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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甘州风起 ...

  •   驿站遇刺之事像一块巨石,在陆景琰心头压了数日。队伍行至中途,英国公派人追查刺客来历,却只查到些零碎线索——那些人身手与当年安王豢养的死士颇为相似,可安王已被圈禁,府中势力早被连根拔起,断无可能再策划如此周密的刺杀。

      “陛下,会不会是……摄政王自导自演?”李德全在马车内伺候笔墨时,忍不住低声揣测,“毕竟那日王爷伤得蹊跷,若真是为了博取陛下信任……”

      “住口!”陆景琰猛地搁下笔,墨汁在宣纸上洇开一个丑陋的黑点,“休要胡言!”

      李德全吓得跪地磕头:“奴才该死!奴才失言!”

      陆景琰看着他瑟瑟发抖的样子,胸口的郁气更盛。他何尝没有过这般阴暗的揣测?可每当闭上眼,总能想起傅晏辞替他挡刀时那决绝的背影,想起刀锋入肉时那声闷哼,想起他苍白着脸说“臣没事”时的眼神——那里面有疼,有急,却唯独没有虚假。

      若这都能演,傅晏辞的心肠未免也太可怕了。

      “起来吧。”陆景琰的声音缓和了些,“此事不许再提。”

      “奴才遵旨。”

      李德全退下后,陆景琰望着车窗外飞逝的荒原,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一枚玉佩。那是前日傅晏辞伤势稍好后送来的,玉质温润,刻着简单的“安”字,说是早年在西北求得的护身符,让他贴身带着。

      他当时接过玉佩,指尖触到傅晏辞缠着绷带的左手——那日挡刀时,傅晏辞为了推开他,左肩受力过猛,连带着左手也脱了臼,虽已复位,却仍动弹不便。

      “陛下不必介怀。”当时傅晏辞站在车外,青衫上的血迹已洗去,脸色依旧苍白,却笑得淡然,“臣是摄政王,护陛下周全本就是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陆景琰捏紧了玉佩,心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慌。

      队伍行至第七日,终于望见了甘州的城楼。

      远远望去,甘州城墙在戈壁的烈日下泛着土黄色的光,城门处守军林立,甲胄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气氛比别处要森严数倍。

      “陛下,李将军率部在此迎驾。”英国公骑马来到车旁禀报。

      陆景琰掀帘望去,只见城门外,一员身着铠甲的将领正率领数十名亲兵等候,那人身材魁梧,面容刚毅,正是傅晏辞麾下第一心腹——李肃。

      队伍行至城门前,李肃翻身下马,跪地行礼:“末将李肃,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将军免礼。”陆景琰的声音透过车帘传出,听不出喜怒,“一路辛苦。”

      “为陛下效力,不敢言苦。”李肃起身时,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队伍末尾——傅晏辞正骑着马,左手依旧用绷带吊在胸前,脸色平静地看着城门。

      李肃的眼神暗了暗,随即又恢复了恭敬:“陛下一路劳顿,末将已备下馆驿,请陛下歇息。”

      “不必了。”陆景琰道,“先带朕去看看破风营的兄弟们。”

      李肃一愣,似乎没想到陆景琰会直奔禁军驻地,下意识地看向傅晏辞。

      傅晏辞轻轻颔首:“陛下既有此意,李将军照办便是。”

      李肃这才躬身应道:“末将领命。”

      队伍并未进城,而是转向城外的一处营地。远远便看到一片帐篷连绵,正是破风营的驻扎地。赵锐已得到消息,率领营中将士列队等候,见陆景琰的马车驶来,齐齐跪地:“参见陛下!”

      陆景琰下了马车,目光扫过这些将士。他们穿着统一的禁军服饰,脸上带着风霜,却个个身姿挺拔,眼中透着军人的悍勇。只是不少人看向李肃带来的边军时,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敌意。

      “兄弟们辛苦了。”陆景琰走到队列前,声音洪亮,“朕来晚了。”

      赵锐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激动:“陛下亲临,是末将等的荣幸!”

      “听说你们前些日子遇袭,丢了粮草?”陆景琰看向赵锐,“可有将士受伤?”

      “回陛下,幸无伤亡,只是……”赵锐看了一眼旁边的李肃,语气愤愤,“只是弟兄们咽不下这口气!”

