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边境烽烟,懒语藏兵符 ...
-
皇陵的秋意渐浓,庭院中的月季褪去了盛夏的热烈,却仍有几朵晚开的花苞,在晨露中倔强地舒展花瓣。
沈清晏身着素色夹袄,坐在廊下的竹椅上,手中捧着一本泛黄的佛经,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青山。寒山寺的刀光剑影、林文彦的疯狂嘶吼,仿佛还在耳畔回响,让她难以真正静下心来。
“娘娘,这是刚晒好的桂花,奴婢想着给您做些桂花糕,您尝尝?” 翠儿端着一盘金黄的桂花,脸上带着笑意。经过江南一行,她眉宇间的怯懦少了几分,多了些沉稳。
沈清晏回过神,接过一撮桂花凑近鼻尖,清甜的香气萦绕鼻尖,稍稍冲淡了心中的阴霾:“倒是应景。记得少放些糖,哀家近来不喜甜腻。”
“奴婢晓得。” 翠儿应声离去,庭院中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鸟鸣,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沈清晏重新翻开佛经,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字迹,心中却盘算着京城的动静。萧景渊醒后是否供出了更多细节?朝中与乌斯藏勾结的官员是否已被肃清?还有那远在西域的乌斯藏大军,究竟是林文彦临死前的虚张声势,还是真的蓄势待发?
这些念头像藤蔓般缠绕心头,让她连假装摆烂都难以安心。她终于明白,有些责任,并非想躲就能躲开。先帝的冤屈虽已昭雪,可大启的江山,还未真正摆脱险境。
“娘娘,京城八百里加急!”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小禄子浑身风尘仆仆地闯进来,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凝重,手中高举着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火漆上印着的,是皇室专属的龙凤纹章,显然是陛下亲发的急件。
沈清晏心中一沉,放下佛经,接过密信。指尖触及信纸,便能感受到那未曾散去的焦灼气息。她用力掰开火漆,展开信纸,上面的字迹潦草而急促,正是年轻陛下的亲笔:
“太后亲启:乌斯藏大军突袭西北边境,三城已破,守将战死,军民死伤惨重。西域诸国皆附乌斯藏,兵锋直指凉州。朝中老将或病或老,新兵未经战阵,王大人虽竭力调度,却难阻颓势。萧景渊供称,先帝当年曾留后手,可解边境之危,然其语焉不详,只言‘秘钥在皇陵,太后知之’。事态紧急,恳请太后速归京城,共商退敌之策!”
“乌斯藏真的打来了!” 翠儿吓得脸色惨白,手中的桂花盘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金黄的桂花散落一地。
沈清晏握着信纸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她原以为乌斯藏即便来犯,也需时日筹备,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如此凶猛。三城已破,兵指凉州,若凉州再失,西北门户洞开,乌斯藏的铁骑便能长驱直入,直逼京城!
而陛下提及的 “先帝后手”“皇陵秘钥”,她却一无所知。前世先帝从未对她提及此事,这一世她驻守皇陵多日,也未曾发现任何异常。萧景渊为何会说 “太后知之”?难道是他故意误导,想将她逼回京城,陷入新的漩涡?
“娘娘,现在该怎么办?陛下让您回京城呢!” 小禄子急声问道。
沈清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京城?如今京城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陛下年轻,根基未稳,朝中必有乌斯藏的内应。她若是回去,固然能稳定军心,却也可能成为乌斯藏的首要目标,反而身陷险境。
更重要的是,皇陵的 “秘钥” 尚未找到。若是先帝真的留下了退敌之策,那秘钥必然是关键。她若是离开,一旦秘钥落入他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不回。” 沈清晏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传哀家的话给陛下,就说皇陵乃先帝长眠之地,秘钥事关重大,哀家需留守此处,全力查找。京城之事,暂由王大人主持,让他速调南方驻军驰援西北,死守凉州,切勿轻易与乌斯藏铁骑正面交锋。”
“可是娘娘,陛下那边……” 小禄子有些迟疑。陛下急召,太后却执意不回,恐怕会引起朝中非议,甚至让陛下对她产生猜忌。
“陛下会明白的。” 沈清晏眼神锐利,“比起回京城做个象征性的太后,找到秘钥、击退强敌,才是对大启、对先帝最好的交代。”
她顿了顿,补充道:“你立刻回信给陛下,告知他萧景渊所言未必全信,秘钥之事需从长计议,切勿急于求成。另外,让他严查朝中与西北守军有过接触的官员,乌斯藏大军来得如此之快,定是有人泄露了边境布防!”
“奴才遵旨!” 小禄子躬身应道,转身便要去草拟回信。
“等等。” 沈清晏叫住他,“再给王大人附一封密信,让他暗中查探,当年随先帝南巡的官员中,除了林文彦,还有谁与乌斯藏有过往来。尤其是军中将领,务必排查清楚,防止内应作乱。”
“奴才明白!”
