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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后,教学楼瞬间沸腾。

      学生们涌出考场,脸上混杂着解脱、疲惫和对答案的急切。

      谢清晏随着人流走出考场,长长舒了一口气。连日的奋战,在此刻都化作了某种充实感。这次考试他感觉很不错,他敢肯定,这次模拟考成绩绝不会再是倒数第一了。

      他想起早上出门时,母亲笑眯眯的叮嘱:“考完就快点回来,妈给你们炖排骨,烧鱼,今晚咱们好好放松一下!”

      想到那暖烘烘的灯光、喷香的饭菜,还有父母慈和的笑脸,谢清晏心底涌起一阵久违的轻松与期待。他快步走向与江辞约定的楼梯口,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轻快的笑意。

      江辞已经等在那里,靠着栏杆,望着窗外。

      听到脚步声,江辞转过头。

      周身的寒意似乎还未从他身上完全褪去,但当他看到谢清晏眼中那抹明亮的期待时,心底的坚冰迅速融化,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柔和的笑意。他没说话,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两人便默契地并肩朝校外走去。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空气中浮动着考试结束后的喧嚣。谢清晏甚至难得地主动开口,语气轻快:“我妈说今晚会做糖醋排骨和酸菜鱼,我们得快些,不然……”

      话音未落,他察觉到身旁江辞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那停顿如此突兀,如此僵硬,仿佛江辞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墙。

      谢清晏诧异地转头,只见江辞的脸色在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比考场里任何一刻都要苍白。他的目光死死钉在校门外不远处的路边,那双总是沉寂或冰冷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清晰的惊悸、厌恶,以及一丝深藏的恐惧。

      谢清晏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一辆线条流畅、漆面光可鉴人的黑色豪华轿车,像一头沉默而倨傲的野兽,静静停泊在路边。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却自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散发出来。

      谢清晏对车标不甚了了,但他认得那车型——与那日他去寻找江辞时,在别墅区见过的诸多车辆类似。

      结合江辞的反应可以推测出,这大概是江家的车。

      几乎就在他们目光触及轿车的下一秒,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了。一个穿着得体西装、表情严肃刻板的中年司机快步走下,恭敬地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一只锃亮的皮鞋踏了出来,接着是包裹在昂贵西裤里的长腿。一个身材保养得宜、面容与江辞有几分相似却更为冷硬威严的中年男人,从车里钻出。他站定,目光穿透校门口嘈杂的人群,径直落在了江辞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久别重逢的关切,没有询问考得如何的好奇,只有一种自上而下的审视,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以及一丝隐隐的不耐。

      江辞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不是害怕,而是某种更深的、近乎条件反射的抗拒。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这个细微的动作,却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暴露无遗。

      方才考后那一丝极淡的轻松,瞬间被碾得粉碎。谢家那顿温暖的晚餐,那盏等待的灯火,仿佛在刹那间被这辆黑色轿车隔绝到了另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

      江父并未开口,只是站在那里,用目光施加着无声而巨大的压力,仿佛在说:过来。

      谢清晏的心骤然沉了下去。他看到了江辞瞬间攥紧的拳头,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某种激烈情绪。

      今晚所有计划,都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现实,撞得七零八落。

      江辞的目光与父亲那冰冷审视的视线在空中碰撞,仿佛能听见冰层碎裂的声响。他几乎能预见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质问、嘲讽、或许还有在旁人面前毫不留情的贬损。他绝不能让谢清晏看到那些,更不能让他卷进这滩污泥里。

      就在谢清晏因他苍白的脸色而担忧地上前半步时,江辞猛地侧过头,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甚至有些凶狠的意味,语速快得不容反驳:

      “你快走。快回家。今晚我就不去你家了。”

      每一个字都像冰碴,砸在地上。江辞没看谢清晏,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泄露自己的狼狈。说完,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赴刑场般走向那辆黑色轿车。背影挺直,却僵硬得如同一根拉到极致的弦,每一步都踩在谢清晏骤然收紧的心上。

      谢清晏僵在原地,看着江辞走向那个光是存在就散发着压迫感的男人。他看得出江辞脚步里的抗拒,看得出他挺直脊背下细微的颤抖。那不是一个归家游子,更像一个被押解的囚徒。

      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谢清晏。他能做什么?以什么身份?一个同学?一个朋友?在那样一个权势煊赫、冷漠严厉的父亲面前,他的言语苍白无力。属于状元的才智与从容,在赤裸裸的现实阶级与家庭威权面前,似乎第一次失去了光彩。

      江辞已经走到了车边。江父甚至没有多看儿子一眼,转身便要坐回车内,仿佛江辞的出现只是完成一个接人的流程。

      就在车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刹那——

      “请等一下!”

