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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四节:风暴的前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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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聪九年,六月十五。盛京,柔远馆→永福宫→多罗贝勒府。
一、庄妃的“正式敲打”(巳时,永福宫)
晨光透过永福宫的支摘窗,在青砖地上投下菱花格。
雅若跪在殿中,垂首屏息。庄妃布木布泰端坐炕上,手里捻着一串碧玺佛珠,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起来吧,坐着说话。”庄妃声音温和,“今日找你来,是有些体己话想说。”
“奴才不敢。”雅若依旧跪着。
“让你坐便坐。”庄妃语气不容置疑。
雅若这才起身,挨着炕沿坐了极小一角。
庄妃打量她片刻,缓缓开口:“前几日贝勒爷送来的问礼单,你核得仔细,批注也得体。科尔沁的女儿,识文断字是好事,但要记得——女子有才,是锦上添花,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雅若心头一紧:“奴才谨记娘娘教诲。”
“你是个明白人。”庄妃端起茶盏,轻轻撇着浮沫,“其其格性子纯善,把你当亲姐妹看待。这是你的福分,也是你的本分。在科尔沁,姐妹情深是佳话;在盛京,在这宫里……有些情分,过了线,就是祸根。”
字字温和,句句如刀。
雅若脸色发白,深深低头:“奴才……明白。”
“你真的明白吗?”庄妃放下茶盏,目光如静水深潭,“贝勒爷年轻,有时行事随性。你是跟在其其格身边的人,要懂得提点,懂得规劝,更要懂得——避嫌。”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却更重:
“本宫今日的话,只说一次。你记好了:你是科尔沁送给其其格的陪嫁,是助她在贝勒府站稳脚跟的臂膀,不是……别的什么。若有人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或让别人生了不该有的误会——”
“奴才不敢!”雅若仓皇跪倒,额头触地。
庄妃看着她颤抖的肩膀,沉默片刻,才道:“起来吧。本宫信你是聪明人。好好照顾其其格,将来在贝勒府,自有你的前程。但若行差踏错……”
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比说完更可怕。
雅若浑身冰凉地退出永福宫。
二、科尔沁的警告(午时,柔远馆)
刚回到柔远馆,衮布大妃便派人来唤。
西暖阁里,衮布端坐上首,面色沉肃。屏退了所有宫人,只留雅若一人。
“庄妃娘娘召你去了?”衮布开门见山。
“是。”雅若跪着回话。
“说了什么?”
“娘娘教诲奴才……守好本分,知进退。”
衮布深深看她一眼:“你可知,本分是什么?”
“奴才……是格格的陪嫁,当尽心辅佐格格。”
“还有呢?”
雅若抿紧唇,说不出话。
衮布缓缓起身,走到她面前:“抬起头来。”
雅若依言抬头,眼眶已红。
“你母亲去得早,你父亲临终前将你托付给我。”衮布的声音带着罕见的严厉,“我答应他,会给你寻个好归宿。让你随其其格来盛京,是想着你们自幼相伴,情分深厚,将来在贝勒府能互相照应。可你若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害了自己,也害了其其格,叫我如何对得起你父亲的托付?”
泪水终于滚落。雅若深深叩首:“奴才……知错。”
“你错在哪里?”
“奴才不该……不该让贝勒爷另眼相看。”
“不是不该让,是不能有。”衮布的声音冷硬,“贝勒爷是其其格的夫君,是科尔沁的女婿。你若有半分非分之想,便是背叛其其格,背叛科尔沁,也辜负我对你多年的养育之恩。”
字字诛心。
雅若伏在地上,肩膀剧烈颤抖。
“回去好好想想。”衮布转过身,“大婚在即,我不想再生事端。你……好自为之。”
三、雅若的崩溃与侍女们的守护(午后,西厢房)
雅若几乎是踉跄着回到西厢房。
阿沅正在整理衣物,见她脸色惨白、魂不守舍,急忙上前扶住:“姑娘!”
雅若摆摆手,走到窗边,背对着所有人。肩膀微微耸动,却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苏德无声地关上门,示意其木格和托娅守在门外。
“姑娘……”阿沅递上温热的软巾。
雅若接过,捂在脸上。许久,才沙哑开口:“我是不是……真的错了?”
“姑娘没错。”苏德沉声道,“错的是这世道。”
“可庄妃娘娘和大妃都说……”
“她们是站在科尔沁的立场。”阿沅握住她的手,“姑娘,您对格格的心,天地可鉴。可在这深宫里,有时候……真心本身就是错。”
雅若闭上眼,泪水从指缝渗出。
“姑娘,”苏德压低声音,“有句话,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贝勒爷对您……确实不同。那问礼单、那歌谣、那书镇……都不是寻常赏赐。庄妃娘娘和大妃的警告,正说明她们也看出来了。如今,您只有两条路。”
雅若抬头看她。
“第一,彻底斩断。从今日起,不见、不听、不想。将来在贝勒府,只做格格的影子。这条路……能保平安,但您会苦一辈子。”
“第二呢?”
“第二,”苏德目光深邃,“等。”
“等什么?”
