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初识爱情 ...
-
皮特突兀而充满不悦的声音,如同冰冷的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击碎了两人之间那层薄如蝉翼的暧昧气泡和精心构建的维多利亚幻境。
姜真祖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触电般向后弹开。他骤然睁大的眼睛里,震惊、慌乱和无措瞬间取代了刚才投入的迷离。他几乎是本能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动作仓促得差点带倒凳子。他不敢看马叮当,更不敢直视门口那个满脸阴沉的闯入者——皮特。他的目光慌乱地扫过地面,声音低哑而急促地挤出三个字:“对不起,我先走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像逃离犯罪现场般,低着头,脚步慌乱地朝着舞台侧面的通道快步走去。
马叮当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断惊得回过神来,脸上还残留着一丝未褪尽的红晕和被打扰的愠怒。她看向门口叉着腰、脸色难看的皮特,眉头蹙起,带着明显的意外和不快:“你不是说去参加派对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质问,显然对他此刻的出现毫无准备。
皮特冷哼一声,目光锐利地扫过姜真祖仓惶逃离的背影,又落回马叮当脸上,语气充满了讽刺和隐隐的醋意:“我是特地回来找你排戏的。” 他刻意加重了“特地”两个字,然后下巴朝姜真祖消失的方向一扬,“想不到你随便找个人排了。” 言语间的鄙夷毫不掩饰。
马叮当被他的态度激怒了,她挺直脊背,毫不示弱地迎上他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冷静地反驳:“他是陪我念对白,无伤大雅吧。” 她试图用“念对白”这个轻描淡写的理由来平息事态,同时也像是在说服自己刚才那即将发生的“孤号”真的只是排练的一部分。
然而皮特显然不买账。他看到姜真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通道口,猛地提高了音量,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羞辱,冲着那个背影吼道:“站住!” 姜真祖的脚步果然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皮特的声音更加刻薄地追上去:“我告诉你。不是人人都能做罗密欧的,” 他冷笑着,一字一句如同冰锥,“你找面镜子照照自己吧!”
“皮特,你怎么这么说话!” 马叮当彻底怒了,她一步上前,用力拽住皮特的胳膊,试图阻止他继续口出恶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愤怒,显然皮特这种赤裸裸的羞辱超出了她的底线。
皮特被马叮当拉住,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但那股被“取代”的怨气还未消散。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转而用一种带着点讨好和强硬的语气对马叮当说:“叮当,你不是想排戏吗?” 他试图将话题拉回他回来的“初衷”,“我们现在来排吧。” 他伸手想去拉她。
马叮当此刻哪里还有半分排戏的心情?皮特刚才的言行让她感到无比厌烦。她猛地甩开皮特伸过来的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语气冰冷而疏离:“我排完了,你自己排吧。”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就朝着姜真祖离开的通道快步追去,一边追一边焦急地扬声喊道:“姜先生…姜先生!”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后台走廊里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担忧。
皮特没想到马叮当会直接去追姜真祖,愣了一下,随即也追了出去。“叮当!” 他几步追上她,在走廊拐角处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叮当…刚才是我不对,对不起。” 他放软了语气,带着明显的歉意和试图挽回的急切,“回去排戏好不好?” 他恳求地看着她。
马叮当被他拉住,被迫停下脚步。她回头望向昏暗的走廊深处,哪里还有姜真祖的身影?只有她自己的呼喊声仿佛还在空气中飘荡。找不到人,加上皮特此刻的道歉和拉扯,让她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和无力。她挣扎了一下手腕,没有挣脱,最终只是泄气般地垂下肩膀,声音带着倦意:“算了。” 她不再看皮特,也不再试图寻找,任由他半拉半劝地带着她,转身朝排练室的方向走回去。
而在走廊尽头,一根粗大的承重柱后面,姜真祖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墙面,将自己完全隐藏在阴影里。他屏住呼吸,听着皮特道歉的声音和马叮当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排练室的方向,他才缓缓地、无声地探出一点视线。
月光透过高窗,在地板上投下清冷的光斑。他看见皮特几乎是半搂着马叮当的肩,将她带回了那个灯火通明的空间。那个他刚刚仓惶逃离的地方。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和冰冷的刺痛感瞬间攫住了他。