小禄子离去后,庭院中再次陷入沉寂。翠儿小心翼翼地收拾着地上的桂花,不敢多言。她知道,娘娘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定然已是波涛汹涌。
沈清晏站起身,走到先帝的灵殿。殿内香烟缭绕,先帝的牌位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她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头,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与恳求:“先帝,如今大启危在旦夕,乌斯藏铁骑压境,百姓流离失所。您若真有后手,便指引哀家找到秘钥,击退强敌,守护您一手建立的江山。”
说完,她缓缓起身,目光扫过殿内的每一处陈设。灵殿不大,除了牌位、供桌,便是几尊佛像与壁画。她之前已经仔细检查过多次,并未发现任何异常。秘钥究竟藏在哪里?
她走到供桌前,指尖拂过冰冷的桌面,目光落在桌案下的雕刻上。那是一圈繁复的缠枝莲纹,与先帝常服上的纹样相似。她前世曾听先帝说过,这缠枝莲纹是他特意挑选的,寓意 “生生不息,绵延不绝”。
等等!
沈清晏心中一动。缠枝莲纹…… 生生不息…… 她蹲下身,仔细查看桌案下的纹样。果然,在缠枝莲的花蕊处,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凹槽,形状像是一枚玉佩。
她立刻想起了那枚沾有毒粉的龙凤玉佩!
沈清晏连忙让人取来那枚玉佩,将它轻轻嵌入凹槽。“咔哒” 一声轻响,玉佩严丝合缝地嵌入其中,供桌下方竟然缓缓弹出一个暗格!
暗格中没有兵符,也没有密信,只有一个巴掌大小的紫檀木盒,盒面上同样刻着黑色曼陀罗的符号,只是这符号与曼陀罗组织的令牌不同,符号下方多了一行细小的西域文字。
“这是……” 沈清晏心中一凛。先帝的暗格中,为何会有乌斯藏的图腾?难道先帝当年与乌斯藏,并非只有敌对关系?
她打开木盒,里面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绒布,绒布上放着三样东西:一枚青铜兵符,上面刻着复杂的纹路,绝非大启现有兵符的样式;一卷泛黄的绢帛,上面画着一张简略的地图,标注着西北边境的几处关隘与一条隐秘的山道;还有半块残破的玉佩,与她手中的龙凤玉佩恰好能拼合成完整的一块。
沈清晏拿起青铜兵符,入手沉重,兵符背面刻着 “镇西” 二字,字体苍劲有力,正是先帝的笔迹。她又展开绢帛地图,那隐秘山道的终点,恰好指向乌斯藏大军的后方粮草大营!
“原来如此……” 沈清晏喃喃自语,心中豁然开朗。先帝当年早已察觉乌斯藏的野心,暗中布下了后手 —— 这枚 “镇西” 兵符,恐怕是用来调动一支隐藏在西北边境的秘密军队;而这张地图,便是奇袭乌斯藏粮草大营的关键。
可他为何不将此事告知任何人,反而藏在皇陵的暗格中?还有这半块玉佩,另一半又在何处?
就在这时,小禄子再次匆匆赶来,神色比之前更加慌张:“娘娘,不好了!皇陵外发现一具不明身份的尸体,身上带着一封给您的密信,还有…… 还有半块玉佩!”
沈清晏心中一震,连忙说道:“快带哀家去看看!”
皇陵大门外,一具黑衣人的尸体躺在地上,早已没了气息,嘴角还残留着黑色的血迹,显然是服毒自尽。他的腰间挂着一枚黑色曼陀罗令牌,与之前刺客的令牌一模一样。
而他手中紧紧攥着的,正是半块玉佩 —— 与沈清晏从暗格中取出的半块,恰好拼成完整的一块!玉佩拼接处,刻着一行小字:“乌斯藏赞普,乃先帝胞弟。”
“先帝胞弟?!”
沈清晏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险些摔倒。翠儿连忙扶住她,脸上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先帝的胞弟,竟然是乌斯藏的赞普?这怎么可能!
她一直以为,乌斯藏是外来的侵略者,与大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可这玉佩上的字迹,分明是先帝的亲笔,绝无可能造假。若是如此,那先帝之死、林文彦的勾结、乌斯藏的入侵,背后岂不是藏着更深的家族恩怨与权力纠葛?
小禄子捡起黑衣人手中的密信,递到沈清晏手中。密信上的字迹潦草,用的是西域文字,幸好沈清晏前世曾跟着先帝学过一些,勉强能够辨认:
“沈氏亲启:赞普念及兄弟之情,本不欲兵戎相见。然先帝当年夺位,杀我母妃,害我族人,此仇不共戴天。若沈氏愿交出镇西兵符与秘道地图,解散秘密军队,赞普愿与大启划境而治,永不侵犯。否则,三日后,乌斯藏大军将攻破凉州,直捣京城,血洗皇室,为先帝当年的罪孽赎罪!—— 乌斯藏赞普罗睺”
罗睺……
沈清晏默念着这个名字,前世的记忆碎片再次涌现。她想起先帝当年确实有一个幼弟,名为赵珩,自幼体弱,被送往西域静养,对外宣称早夭。原来,他并未夭折,反而成了乌斯藏的赞普罗睺!