      李肃的脸色沉了沉:“陛下,此事纯属误会,那日是边军巡夜,与禁军弟兄们起了些冲突,并非有意……”

      “误会?”赵锐冷笑,“李将军好大的口气!抢走粮草,打伤弟兄,这也叫误会?”

      “你!”李肃怒视着赵锐,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放肆!”傅晏辞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威严,“陛下在此,岂容尔等喧哗?”

      李肃猛地惊醒,松开刀柄,躬身道:“末将失言。”

      赵锐也意识到失态,低下头:“末将知错。”

      陆景琰看着这剑拔弩张的局面,眉头微蹙。他原想借着慰问禁军敲打李肃,却没想两人积怨已深,稍不留意便可能引爆冲突。

      “粮草之事,朕已命摄政王彻查。”陆景琰沉声道,“是谁的错,朕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但眼下,你们都是大靖的将士,当以国事为重。匈奴虎视眈眈,若你们在此内讧,岂不正中他人下怀?”

      他的声音带着帝王的威严,又有安抚人心的力量。破风营的将士们听着,脸上的愤懑渐渐平息,齐齐喊道:“谨遵陛下教诲!”

      李肃也低头道:“陛下明鉴,末将定会约束部下,绝不再生事端。”

      陆景琰点了点头,又勉励了将士们几句,才转身准备进城。经过傅晏辞身边时,他脚步微顿,低声道:“多谢皇叔。”

      傅晏辞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暖意:“陛下处置得当。”

      两人目光短暂交汇,又迅速移开,仿佛只是寻常君臣对话,却不知彼此心头都掠过一丝异样的涟漪。

      甘州城内的馆驿早已备好,陆景琰住主院,傅晏辞与英国公分住两侧偏院。刚安顿下来,李肃便来禀报,说已备下接风宴。

      “不必铺张。”陆景琰道,“简单些就好,另外,让李将军也过来一同用膳。”

      李肃愣了愣,随即应道:“末将领命。”

      傅晏辞闻讯赶来时,正看到陆景琰在院子里踱步,手里拿着那枚“安”字玉佩。

      “陛下这是……”

      陆景琰将玉佩揣回袖中,淡淡道:“皇叔来得正好,晚间一起用膳吧,朕有些事想问问李将军。”

      傅晏辞自然明白他的用意——无非是想借宴席缓和禁军与边军的关系。他点了点头:“陛下考虑周全。”

      两人并肩站在廊下,看着院中的几株骆驼刺。甘州气候干燥,连草木都长得格外坚韧,带着股不屈的劲。

      “皇叔在西北待了十年,可知这甘州城有什么特别之处?”陆景琰忽然问道。

      “甘州是西北枢纽,东接凉州,西通西域,不仅是军事要地,更是商贸重镇。”傅晏辞道,“城中多民族杂居,有汉民,有羌人,还有不少西域客商,鱼龙混杂,治理起来颇为不易。”

      “哦?那皇叔当年是如何治理的?”

      傅晏辞看着他眼中的探究,笑了笑:“也无甚特别,无非是‘公平’二字。无论汉民羌人,犯法者同罪,有功者同赏,时间久了,自然也就服了。”

      陆景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一直以为傅晏辞在西北靠的是铁血手腕,却没想竟是这般简单的道理。

      “陛下若有兴趣,明日臣可陪陛下逛逛甘州城。”傅晏辞提议。

      陆景琰心头一动,正想答应,却见英国公匆匆走来,脸色凝重:“陛下,摄政王,出事了。”

      “何事?”

      “赵锐方才来报,说破风营的两名士兵去城中采买,至今未归,营中弟兄怀疑是……是边军动了手脚。”英国公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现在破风营的将士都快炸营了,说要去找李肃讨说法!”

      陆景琰的脸色沉了下来:“有证据吗?”

      “尚无证据,只是猜测……”

      “猜测就能闹事?”陆景琰厉声道,“传朕旨意,让赵锐约束部下,不许擅自行动!若敢违抗,以军法处置!”

      “陛下!”英国公急道,“那两名士兵怕是凶多吉少,若是就这么压下去,弟兄们会心寒的!”

      “心寒也得压!”陆景琰语气坚决,“现在去找边军对峙,只会让矛盾激化!此事必须彻查,但绝不能由着他们胡来!”