皮特刻薄的话语——“找面镜子照照自己吧”——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尖锐地回响。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仿佛那冰冷的触感能印证皮特的羞辱。排练室里隐约传来皮特试图重新开始排练的声音,那声音此刻听起来格外刺耳。
柱子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皮肤,直抵心脏。他背靠着柱子,慢慢滑坐在地上,将自己蜷缩在更深的阴影里。空旷寂静的后台走廊,只剩下他压抑的呼吸声。黑暗中,那句曾被他反复默念、此刻却仿佛淬炼了真实血泪的台词,不受控制地、低沉而清晰地从他紧抿的唇齿间流淌出来,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
“我宁愿他们用仇恨,将我的生命结束。也不宁愿放弃爱情去换取生存。”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他自己的心上。排练室里隐约的声响,皮特的身影,马叮当最终被拉回去的画面,都成了这誓言最残酷的注脚。
从此之后姜真祖突然在学校消失了。
深秋的校园花园里,枯黄的落叶在风中打着旋儿,轻轻落在那个曾经发生过悲剧的角落。马叮当踩着沙沙作响的落叶走来时,远远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姜真祖独自坐在朱丽叶上吊的老树下,手里捧着那本从不离身的画册,月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树影。
"我还以为你退学了呢。"马叮当的声音突然打破寂静,她站在几步开外,手里拿着书本,语气里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却掩不住眼底的关切。
姜真祖缓缓抬头,画册在膝上合拢。他的目光穿过飘落的树叶,落在马叮当脸上,声音低沉而平静:"我有些东西不明白。"
"你有很多东西都不明白。"马叮当走近几步,鞋尖踢开一片落叶,犹豫片刻后突然说道:"你知道吗,皮特死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
姜真祖的眼神微微闪动,但很快恢复平静:"我知道。"
风吹动马叮当的发丝,她抬手将碎发别到耳后,故作轻松地说:"现在个个都说太邪门,没人肯做罗密欧,不如你来演。"她的目光游移着,不敢直视姜真祖的眼睛。
"我来演?"姜真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惊讶,他站起身,画册从膝上滑落,但他没有去捡。
马叮当终于抬头看他,嘴角勾起一抹勉强的笑:"虽然是有点超龄了。"她的视线扫过他紧皱的眉头,又补充道:"不过上次和你排练对白时,觉得挺不错的。"
姜真祖深深地看着她,突然问道:"仍然是你演茱丽叶吗?"
"你还嫌弃我?"马叮当佯装生气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叹了口气:"是神父说不能迷信,一定要演。要不然我才没空呢。"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风衣的腰带。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树叶沙沙作响。姜真祖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发紧:"我想知道上次跟你排戏时,你有什么感觉?"
"茱丽叶的感觉。"马叮当迅速回答,却避开了问题的实质。
姜真祖向前一步,追问道:"茱丽叶有什么感觉?"
夜风突然变得强烈,吹乱了马叮当的头发,也吹散了她故作镇定的表情。她反问道:"那罗密欧呢,你有什么感觉?"
姜真祖的目光变得深邃,他轻声说:"我不知道。我那天念剧本念到这儿时,我总是有一点不同的感觉,好像出现在你我之间的..."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消失在风里。
马叮当突然笑了,带着些许慌乱:"你躲在这儿就是想这些事吗?"
"不过还没有结论。"姜真祖向前又迈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能不能再跟我排练一次。"
不等马叮当回答,他已经轻轻拉住她的手腕,将她转向自己。月光下,两人的目光终于无可逃避地交汇在一起。姜真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发誓我对你的爱情,不但可以经历千万年。而且是永远永远的。"
马叮当的睫毛轻轻颤动,她小声问:"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忠诚的誓约是不会后悔的。"姜真祖的回答斩钉截铁。
"我是不是在做梦?"马叮当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姜真祖缓缓摇头:"我不知道。。。但这一刹那我是真的。"
"我也是,"马叮当的眼中泛起水光,"接着要干什么了?"
"罗吻茱。"姜真祖轻声说完,紧张地俯身,轻轻吻上马叮当的唇。这个吻青涩而短暂,分开后他有些无措地问:"接着怎么做?"
马叮当的脸颊染上红晕,她低声道:"接着还是罗密欧吻茱丽叶。随便吧,不然茱丽叶吻罗密欧。"
于是,在那个见证过死亡的老树下,两人一次又一次地亲吻。是排戏还是真实?马叮当已经分不清楚了。当她感受到姜真祖同样颤抖的双手和加速的心跳时,她知道其实姜真祖也是一样。就这样,他代替了皮特之位,成为了真正的罗密欧,而这段始于排练的感情,也终于超越了剧本的界限,在现实世界中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