      清朗的声音划破了校门口略显嘈杂的空气。

      谢清晏下意识地冲了过去。他几步跨到车边,呼吸微促,却强迫自己站定,挡在了江辞与即将关闭的车门之间。他先是对着车内面色陡然沉下的江父,依着本能,郑重地行了一个揖礼——这个过于古雅的举动,让江父和司机都愣了一下。

      “江伯父,晚生谢清晏,是江辞的同学。”谢清晏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不卑不亢,“近日江辞留宿寒舍,皆是因我之故。我成绩不好,所以苦苦央求江辞相助,他拗不过我才答应给我补习的。此事全系晚生考虑不周,擅自主张,未能及时禀明伯父,实乃晚生之过。江辞纯是助人心切,还望伯父……切勿因此责备于他。”

      他一口气说完,逻辑清晰,将责任全然揽到自己身上,姿态放得极低,语气却坦荡真诚。

      江辞猛地转头看向他,瞳孔骤缩。他没想到谢清晏会冲过来,更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把所有的“错”都扛下。

      看着谢清晏那认真请罪的模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猛地冲上江辞心头,是惊愕,是恼怒他多此一举,但更深的地方,却有一种被保护了的、陌生的酸胀感。

      谢清晏的那番话瞬间冲垮了他强行筑起的冰冷堤坝。

      江父的目光这才真正落在谢清晏身上。从最初的错愕,到审视,再到一种居高临下的、混合着淡淡讥诮的冷漠。

      “谢……清晏?”江父缓缓重复这个名字,语调平平,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江辞的同学?”他的目光扫过谢清晏洗得发白的校服和诚恳却难掩青涩的脸,又瞥了一眼脸色越发苍白的儿子,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

      “同学之情,互相帮助,是好事。”江父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字字清晰,“不过,我江家的儿子,住在哪里,做什么,自有家里的规矩。他私自离家出走,便是无规无矩。这与帮谁、为何帮,无关。”

      他这话,轻飘飘地,将谢清晏揽过去的责任推开了,重点只落在江辞“私自离家出走”这一过错上,完全不讲道理,只谈规矩。

      “至于你,”江父的目光重新回到谢清晏脸上,带着一种漠然的、近乎残忍的宽容,“念你是江辞同学,此次便不追究你怂恿之过了。以后,离我儿子远点。”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像淬了毒的冰针。

      “爸!”江辞猛地出声,声音嘶哑,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怒意。他可以忍受父亲对自己的任何贬损,却无法忍受他将这样的恶意,对准刚刚唯一冲出来试图保护他的谢清晏。

      “上车。”江父不再看他们任何一人,直接命令道,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最终宣判。

      司机已经拉开了车门。

      江辞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他看了一眼满脸担忧、还想说什么的谢清晏,又看了一眼车内父亲冰冷的侧影。最终,那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某种破罐破摔的绝望,盖过了所有翻腾的情绪。

      他不再看谢清晏,怕自己眼里的东西会失控。他垂下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清晰地飘进谢清晏耳中:

      “快走。”

      然后,他弯下腰,钻进了那辆豪华却令人窒息的轿车中。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干脆利落,隔绝出两个世界。

      车子无声地滑入车流,迅速远去,留下谢清晏独自站在原地,指尖冰凉。

      暮色四合,校门口的人群早已散尽。谢家那顿温暖的晚餐,似乎还在远处等待着他们,而刚刚那个准备和他回家的少年,却被迫上了那辆轿车。

      谢清晏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学业的鸿沟,还有这个世界森严的壁垒,以及江辞身后那庞大而冰冷的阴影。

      但他攥紧了掌心。

      眼中,那簇因无力而一度摇曳的火苗,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烧得更旺,更坚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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