      傅晏辞开口道:“英国公稍安勿躁,陛下说得是。李肃虽性子刚直,却绝非不分青红皂白之人。此事蹊跷,或许另有隐情。”

      他转向陆景琰:“陛下,臣以为,可让李肃立刻派人全城搜寻,同时命赵锐选出两名沉稳的将士,与边军一同查访,这样既能安抚禁军,也能避免误会。”

      陆景琰点头:“就依皇叔之意。”

      英国公虽仍有不满,却也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只能躬身领命而去。

      院子里复归寂静,陆景琰望着英国公离去的方向,眉头紧锁:“你说,这会不会又是一场圈套?”

      傅晏辞沉默片刻:“甘州不比京城,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说不定是有人想借禁军与边军的矛盾做文章。”他顿了顿,“陛下,今晚的宴席怕是办不成了。”

      “无妨。”陆景琰道,“当务之急是找到人,平息事态。”

      然而,事情的发展远超他们的预料。

      傍晚时分,搜寻的士兵在甘州城外的一处废弃窑洞里,发现了那两名禁军的尸体。两人皆是被利刃所杀,死状惨烈,身上的财物却未被抢走,显然是蓄意谋杀。

      消息传回破风营,将士们群情激愤,赵锐更是红了眼,提着刀就要去找李肃拼命,被英国公死死按住。

      “将军!再不让弟兄们讨个说法,我们就成了缩头乌龟了!”

      “是啊!凭什么我们的人白白送死!”

      “跟他们拼了!”

      营中喊声震天,连带着英国公带来的羽林军也动了情绪。

      李肃闻讯赶来时,刚到营门口就被禁军围住,若不是身边亲兵护着,险些被乱拳打伤。

      “李肃!你这个卑鄙小人!敢杀我弟兄,纳命来!”赵锐目眦欲裂。

      “此事绝非末将所为!”李肃脸色铁青,“我已下令彻查,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交代?人都死了,你给什么交代?”

      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手。

      就在这时,陆景琰与傅晏辞赶到了。

      “都给朕住手!”陆景琰勒住马缰,厉声喝道。

      将士们见皇帝亲临,虽仍怒气冲冲,却不敢再乱动,纷纷跪倒在地。

      “陛下!请为死去的弟兄做主啊!”赵锐跪在地上,声音哽咽。

      陆景琰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又看了看那两具被抬回来的尸体,心头沉重。他翻身下马,走到李肃面前:“李将军,此事你怎么说?”

      李肃躬身道:“陛下,末将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此事绝非边军所为!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想挑拨禁军与边军的关系!”

      “栽赃陷害?”英国公冷笑,“除了你们边军,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甘州城动禁军的人?”

      “英国公这话未免太武断了!”李肃怒道,“甘州城鱼龙混杂,西域的马匪、城中的帮派,哪个没有杀人的胆子?”

      “够了!”陆景琰打断他们,“现在争论这些毫无意义。李将军,朕给你三日时间,必须查出真凶!若查不出,休怪朕军法无情!”

      李肃心头一凛,躬身道:“末将领命!”

      “赵锐。”陆景琰看向赵锐,“管好你的人,不许再闹事。朕向你们保证,定会还死者一个公道。”

      赵锐看着陆景琰坚定的眼神,终究是忍下了怒火,叩首道:“末将遵旨。”

      一场即将爆发的冲突暂时被压下,可陆景琰知道,这只是表面平静。禁军与边军之间的裂痕,已经越来越深了。

      回到馆驿时,已是深夜。陆景琰坐在灯下,看着那份关于死者的验尸文书,眉头紧锁。两人皆是被一刀毙命,手法干净利落,不像是寻常马匪所为,倒像是受过训练的杀手。

      “陛下,李将军派人送来一份卷宗。”李德全进来禀报。

      陆景琰接过一看,是甘州城近半年的治安卷宗,里面记载着不少凶案,其中有三起与今日的案子颇为相似——死者皆是被一刀毙命,手法相同。

      “这三起案子的死者是什么身份?”

      “回陛下,卷宗上说,都是些做西域生意的商人,有汉人,也有羌人。”

      陆景琰的指尖在卷宗上敲击着。若真是同一伙人所为,那这伙人绝非针对禁军,而是在甘州城有自己的目的。可他们为何要杀禁军?难道是为了挑起禁军与边军的矛盾?

