的指令,将所有的杂音摒除在外。他指尖摩挲了一下那支黑色中性笔温润的笔身,对李明的挑衅恍若未闻,径直走向自己的考场。
再次被彻底无视的李明,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白。他感觉自己像个上蹿下跳的小丑,而主角早已不屑于给他哪怕一个眼神。这种积蓄了力量却无处发泄的憋闷,比直接争吵更让他难受。
预备铃尖锐地响起,打破了走廊里微妙的对峙。
李明狠狠瞪了一眼谢清晏,咬牙低骂了一句,才悻悻地走向考场。他憋着一股邪火,暗暗发誓,一定要在成绩上,把这场子找回来。
考场内,铃声正式响起。
谢清晏铺开试卷,提起那支黑色的笔。
笔尖触纸,笔墨丝滑流畅。
窗外的天光,似乎也亮了一丝。
第一场考语文。
语文试卷发下,前面基础题对谢清晏而言自是信手拈来。然而,当他翻到最后的作文题时,握着那支黑色中性笔的手,微微一顿。
题目:《论人工智能时代的“器”与“道”》
清晰直白的现代议题,却触及了更深层次的哲学思辨。考场里响起一片轻微的抽气声和嘀咕声,显然许多同学被这个看似宏大的题目难住了。
谢清晏的眉头缓缓蹙紧。人工智能……他仅有原主记忆里极其模糊的概念,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面前的草稿纸依旧空白,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窗外的阴云似乎更沉了,压在他的心头。
难道,要在此处折戟?
就在焦灼如丝线般缠绕上来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仿佛在他耳边响起,是昨日图书馆闭馆前,江辞合上笔记本电脑时随口的一句感慨:
“古今多少事,不过换汤不换药。古人争论器与道,现在无非是器变得更花哨了。”
器与道!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劈开了谢清晏脑海中的混沌!是了,无论技术如何变幻,其核心仍是工具与人、伦理和规律的关系!
他眼中骤然亮起灼人的光彩,不再犹豫,提笔便在作文纸上一挥而就:
“《庄子》有云:‘有机事者必有机心。’今人所仰之‘人工智能’,盖古之‘机事’极者也。然则,器愈利,心愈不可失其本。何以故?……”
他以庄子的哲学寓言破题,援引《周易》“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理清概念,再用《资治通鉴》中历代技术革新与社会治理成败的史实例证,层层推进,论述在AI这个极致之“器”面前,人类更需坚守与创新的“道”何在。
笔尖如行云流水,千年文思与当世议题在他笔下激荡融合,不仅紧扣题目,更展现出跨越时空的深刻洞察。当他落下最后一个句点,检查了一遍卷面,缓缓搁笔时,窗外恰好有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亮了他沉静而自信的侧脸。
坐在谢清晏后面的李明瞥见他满满当当、字迹工整的作文格,惊得忘了合拢嘴。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成绩稳居倒数第一的谢清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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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考试结束的铃声终于敲响,紧绷了许久的气氛如潮水般从各个考场泄出,迅速演变成一片低低的哀嚎与抱怨。
“完了完了,作文到底要写什么啊?器与道?我连《庄子》都快忘了!”
“文言文那道大题简直不是人做的……”
“时间根本不够用!”
谢清晏随着人流走出考场,耳边充斥着同学们的苦恼与懊丧。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不自觉地用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支黑色中性笔冰凉的笔身,心中还回荡着方才落笔时的畅快与笃定。
就在这时,他似有所感,抬眼向走廊一侧望去。
江辞正从隔壁考场走出,同样被人流裹挟,但他身周仿佛自带一种隔绝喧嚣的气场。他几乎也在同一时间抬眼,目光精准地穿过攒动的人头,与谢清晏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没有言语。
在周围一片“好难”、“考砸了”的背景音中,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看着彼此。
谢清晏的眼中,尚残留着挥毫时的锐利神采,以及一种难题得解后的清明与舒展。
江辞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惯常的冷淡,但那双总是沉寂的眸子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了然,甚至是一点微不可察的……赞赏?
