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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掌伤与掌上明珠 ...

  •   线上会议的提示音响起时,莫易正用左手艰难地剥着一个橘子。纱布包裹的右手平放在书桌上,像一件需要小心供奉的易碎品。指尖透过纱布隐隐作痛,提醒他伤口还在愈合期。
      “进。”他对着电脑说,同时用牙齿帮忙扯开最后一点橘皮。
      屏幕分割成十几个小格子,市场部的同事们陆续上线。陈总监出现在正中央的格子:“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开始。首先,小莫的手怎么样了?”
      所有小格子里的目光都投向莫易。他咽下橘子瓣,尽量让表情自然:“好多了,谢谢总监。”
      “那就好。今天我们讨论下个季度的市场预算分配...”
      会议开始五分钟后,书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邬齐探进半个身子,手里端着个果盘,用口型问:“能进吗?”
      莫易瞪他一眼,摇头。
      邬齐假装没看见,蹑手蹑脚走进来,把果盘放在书桌一角——切好的苹果、去皮的葡萄、甚至还插着小叉子。然后他弯下腰,很自然地用叉子叉起一块苹果,递到莫易嘴边。
      “我自己...”莫易压低声音,但邬齐的手已经凑得更近了。
      屏幕那端,李雯突然说:“莫易,你那边有人?”
      所有格子里的目光再次聚焦。莫易张嘴咬住苹果,含糊地说:“嗯...家政阿姨。”
      邬齐挑眉,用口型重复“家政阿姨”,表情似笑非笑。但他没出声,只是退到镜头范围外的沙发上坐下,拿起一本杂志——但眼睛根本没看杂志,一直盯着莫易。
      会议进行到数据分析部分,莫易用左手操作鼠标,调出PPT。动作很慢,因为不习惯。他讲解时,邬齐又站起来,这次端了杯水,轻轻放在他手边。放完还不走,就站在旁边看他。
      “莫易,第三页的数据是不是有问题?”一个同事问。
      莫易正要回答,邬齐突然弯腰,对着麦克风说:“第三页数据源是上个季度的行业报告第45页,同比增幅应该是12.3%,不是12.5%。”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愣住了。莫易也愣住了,他转头瞪邬齐,用口型说:“你干什么!”
      屏幕里,陈总监的表情从惊讶变成恍然,然后笑了:“邬总也在?抱歉刚才没注意到。”
      “没事。”邬齐干脆在莫易旁边坐下,半个身子入镜,“正好听到。你们继续。”
      接下来的半小时,成了邬齐的即兴表演。每次有人提问,他都在莫易开口前回答;每次有数据争议,他都能准确说出出处;甚至当讨论到某个竞争对手时,他还补充了一句:“那家公司上周刚换了CEO,新来的这位之前在硅谷,风格会比较激进。”
      会议结束时,陈总监意味深长地说:“小莫,好好休养。有邬总这样的‘家政阿姨’照顾,我们很放心。”
      屏幕一个个暗下去。最后一个格子消失的瞬间,莫易转头:“邬齐!”
      “在。”邬齐笑得很无辜。
      “你知不知道这是部门内部会议?”
      “知道啊。”
      “那你插什么话!”
      “看你用左手操作太费劲了嘛。”邬齐伸手想摸他头发,被躲开,“而且我说错了吗?数据都是对的。”
      “不是对错的问题!”莫易用左手拍桌子——没什么力道,更像撒娇,“是原则问题!你这样,同事们怎么看我?他们会觉得我什么都靠你!”
      “你本来就靠我啊。”邬齐理直气壮,“受伤了不靠我靠谁?”
      莫易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他低头看着自己缠着纱布的右手,那股挫败感又上来了。确实,他现在连剥橘子都需要帮忙,上厕所都要邬齐帮忙解裤扣——虽然对方很乐意,但他不乐意。
      “我不是残疾。”他闷声说。
      “我知道。”邬齐蹲下来,仰头看他,“但你受伤了。受伤的人有权利被照顾。”
      “可你照顾得太...太过了。”莫易找不到合适的词,“你把我当三岁小孩。”
      “那我收敛点。”邬齐举手投降,“但水果得吃,水得喝。这是底线。”
      莫易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叹了口气:“水果我自己吃。水我自己喝。会议你不准再插话。”
      “成交。”
      但“成交”只维持了半天。
      下午另一个会议,是跨部门协调。财务部的王经理出了名的难缠,对预算卡得很死。莫易提出增加市场调研费用时,对方立刻反驳:“这个必要性在哪里?数据支撑呢?”