先帝夺位?杀其母妃?害其族人?这些事情,她从未听先帝提及过。究竟是罗睺编造谎言,煽动军心,还是先帝当年真的为了皇位,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
“娘娘,这…… 这是真的吗?先帝的胞弟,真的是乌斯藏的赞普?” 翠儿声音颤抖,显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沈清晏脸色苍白,沉默不语。她不知道这一切是真是假,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乌斯藏的入侵,绝非单纯的扩张领土,而是带着复仇的目的。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场死局 —— 要么大启覆灭,要么兄弟相残,血流成河。
“娘娘,现在该怎么办?乌斯藏给了三日期限,要您交出兵符和地图!” 小禄子急声问道。
沈清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交出兵符和地图?那无疑是自寻死路。乌斯藏大军一旦没了后顾之忧,必然会大举进攻,大启江山将不复存在。
可若是不交,三日后凉州便会被攻破,京城危在旦夕。而那支隐藏的秘密军队,究竟有多少兵力,能否抵挡乌斯藏的铁骑,她心中毫无底气。
更重要的是,若是罗睺所言属实,先帝当年真的犯下了那样的罪孽,她又该如何面对这场战争?是为了守护大启,继续先帝的 “罪孽”,还是为了所谓的 “正义”,放弃抵抗?
“娘娘,您倒是说句话啊!” 小禄子见她久久不语,越发焦急。
沈清晏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无论先帝当年是否有错,无论罗睺的复仇是否合理,她都不能让大启的百姓陷入战火之中,不能让先帝一手建立的江山毁于一旦。
“兵符和地图,绝不能交。” 沈清晏语气坚定,“小禄子,你立刻带着兵符和地图,连夜赶往西北边境,找到王大人,让他按照地图上的隐秘山道,调动秘密军队,奇袭乌斯藏的粮草大营。记住,此事务必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包括陛下!”
“娘娘,您让奴才去?那您怎么办?乌斯藏的人肯定还在附近监视,您一个人留在皇陵太危险了!” 小禄子担忧地说道。
“哀家自有办法。” 沈清晏微微一笑,眼中却带着一丝孤勇,“乌斯藏想要兵符和地图,自然不会轻易杀哀家。哀家留在这里,正好可以牵制他们,为你争取时间。”
她顿了顿,补充道:“你告诉王大人,奇袭粮草大营后,立刻与凉州守军汇合,前后夹击,务必将乌斯藏大军击退。至于罗睺所言的家族恩怨,等战争结束后,再慢慢查探真相。”
“奴才遵旨!” 小禄子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娘娘保重!奴才定不辱使命,击退乌斯藏大军,早日回来保护您!”
沈清晏扶起他,将兵符和地图郑重地交到他手中:“一路小心,务必注意安全。”
小禄子收好兵符和地图,转身便要离去,却被沈清晏叫住:“等等。”
沈清晏从头上拔下那枚羊脂玉簪,递给小禄子:“带上这个,若是遇到那支秘密军队的统领,出示玉簪和兵符,他自会听命于你。”
小禄子接过玉簪,再次躬身行礼,然后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皇陵外,夜色深沉,寒风呼啸,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血雨腥风。
沈清晏站在大门外,望着小禄子离去的方向,心中一片平静。她知道,从交出兵符和地图的那一刻起,她便将自己置于了险境。乌斯藏的人若是发现小禄子已经离去,必然会对她痛下杀手。
可她别无选择。
“娘娘,我们快回皇陵吧,外面太危险了。” 翠儿拉着沈清晏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
沈清晏点点头,转身走进皇陵,缓缓关上大门。她走到庭院中的竹椅旁坐下,重新拿起那本佛经,却再也无法集中精神。
她不知道小禄子能否顺利抵达西北边境,不知道秘密军队能否奇袭成功,不知道这场战争会造成多少伤亡,更不知道战争结束后,她该如何面对那可能存在的 “真相”。
但她知道,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
夜色渐深,皇陵的灯火在风中摇曳,显得格外孤寂。沈清晏靠在竹椅上,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先帝的面容。他究竟是一个英明神武的君主,还是一个为了皇位不择手段的罪人?
这个问题,或许只有等到战争结束,找到罗睺,才能得到答案。
而现在,她能做的,只有等待 —— 等待小禄子的消息,等待边境的捷报,等待这场由家族恩怨引发的战火,能够早日平息。
只是她不知道,这等待的背后,是胜利的曙光,还是更深的绝望。乌斯藏的大军,已经在凉州城外集结,三日后的攻城之战,即将打响。而她的命运,也将在这场战争中,迎来最终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