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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带伤上阵的审判 ...

  •   掌心缝合后的第三天,纱布还缠着厚厚一层,麻药退去后的疼痛一阵阵袭来,像有细小的针在伤口里搅动。医生嘱咐至少休息一周,避免用力,防止感染。
      但莫易在第四天清晨就起来了。
      六点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卧室地板上切出一道苍白的线。他坐起身,动作很轻,但旁边的邬齐还是立刻醒了。
      “去哪?”邬齐抓住他的手腕,避开受伤的那只手。
      “公司。”莫易说,声音平静。
      “你疯了?”邬齐坐起来,头发凌乱,眼睛里还有睡意,但语气严肃,“医生说了要休息。伤口感染怎么办?”
      “不会感染。”莫易抽出手,开始换衣服。单手操作有些笨拙,扣衬衫纽扣时手指微微发抖——不只是因为疼,也因为某种压抑的、灼热的情绪。
      邬齐看着他背对自己,肩胛骨在薄薄的衬衫下绷紧的轮廓,突然明白了。这不是任性,不是逞强。这是必须完成的仪式——带着伤口,去见那个制造伤口的人。
      “我陪你去。”邬齐说。
      “不。”莫易系好最后一颗纽扣,转过身,“我自己去。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莫易...”
      “邬齐。”莫易走到床边,用没受伤的手捧住他的脸,弯下腰,额头抵着他的额头,“相信我。就像你教我的那样,这场仗,让我自己打完。”
      邬齐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他点了点头:“好。但答应我两件事。”
      “你说。”
      “第一,不要动手。你的手不能再受伤。”邬齐握住他没受伤的那只手,“第二,如果撑不住,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就在楼下。”
      莫易笑了,笑容很浅,但眼里有光:“好。”
      七点半,莫易走进公司大楼。早高峰刚开始,电梯口已经有人在等。他出现时,空气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都知道了——庆功宴的事,洗手间的血,救护车,警察。公司里没有秘密。那些目光落在他身上:好奇的,同情的,探究的,也有几道幸灾乐祸的。
      莫易面色如常,走进电梯。有人给他让出空间,他点头致谢,然后盯着电梯门上自己的倒影——脸色有点苍白,但眼神很定。缠着纱布的右手垂在身侧,隐隐作痛,但那种痛现在成了某种提醒,某种力量。
      市场部在十七楼。电梯门开时,办公区已经有人了。李雯第一个看见他,手里的咖啡差点洒了:“莫易?!你怎么来了?医生不是让你休息吗?”
      “没事。”莫易走向自己的工位,“项目还有收尾工作。”
      “可是你的手...”
      “不影响打字。”他坐下来,打开电脑。动作很慢,因为只能用左手操作鼠标,右手手指轻轻搭在键盘上,尽量避免弯曲。
      同事们陆陆续续到来。每个人都先看他一眼,然后压低声音交谈。莫易能感觉到那些目光,能听到那些窃窃私语,但他不在乎。他在等一个人。
      八点四十分,赵志强来了。
      这位赵副经理今天看起来有些不同——西装依旧笔挺,但脸色憔悴,眼下的黑眼圈很重。他走进办公区时,原本的交谈声瞬间消失,所有人都低下头,假装忙碌。
      除了莫易。
      他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赵志强。四目相对,空气像被冻住了。
      赵志强脚步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常态,走向自己的办公室。门关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区里格外清晰。
      莫易继续工作。他整理项目结案报告,回复客户邮件,安排后续跟进。每打一个字,掌心的伤口就刺痛一次。那种痛很尖锐,但也很清醒,让他保持绝对的冷静。
      十点,陈总监来了。他直接走到莫易工位旁,压低声音:“你怎么来了?手怎么样了?”
      “还好。”莫易站起身,“总监,我想和赵经理谈点事。”
      陈总监看着他,又看看他缠着纱布的手,眼神复杂:“莫易,公司已经在处理这件事了。赵志强停职调查,很快会有结果。你不用...”
      “我要亲自和他谈。”莫易打断他,声音不大,但不容置疑,“就现在。”
      陈总监沉默了。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脸色苍白但脊背挺直,受伤的手垂在身侧,没受伤的那只手握成拳,指节泛白。那双总是过于清醒的眼睛里,此刻有一种近乎冰冷的火焰。
      “去吧。”陈总监最终说,“但注意分寸。公司有公司的流程。”
      “我知道。”莫易点头,“谢谢总监。”
      他走向赵志强的办公室,脚步很稳。办公区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李雯站起来想说什么,被旁边的同事拉住了。
      门没锁。莫易直接推开。
      赵志强正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摊着文件,但明显心不在焉。看见莫易进来,他愣了一下,随即挤出职业化的笑容:“小莫啊,手怎么样了?怎么不多休息几天?”
      莫易关上门,走到办公桌前,没坐。他就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赵志强。
      “赵经理,”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我们谈谈。”
      “谈什么?”赵志强的笑容有点僵,“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我现在不太方便...”
      “谈庆功宴那晚的事。”莫易打断他,“谈你下在酒里的药,谈你威胁小林,谈你想毁了我。”
      每说一句,赵志强的脸色就白一分。但他还在强撑:“莫易,你这话什么意思?那天晚上你喝多了,产生幻觉了吧?小林都说了,是你自己不小心...”
      “小林已经向警方作证了。”莫易说,“她的证词,加上血液检测报告,还有餐厅经理的证言——你猜,够不够立案?”
      赵志强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盯着莫易,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愤怒取代:“你吓唬我?你以为凭这些就能扳倒我?我在公司十年了,人脉、资源,是你这种毛头小子能比的?”