      莫易正要调出准备好的资料,书房门又开了。邬齐这次没进来,就站在门口,用正常音量说:“王经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个季度你们部门团建的费用超支了15%,是走了特殊审批的吧?”
      屏幕里,王经理的脸色瞬间变了:“邬总,这是...”
      “我就是路过,听到你们在讨论预算。”邬齐靠在门框上,笑容温和,“继续,你们继续。”
      他说完就走了,但效果已经达到。王经理接下来的态度明显软化,预算很快通过了。
      会议结束后,莫易冲出书房。邬齐正在厨房切水果——这次是芒果,金黄色的果肉被切成整齐的小方块。
      “你又是故意的!”莫易指控。
      “什么故意?”邬齐头也不回,“我真路过。顺便提醒一下王经理,他那个超支的团建费用,我还没签字呢。”
      “你这就是以权压人。”
      “对啊。”邬齐转身,叉起一块芒果递过来,“为你压人,我乐意。”
      莫易盯着那块芒果,香气诱人。他张嘴吃了,一边咀嚼一边含糊地说:“你这样...我会被你宠坏的。”
      “宠坏了才好。”邬齐擦擦手,走过来抱住他,“宠坏了就没人跟我抢了。”
      “本来也没人跟你抢...”
      “有。”邬齐把脸埋在他颈窝,“那个赵志强,那些想打你主意的,那些觉得你漂亮能干的...都是潜在的敌人。”
      莫易愣了愣,突然明白了。邬齐这些看似过度的照顾、这些故意的“宣示主权”,不只是因为他受伤,更是一种不安——怕他被抢走,怕他受伤,怕他再次面对那些肮脏的手段。
      “邬齐,”他轻声说,“我跑不了的。”
      “我知道。”
      “那你还...”
      “就是忍不住。”邬齐抬起头,眼睛有点红,“一想到那天晚上,你满手是血的样子,我就...就想把你锁在家里,哪里都不准去,谁也不准见。”
      这话说得偏执,但莫易听出了里面的恐惧。他抬手——用左手,笨拙地摸了摸邬齐的脸:“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而且我保证,以后会更小心。”
      “你保证没用。”邬齐握住他的手,“我得看着你。”
      “那也不用把我当残疾啊...”
      “就当。”邬齐任性地说,“就当你是我的掌上明珠,得捧着,护着,一点委屈都不能受。”
      掌上明珠。莫易被这个词震了一下。他想起小时候,母亲也这样叫过他——不过那是很久以前了,久到记忆都模糊了。
      “肉麻。”他别开脸,耳朵却红了。
      邬齐笑了,吻了吻他发红的耳尖:“就肉麻。不喜欢?”
      “...还行。”
      日子就这样过着。线上会议成了常态,邬齐的“路过”也成了常态。同事们从最初的惊讶到习以为常,甚至开始调侃:“莫易,今天邬总‘路过’了吗?”“帮我问问邬总,上次说的那个数据是哪份报告里的?”
      莫易的手渐渐愈合。拆纱布那天,医生看着掌心那道粉红色的新疤,说:“恢复得不错。但三个月内不能提重物,也不能长时间用力。”
      新疤像一条小小的蜈蚣,趴在掌心纹路里。莫易盯着它看了很久,然后轻轻握了握拳——还有点僵硬,有点疼,但能动了。
      回家的车上,他突然说:“邬齐,我想回出租屋住。”
      邬齐猛地转头:“为什么?”
      “手好了,该回归正常生活了。”莫易看着窗外,“不能总住在你家别墅,像被包养的金丝雀。”
      “你不是金丝雀...”