      “皇叔那边有消息吗?”

      “王爷在与李将军议事,还未回来。”

      陆景琰点了点头,让李德全退下。他走到窗边,望着傅晏辞住的偏院,那里灯火通明,想来还在为查案之事忙碌。

      今日之事,处处透着诡异。若真有第三方势力在暗中挑拨,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是想趁机扰乱西北防务,给匈奴可乘之机?还是……冲着他或傅晏辞来的?

      正思忖间,忽然听到院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陆景琰警觉地吹灭烛火,藏身于门后。

      脚步声停在他的院门外,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来。过了片刻,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迟疑:“陛下睡了吗?”

      是傅晏辞。

      陆景琰松了口气,打开房门:“皇叔还没歇息?”

      傅晏辞见他没睡,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道:“刚与李将军议完事,有些想法想跟陛下说说。”

      “进来吧。”

      两人走进屋,李德全重新点燃烛火。陆景琰注意到,傅晏辞的左手依旧不太方便,端茶杯时微微有些颤抖。

      “皇叔查出什么了?”

      “那三起旧案,李将军当年查过,怀疑与一个叫‘影阁’的组织有关。”傅晏辞道,“这组织在西域活动,专做暗杀、走私的勾当,行事隐秘,很难抓到把柄。”

      “影阁?”陆景琰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他们为何要杀禁军?”

      “不好说。”傅晏辞摇头,“或许是禁军无意中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或许……是有人花钱买通了他们,让他们嫁祸边军。”

      “谁会花这么大的代价做这事?”

      傅晏辞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深意:“能从禁军与边军的冲突中获益的人,都有可能。”

      陆景琰明白他的意思。无论是朝中想扳倒傅晏辞的政敌,还是虎视眈眈的匈奴,甚至是城中那些想趁机作乱的势力,都有可能。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按兵不动。”傅晏辞道,“李将军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就等影阁的人再次出手。我们越是平静,对方就越容易露出马脚。”

      陆景琰点了点头,又想起一事:“对了,今日在破风营,多谢皇叔替李肃说话。”

      傅晏辞笑了笑:“臣不是替他说话,只是就事论事。李肃虽执拗,却绝无二心。”

      “朕知道。”陆景琰道,“只是……禁军的弟兄们死得冤枉,朕心里不好受。”

      “陛下有这份心,是将士们的福气。”傅晏辞看着他,眼中带着几分欣慰,“但陛下是天子,不能只凭意气用事。有时候,隐忍是为了更大的安宁。”

      陆景琰默然。他知道傅晏辞说得对,可要他眼睁睁看着将士枉死却不能立刻报仇,心里终究不是滋味。

      “对了,皇叔的伤……”他看向傅晏辞的左肩。

      “已无大碍,多谢陛下关心。”

      两人又说了些查案的细节,傅晏辞才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道:“陛下,今夜多加小心。”

      陆景琰一愣:“皇叔是说……”

      “影阁的人既然敢在甘州城动手,说不定也敢对陛下不利。”傅晏辞的声音低沉,“臣已加派了人手守在馆驿外,但若有异动,陛下不必犹豫,先以自身安全为重。”

      陆景琰看着他眼中的担忧,心头一暖:“朕知道了,皇叔也早些歇息。”

      傅晏辞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消失在回廊尽头。

      陆景琰关上门,走到窗边。馆驿外静悄悄的,只有巡逻士兵的甲叶摩擦声偶尔传来,却更衬得夜的深沉。他摸了摸袖中的“安”字玉佩,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仿佛能驱散些许寒意。

      傅晏辞的担忧并非多余。影阁敢在甘州城连杀数人,甚至不惜挑动禁军与边军的矛盾,自然也不会忌惮他这个皇帝。今夜,怕是又难眠了。

      果然,到了后半夜,一阵极轻微的异响从屋顶传来。

      陆景琰猛地睁开眼,握紧了枕边的短刀。这把刀是傅晏辞昨日送来的,刀刃锋利,刀柄上还缠着防滑的软布。

      “谁?”他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警惕。

      屋顶的动静顿了顿,随即传来瓦片滑动的轻响,似乎有人在迅速撤离。

      “陛下!出事了?”李德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惊慌。

      “没事。”陆景琰起身,走到门边,“让侍卫去看看屋顶,还有馆驿四周,仔细搜查。”

      “奴才这就去!”