“等大婚之后,等您入府,等……贝勒爷的心意,足够坚定到能护住您。”
雅若怔住。
“姑娘,”阿沅轻声道,“奴婢们四个的命,是跟您绑在一起的。您选哪条路,我们都跟着。但求您……别苦了自己。”
门外,其木格和托娅默默垂泪。
四、多铎的间接庇护(申时,多罗贝勒府)
阿克敦将永福宫和柔远馆的事回报。
多铎听完,手中把玩的玉佩“啪”地一声,裂了一道细纹。
“爷……”
“知道了。”多铎声音平静,可眼底的寒意能冻伤人。
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柔远馆方向,沉默良久。
“阿克敦。”
“奴才在。”
“去库里,把那套前朝官窑的青瓷茶具取出来。”
“爷要送人?”
“嗯。送去永福宫,就说……前日听十四嫂说起喜欢青瓷,正好库里有套成色不错的,请十四嫂赏玩。”
阿克敦心领神会——这是“回礼”,也是“表态”。
贝勒爷在告诉庄妃:我收到你的警告了,也给你面子。但雅若,我护定了。
“还有,”多铎转身,“柔远馆的用度,再加两成。告诉内务府,其其格格格是未来的贝勒福晋,一应供给,按贝勒福晋的预备份例走。若有半点不周……”
“奴才明白!”
多铎重新坐下,指尖摩挲着那道裂纹。
庄妃的警告,他懂。科尔沁的压力,他明白。
但他爱新觉罗·多铎要的人,从来不需要别人同意。
只是……要更小心,更隐蔽,等到她能名正言顺站在他身边的那一天。
五、深夜,百合谷的记忆(亥时,柔远馆)
雅若独自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苍白的脸。
妆台抽屉里,那朵干枯的百合绒花静静躺着。她轻轻取出,花瓣已碎得不成形。
忽然,一个画面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
三年前,百合谷。
她赤足坐在溪边,用花瓣摆蝴蝶。阳光炽烈,花香浓郁。
远处传来马蹄声,她惊慌抬头——
一个玄衣少年勒马停在花海边缘,静静看着她。
阳光刺眼,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记得那双眼睛……
很深,很亮,像寒夜的星。
她吓得抓起鞋子就跑,花瓣撒了一地。
跑出很远,才敢回头。
少年还站在原地,望着她逃离的方向。
然后,他下马,走到她刚才坐的地方,弯腰……
拾起了什么。
他拾起了什么?
雅若猛地站起,心跳如雷。
是花瓣。
他拾起了她摆蝴蝶的花瓣。
用一方素白手帕,仔细包好,收入怀中。
这个细节,三年来从未想起,此刻却清晰得可怕。
那个玄衣少年……
那方素白手帕……
丙寅年六月初六……
青玉书镇上的日期……
“不……”她捂住嘴,浑身发抖。
是他。
真的是他。
三年前百合谷中的少年,就是多罗贝勒。
所有的异常,所有的关注,所有的试探……
都有了答案。
他不是一时兴起,不是见色起意。
他找了她三年。
从科尔沁的百合谷,找到盛京的柔远馆。
而她,刚刚决定要彻底忘记他。
六、平行时刻:多铎的独白(亥时,多罗贝勒府)
多铎站在书房窗前,手里握着那方素白手帕。
三年了,手帕已洗得发白,里面的花瓣早已化为尘埃。
可他永远记得那个午后——
百合谷中,那个赤足摆弄花瓣的绿衣少女。
她抬头看到他,惊慌得像受惊的小鹿,抓起鞋子就跑。
花瓣撒了一地,在阳光下像破碎的梦。
他鬼使神差地下马,走到她刚才坐的地方。
那些被她用来摆蝴蝶的花瓣,还保持着稚嫩的形状。
他拾起最完整的一片,用手帕包好。
那时他不知道为什么。
现在他明白了——
那是命运,在他十四岁那年,就为他选定了此生唯一的挚爱。
窗外月色凄清。
“雅若,”他对着柔远馆方向,无声低语,“我知道你现在害怕,知道所有人都要你离我远点。”
“但没关系。”
“我可以等。”
“等到大婚,等到你入府,等到你终于明白——”
我找了你三年,不是一时兴起。
我要你,不是一时冲动。
那是宿命,是烙印,是十四岁那年的惊鸿一瞥,就注定要纠缠一生的……
爱。
七、结尾:风暴前的死寂
柔远馆内:
雅若瘫坐在妆台前,手里是破碎的绒花,脸上是未干的泪痕。
她知道了真相,却比不知道时更痛苦。
怎么办?
告诉其其格?不,那会毁了她。
告诉庄妃?不,那会害了多铎。
装作不知?可她知道了。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苍白绝望的脸上。
而窗外,盛京的夜,静得可怕。
多罗贝勒府:
多铎将手帕小心收好,提笔写下:
丙寅初遇百合香,
天聪重逢宫墙旁。
世人皆道姻缘定,
谁知吾心早许卿。
写罢,凝视片刻,将纸凑近烛火。
火焰吞噬诗句,化作灰烬。
他不能留任何证据。
但他的心,早已为她燃成灰烬,也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