      “我知道。”莫易打断他,“但我想靠自己的能力生活。就像之前说好的,从底层做起,一步步来。”
      邬齐沉默了很久。等红灯时,他才开口:“那至少...让我帮你搬家。出租屋那边环境不好,你手刚好,不能搬重物。”
      “好。”这次莫易没拒绝。
      出租屋确实小,跟别墅没法比。但莫易收拾得很干净,书桌上堆着专业书和资料,墙上贴着工作计划表,冰箱里是简单的食材。这是他靠自己挣来的空间,虽然小,但是他的。
      搬家那天,邬齐忙前忙后,把东西归置得井井有条。最后他站在屋子中央,环顾四周,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太小了。空调旧了,热水器也不好用...要不还是...”
      “就这里。”莫易坚定地说,“这里很好。”
      邬齐看着他,最终妥协:“那至少让我装个净水器。你手刚好,喝的水不能马虎。”
      “行。”
      装净水器的师傅来的时候,莫易正在开线上会议。这次是小组讨论,人少,氛围轻松。讨论到一半,背景音里突然传来电钻声。
      “什么声音?”同事问。
      “装净水器。”莫易无奈地说。
      “又是邬总安排的?”
      “...嗯。”
      同事们笑起来。李雯说:“莫易,你就认命吧。邬总这是要把你宠上天的节奏。”
      电钻声停了,换成邬齐的声音:“莫易,师傅说管道有点旧,得换一节。可能会停水半小时,你记得吗?”
      “记得了!”莫易对着门外喊。
      屏幕里,同事们笑得更欢了。有人小声说:“好像已婚夫妇的日常...”
      莫易假装没听见,继续讨论工作。但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晚上,净水器装好了。邬齐试了又试,确认水流正常,温度合适,才放心。他环顾这个小出租屋,最后目光落在莫易的书桌上——那里摆着一个相框,是两人的合照,在百丈岭的竹林前拍的。
      “这里...”他轻声说,“其实也挺好。”
      “嗯。”莫易站在他身边,“有床,有书桌,有厨房。够了。”
      “还缺个我。”
      莫易笑了:“你不是在这吗?”
      “我是说,”邬齐转身面对他,“缺个常住的我。这床太小了,两个人睡挤。”
      “那就别睡这儿。”莫易说,“回你的别墅睡大床。”
      “不要。”邬齐抱住他,“挤就挤,我乐意。”
      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在这个小小的出租屋里,两个人挤在狭小的沙发上,分享同一碗邬齐煮的面。
      面很简单,青菜鸡蛋面,但汤头很鲜。莫易用刚好的右手拿筷子——还有点不灵活,面条老是滑掉。邬齐看着他笨拙的样子,没说要帮忙,只是耐心地等着。
      “好吃吗?”等莫易终于吃进去一口,邬齐问。
      “嗯。”莫易点头,“比外卖好吃。”
      “那当然。”邬齐得意,“我专门学的。”
      “为什么学煮面?”
      “因为你说过,小时候你妈常给你煮面。”邬齐轻声说,“你说那是家的味道。”
      莫易愣住了。他确实说过,很久以前,在某个深夜,在提起母亲时随口说的。他自己都忘了,邬齐却记得。
      “邬齐...”
      “嗯?”
      “你有时候...真的太吵了。”莫易说,“太烦人,太黏糊,太过度保护。”
      “我知道。”
      “但是...”莫易放下筷子,用刚好的右手,轻轻握住邬齐的手,“谢谢你。谢谢你这段时间,把我当掌上明珠一样捧着。”
      邬齐的眼睛亮了。他凑过来,吻了吻莫易的嘴角,带着面的味道:“永远捧着。就算你好了,能跑了,能飞了,我也捧着。因为你是我的明珠,再吵再烦也要捧着。”
      莫易笑了,眼睛有点湿。他想,也许被这样捧着的滋味,并不坏。
      也许偶尔当一回掌上明珠,也可以。
      在这个拥挤的出租屋里,在这个充满烟火气的小厨房里,在这个有面和爱人的夜晚里。
      窗外,城市的夜空没有星星。
      但屋里,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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