      很快,馆驿内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陆景琰打开房门,只见傅晏辞也披着外衣赶了过来,左手依旧不便,却握着一把长剑,脸色凝重。

      “陛下无碍?”

      “无妨,许是老鼠作祟。”陆景琰淡淡道,目光却扫向屋顶。

      傅晏辞显然不信,对身边的护卫道:“去看看摄政王院中的那棵老槐树,影阁的人惯会借树攀爬。”

      护卫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听到院外传来一声闷哼,似乎有人被擒获。

      傅晏辞与陆景琰对视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只见槐树下,两名护卫正押着一个黑衣人。那人蒙着脸,身手矫健,却被绳索捆得结实,嘴里塞着布团,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王爷,这人身手极好,藏在树杈上,若非您提醒,我等竟未察觉。”护卫禀报道。

      傅晏辞看向那黑衣人,冷声道:“拿下面罩。”

      面罩被摘下,露出一张年轻的脸,眼神凶狠,却带着一丝慌乱。

      “是影阁的人?”陆景琰问道。

      傅晏辞点头,看向那黑衣人:“说,是谁派你来的?目标是谁?”

      黑衣人死死咬着牙,不肯说话。

      傅晏辞示意护卫拿下他嘴里的布团,又道:“影阁的规矩,任务失败便服毒自尽,可你方才为何没自尽?”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嘴唇动了动,却依旧没说话。

      “看来,你并非影阁死士。”傅晏辞看穿了他的心思,“是被胁迫的?还是为了钱?”

      见他仍不吭声,傅晏辞对护卫道:“带下去,好生‘招待’,天亮前,朕要知道所有事。”

      “是!”

      黑衣人被押走时,忽然挣扎着喊道:“我说!我说是谁派我来的!但求留我一命!”

      傅晏辞示意护卫停下。

      黑衣人喘了口气,看向陆景琰与傅晏辞,眼中满是恐惧:“是……是西域的羌王!他给了我一百两黄金,让我……让我刺杀陛下,再嫁祸给边军,挑起冲突!”

      “羌王?”陆景琰皱眉,“他为何要这么做?”

      “羌王与匈奴暗中勾结,想趁机攻占甘州,却忌惮摄政王的边军,便想借陛下之手削弱边军势力……”黑衣人语速极快,“影阁收了羌王的钱,派了十数人潜伏在甘州,我只是其中之一!”

      傅晏辞的脸色沉了下来:“羌王好大的胆子!”

      陆景琰却觉得此事有些蹊跷:“羌王若想勾结匈奴,直接出兵便是,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

      “陛下有所不知,羌王麾下虽有部众,却畏惧大靖天威,不敢轻易动兵。”傅晏辞道,“他想借禁军与边军的冲突,让朝廷猜忌边军,再趁机联合匈奴南下,一举拿下甘州。”

      他看向那黑衣人:“影阁在甘州的据点在哪里?还有多少人?”

      黑衣人不敢隐瞒,一一说了出来。原来影阁在甘州城中有三处据点,多是伪装成商铺或客栈,共有二十余人,皆是杀手。

      “李将军!”傅晏辞扬声道。

      早已被惊动的李肃匆匆赶来,躬身听令。

      “立刻带人包围这三处据点,捉拿所有影阁成员,一个都别放过!”傅晏辞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据点的位置,“另外,封锁城门,严查出入,防止有人逃脱。”

      “末将领命!”李肃接过纸条,快步离去。

      馆驿外再次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边军迅速行动起来,夜色中,甘州城仿佛成了一张张开的大网,等待着猎物落网。

      陆景琰看着傅晏辞有条不紊地布置,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佩服。若换作是他,怕是难以如此镇定。

      “皇叔早就猜到是羌王?”

      “只是猜测。”傅晏辞道,“羌王近年来野心渐显,多次在边境挑衅,只是苦于没有借口。此次陛下亲赴西北,正好给了他可乘之机。”

      他顿了顿,看向陆景琰:“陛下,此事虽由羌王挑起,但影阁敢在甘州如此放肆,背后怕是还有其他人撑腰。”

      “皇叔是说……朝中有人?”