然后,几乎是同时,两人的唇角都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大幅度的笑容,甚至称不上是笑容,只是嘴角一个极其细微的、向上的弧度。如同微风拂过湖面,漾开的一丝涟漪,转瞬即逝,却真切地存在过。
谢清晏的笑,是知己相逢、难题共解的欣然。
江辞的笑,是预料之中、见证璞玉初琢的笃定。
在这一片愁云惨淡的考后喧嚣里,他们这个短暂到几乎算是幻觉的相视一笑,仿佛共享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秘密。
江辞率先移开目光,低头整理了一下并没有凌乱的袖口,然后朝楼梯口的方向微扬了下下巴,示意离开。
谢清晏心领神会,穿过人群,自然而然地走到他身旁。
无需询问考得如何,那个笑容,已然说明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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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考数学。
数学考场的气氛则截然不同,弥漫着数字与符号特有的冷峻感。
李明看到谢清晏答题速度不慢,且步骤清晰,心中的嫉恨如同毒藤滋长。想起早上走廊里被彻底无视的难堪,一个恶念升起。
考试过半,就在大部分学生沉浸于复杂演算时,李明先是故意用笔戳谢清晏的后背,接着将橡皮不小心弹落到谢清晏脚边。
监考老师警告地看了李明一眼。
李明消停片刻,在谢清晏即将解出一道大题的关键步骤时,破罐子破摔般用笔尖不断敲击桌面,发出规律却扰人的“哒哒”声。
许多同学被干扰,不悦地回头瞪他,考场秩序出现细微的骚动。
谢清晏的笔尖停了一瞬。
他能感受到后方那道恶意满满的目光,也能听到那挑衅的噪音。换作原主,或许早已心浮气躁。但此刻,他脑海中浮现的,是江辞那双波澜不惊的眼。
无视。定心。
他忽然想起幼时苦读,窗外市井喧哗,他亦能凝神静气。所求之道,岂能因蚍蜉之扰而移?
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改变呼吸的节奏。他只是极其自然地将椅子向前挪了半寸,挺直的脊背如同修竹,仿佛将所有的嘈杂都隔绝在了身后。然后,他重新低下头,目光锁死眼前的题目,他眼中只剩下逻辑与数字。
他不仅没被打断,反而因这极致的专注,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流畅状态,先前有些滞涩的思路豁然贯通。
李明眼睁睁看着谢清晏完全不受影响,答题速度似乎更快了,自己反而因为不断分心搞小动作,好几道题思路混乱,急得额头冒汗,越发心烦意乱,陷入恶性循环。
监考老师再次走到他身边,严厉地敲了敲他的桌子,压低声音:“最后一次警告!”
李明脸涨得通红,终于不敢再动,却已心神大乱,后半场考试几近溃败。
交卷铃响。
谢清晏平静地放下笔,整理好试卷。起身时,他甚至没有看身后脸色灰败的李明一眼,步履从容地走出了考场。
阳光终于完全驱散了阴云,照在长长的走廊上。江辞正靠在栏杆边等待,见他出来,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一瞬,便什么也没问,只微微颔首。
“走吧。”谢清晏走到他身边,语气轻松。
“嗯。”
语文和数学两场硬仗的硝烟尚未散尽,第二日的考试便接踵而至。
英语考场,成了谢清晏的滑铁卢。
那些扭曲的字母组合与陌生的语法规则,远比他想象的更为顽固。即便他凭借超凡的记忆力背下了大量单词和范文,但语速飞快的听力和看图作文,依旧像一道道无声的壁垒,让他举步维艰。
他只能最大限度地去猜测去组织语言,在卷面上留下谨慎而犹疑的笔迹。这与他在语文考场上挥洒自如的姿态,判若两人。
然而,一到理综考场,情况又陡然不同。
物理的力学与电磁学,虽框架全新,但其内在的因果与守恒之理,与他所悟的道隐隐相通。江辞为他搭建的清晰模型和解题步骤,此刻成了他最可靠的武器。那些曾经的天书符号,渐渐在笔下呈现出严谨的秩序。
化学的元素周期与反应方程,在他眼中逐渐褪去神秘。当理解了最基础的原子结构与成键原理后,许多变化便有了可循之规。他甚至偶尔会心一笑,想起自己曾试图用五行生克去附会,如今才知其中自有一套精密的现代语言。
生物的世界更让他感到一种朴素的亲切。细胞的结构、遗传的规律,无不体现着造物之精妙,与他所读古籍中天人合一、生生不息的哲学观遥相呼应。记忆那些复杂的名称与过程,对他而言反而成了一种充满兴味的探索。
在这冰火交织的两天里,谢清晏将扬长避短发挥到了极致。他不再为英语的滞涩过分焦虑,而是将全部的心神与扎实的文科功底,毫无保留地倾注到理综的攻坚战中。每一个公式的运用,每一道推理的完成,都让他的眼神更亮一分。
而考场另一隅的江辞,则始终是那个最稳定、最迅速的存在。无论什么科目,他审题、落笔的速度都快得惊人,仿佛答案早已印在脑中,只需誊写。他偶尔会停下笔,目光不经意地掠过窗外,停留一瞬,再漠然地移开,继续完成自己的答卷。
当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铃声长鸣,无论结果如何,所有的紧绷、焦虑、专注或遗憾,都暂时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高三第一次模拟考终于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