      “我不需要扳倒你。”莫易微微歪头,那动作居然有点像邬齐——一种骨子里的、居高临下的审视,“法律会处理你。行业会封杀你。至于公司...”
      他往前倾身,双手撑在办公桌上。受伤的右手压在桌面上,纱布瞬间渗出一点暗红。刺痛传来,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公司最看重什么?利益,声誉,还有...站队。”莫易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你以为那些平时和你称兄道弟的人,会为了你得罪邬家?会为了你赌上自己的前途?”
      赵志强的嘴唇开始发抖。
      “我给你指条明路。”莫易直起身,“主动辞职,离开北京。这样,至少你还能保住一点颜面,还能在其他城市找个普通工作。否则...”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清楚。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的声音。赵志强盯着莫易,盯着这个他曾经看不起的、以为可以随意拿捏的年轻人。那张漂亮的脸此刻像覆了一层冰,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一点温度。
      他想起洗手间里满手是血的莫易,想起那双眼睛里冰冷的杀意,想起邬齐最后那句“你会后悔”。
      突然,他懂了。自己彻底输了。不是输在手段不够狠,是输在低估了对手的底线——这个人,宁可刺穿自己的手,也不会让他得逞。
      “你...”赵志强的声音干涩,“你想要什么?”
      “道歉。”莫易说,“不是对我。是对小林,对她弟弟,对所有被你利用、威胁过的人。然后,滚出我的视线。”
      他说完,转身就走。到门口时,又停住,没回头:“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你的辞职信。否则,我会把我手里所有的证据——包括你之前虚报发票、吃回扣的那些——一起交给警方和纪委。”
      门开了,又关上。
      莫易走回自己工位,坐下时,右手在微微发抖。不是害怕,是疼痛加上肾上腺素消退后的生理反应。他端起已经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苦得皱眉。
      办公区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他,但没人敢说话。
      李雯小心翼翼地把一盒创可贴放在他桌上,用口型说:“血。”
      莫易低头,看见纱布上的暗红扩散了一小块。他摇摇头,用左手抽出纸巾按住。
      十一点,陈总监再次过来,表情复杂:“赵志强...递交辞职信了。说他身体不好,要回老家休养。”
      莫易点点头:“嗯。”
      “你...”陈总监欲言又止,最后拍了拍他的肩,“好好养伤。项目那边不急。”
      “谢谢总监。”
      中午,莫易没去食堂。他坐在工位上,用左手慢慢吃着李雯给他带回来的三明治。掌心的痛一阵阵传来,但他觉得,这种痛比庆功宴那晚的燥热好多了——至少是干净的痛,是自己的选择。
      手机震动,邬齐发来消息:“怎么样?”
      “解决了。”莫易回,“他辞职了。”
      “手呢?”
      “疼。”
      “下楼。我在停车场。”
      莫易收拾东西,跟李雯打了声招呼提前下班。电梯下行时,他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突然觉得累——不是身体累,是心理上那种紧绷后的疲惫。
      停车场B2层,邬齐的车停在老位置。莫易拉开车门坐进去,还没系安全带,就被拉进一个紧紧的拥抱。
      “都处理好了?”邬齐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嗯。”莫易把脸埋在他肩窝,闻着熟悉的、让人安心的味道,“我让他辞职滚蛋。”
      “就这?”邬齐松开一点,看着他,“太便宜他了。”
      “法律会处理他。”莫易说,“而且...我不想变成他那样的人。用更脏的手段去报复,不值得。”
      邬齐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笑了,笑得有些无奈,有些骄傲:“我的莫易...怎么这么善良。”
      “不是善良。”莫易闭上眼睛,“是清醒。我知道我想要什么——不是毁掉他,是让他永远不能再伤害别人。这样就够了。”
      车开出停车场,驶入午后的阳光里。莫易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流动的街景,突然说:“邬齐,我想吃冰淇淋。”
      “手受伤不能吃冰的。”
      “那就看着你吃。”
      邬齐笑了,方向盘一转,拐向最近的一家甜品店。停好车,他解开安全带:“等着。”
      几分钟后,他拿着一个甜筒回来,坐进车里递给莫易:“香草味,你的最爱。就吃几口,剩下的我解决。”
      莫易接过,用左手拿着,小心地舔了一口。冰凉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像某种治愈的魔法。他吃了三口,然后递给邬齐:“够了。”
      邬齐接过去,很自然地接着吃。两人就这样坐在车里,分享一个甜筒,像两个逃课的高中生。
      “还疼吗?”邬齐问,目光落在他缠着纱布的手上。
      “疼。”莫易老实说,“但值得。”
      “下次...”
      “没有下次了。”莫易转头看他,眼睛在午后的光里亮晶晶的,“我保证,不会再让自己受这种伤。我会用更聪明的方式保护自己。”
      邬齐凑过来,吻了吻他的嘴角,带着冰淇淋的甜味:“我相信你。”
      车重新上路,开往家的方向。莫易看着窗外,突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一句话:
      被伤害过的人,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变成伤害自己的人,一种是变成保护别人的人。
      他选择后者。
      带着掌心的伤疤,带着那些疼痛的记忆,但也带着更清晰的底线,更坚定的步伐。
      也许职场还会有风雨,也许前路还会有陷阱。
      但他不怕了。
      因为他有宁可刺穿掌心也要守护的尊严。
      有在停车场等他、给他买冰淇淋的爱人。
      有越来越坚硬的铠甲,和越来越温柔的心。
      这就够了。
      足够他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里,继续走下去。
      带着伤,带着痛,也带着永不熄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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