      傅晏辞点头:“影阁行事隐秘,若无人通风报信,怎会知道陛下的行踪与馆驿的布防?”

      陆景琰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朝中果然有人与外敌勾结,想置他于死地。

      “此事回京后再查。”陆景琰道,“眼下,先处理好甘州的事。”

      “陛下说得是。”

      天快亮时,李肃派人来报,三处据点的影阁成员已全部被擒,无一逃脱,还搜出了不少与羌王往来的密信,证据确凿。

      而那名被擒的黑衣人,也供出了更多细节——包括如何与羌王使者接头,如何策划刺杀禁军士兵嫁祸边军,甚至还交代了羌王与匈奴约定的进攻时间,就在三日后的夜里。

      “果然如此。”傅晏辞看着密信,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羌王与匈奴约定,三日后夜里,匈奴佯攻甘州东门,吸引边军主力,羌王则率部偷袭西门,夺取城门,里应外合。”

      “好一个毒计!”陆景琰怒拍桌子,“若不是擒获此人,我等怕是还蒙在鼓里!”

      “陛下不必动怒。”傅晏辞道,“既然知道了他们的计划,便可将计就计。”

      “皇叔有何良策?”

      傅晏辞走到地图前,指着甘州城的东西两门:“陛下可命英国公率羽林军与破风营,在西门设伏,只待羌王来袭,便将其包围。臣则率边军主力,在东门迎击匈奴,佯装不敌,引诱他们深入,再派一支精锐抄其后路,断其归途。”

      陆景琰看着地图,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此计甚好!只是……英国公与李肃素有嫌隙,西门的指挥权,交给谁合适?”

      傅晏辞沉吟片刻:“陛下亲自坐镇西门吧。”

      陆景琰一愣:“朕?”

      “陛下是天子,有您坐镇,禁军与边军自会同心协力。”傅晏辞道,“况且,西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有英国公辅佐,定无大碍。”

      陆景琰明白他的用意。傅晏辞是想借此机会,让他在军中树立威信,也让禁军与边军看到,他们终究是为大靖效力,而非为某个人。

      “好。”他点头应道,“朕便坐镇西门。”

      计策已定,众人各司其职。李肃忙着调配兵力,布置防线;英国公则与赵锐商议西门的伏击战术;傅晏辞则亲自起草密信,送往周边的驻军,命他们届时前来支援。

      甘州城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表面上依旧平静,暗地里却已是剑拔弩张。将士们摩拳擦掌,只待三日后的大战。

      陆景琰坐在西门的城楼里,看着城外的戈壁。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金黄,远处的沙丘连绵起伏,像沉睡的巨兽。

      “陛下,摄政王派人送来了这个。”李德全递过一个布包。

      陆景琰打开一看,是一件轻便的铠甲,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是傅晏辞的字迹:“陛下身系天下,万勿涉险,此甲虽轻,却能挡箭矢,望陛下珍重。”

      他拿起铠甲,入手微凉,却很结实,显然是精心挑选的。心头涌上一股暖流,仿佛连日来的猜忌与隔阂,都在这一刻消散了些。

      “替朕谢过皇叔。”

      “奴才遵旨。”

      李德全退下后,陆景琰将铠甲穿上,大小正好。他走到窗边,望着东门的方向,那里,傅晏辞正率领边军严阵以待。

      他忽然想起傅晏辞替他挡刀的那一幕,想起他苍白着脸说“臣没事”,想起他深夜赶来时担忧的眼神。

      或许,他一直都错了。

      傅晏辞从未想过要掌控他,只是习惯了守护。而他,却被权力的欲望蒙蔽了双眼,将这份守护当成了束缚。

      “皇叔,三日后,朕定不辱使命。”陆景琰在心里默念。

      夜色渐浓,甘州城的灯火次第亮起,像黑暗中的星辰。城楼上的士兵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目光警惕地望着远方。

      三日后的大战,不仅关乎甘州的安危,更关乎他与傅晏辞之间的信任。

      他不知道这场仗会打得多么艰难,也不知道战后的局面会如何。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只想夺回权力的帝王,而是要与傅晏辞并肩,守护这片土地的君主。

      甘州的风,依旧凛冽。但陆景琰的心,却渐渐安定下来。他握紧了腰间的短刀,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的黑暗。

      那里,将是他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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