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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看,是你选择了我而不是他们 ...

  •   意识像漂浮在滚烫的潮水上,沉沉浮浮。
      冰冷刺骨的浴缸水,酒瓶碎裂的锐响,男人含糊的咒骂和母亲压抑的啜泣。
      然后是陆家光滑冰冷的地板,旋转的楼梯,还有……陆鸣安弯成月牙的眼睛,和他手心里那颗快要融化的巧克力。
      “……平平安安的安……”
      我在梦呓里咕哝,喉咙干痛得像被砂纸磨过。
      额头上忽然覆上一片温凉柔软的触感,带着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短暂地驱散了那恼人的燥热。
      “好烫……”
      我听见哥哥压低了的声音,很近,带着一丝惊醒后的茫然和迅速涌上的惊慌。
      那点温凉离开了。
      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声响,脚步声哒哒哒地响起,急促地远去,下了楼。
      空旷的房子里,那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让人心安。
      他在为我奔跑。
      混沌的脑子里掠过这个念头,烫得发疼的身体似乎也蜷缩得安稳了些。
      很快,更多的脚步声涌了上来。
      朦胧中,我感到有人掀开了被子,冰凉的听诊器贴在胸前,带来一阵战栗。
      有人在低声交谈,是管家平稳的声音,还有一个陌生的、温和的男声在询问着什么。
      “……应该是着凉引起的急性发热,孩子体质似乎偏弱,先物理降温,用上药,观察一下……”
      我努力想睁开眼,但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
      只感觉一只温暖的手始终握着我的,指腹有些紧张地摩挲着我的虎口。
      是哥哥。
      他一直没松开。
      这个念头让我难受的躯体多了一些扭曲的快感。
      凉丝丝的毛巾擦拭过我的额头、脖颈、腋下,带来短暂舒缓的同时也激起更多寒意。
      我无意识地往热源方向缩,那只握我的手便紧了紧,另一只手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环住了我的肩膀,把我往他怀里带了带。
      “岑岑不怕,医生在呢,吃了药就不难受了。”他的声音贴在我耳边,刻意放得很柔,却掩不住底下那丝紧绷。
      苦味的液体被小心地喂进嘴里,我皱起眉想躲,被他轻声哄着:“乖,喝完给你糖吃。”
      糖……又是糖。
      他总是用这种最简单直接的方式来兑现承诺或给予安慰。
      我勉强咽了下去,苦涩从舌尖蔓延到心底,却又奇异地被一丝甜所覆盖,因为这份苦涩,是他亲手喂给我的,伴随着他的焦急和担忧。
      药效和物理降温似乎起了作用,那灼烧般的滚烫感渐渐退潮,虽然身上依旧酸软无力,但意识清醒了不少。
      我勉强掀开眼睛。
      床头灯被调到了最暗。
      哥哥就坐在床边,头发有些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眼圈似乎有点红。
      他穿着睡衣,外面随便披了件外套,显然是刚刚很匆忙所以乱穿的。
      这段时间都是我和他睡在一起。
      看,只要我说一个人害怕。
      只要我流露出一些害怕的情绪,他就会自动而自发的拿着“兄长”这张牌。
      看到我睁眼,他立刻凑近,声音又轻又急:“岑岑?醒了?还难受吗?想不想喝水?”
      我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只是点了点头。
      他立刻转身去倒水,试了试温度,才小心地扶起我,将杯沿凑到我唇边。
      温水滑过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慰藉。
      我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然后脱力地靠回枕头上,目光却一直跟着他。
      “哥……”声音嘶哑难听。
      “嗯,我在。”他立刻应道,重新坐回床边,手又自然而然地握住了我的,仿佛那是某种确认我存在的仪式。
      “你吓死我了,突然烧得那么厉害,都怪我,不该带你去游泳的,你明明就不喜欢水……”他的自责又涌了上来,眉头蹙得紧紧的。
      “不怪哥。”我费力地说,手指在他掌心动了动,算是回应他的紧握,“是我自己……体质不好。”
      这句话半真半假。
      我知道这羸弱的根子在哪里,那不是我或他能轻易改变的过去。
      但此刻说出来,却像一把小小而钝钝的刀子,轻轻划开他本就愧疚的心。
      让他更能在意我的情绪,让他潜意识里觉得,我这个“弟弟”比他的那群未来不一定会还在一起玩的朋友们重要一百倍。
      毕竟,朋友总有可能会闹掰,但是“亲情”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割舍掉。
      果然,他眼里的心疼更浓了,几乎要溢出来。
      “以后不去了,我们都不去了。”他几乎是发誓般地说,“等你好了,我们在家搭积木,看动画片,好不好?就我们俩。”
      “好。”我轻轻应道,闭上了眼睛,疲惫再次袭来,但这次,心是定的。
      就我们俩。
      这正是我想要的。
      生病很痛苦,头晕,无力,喉咙痛。
      但比起这些,能换来他彻夜不眠的守候,能换来他满心满眼的焦灼和心疼,能让他因为“带我去游泳”而深深自责,从而在未来的日子里,更加谨慎地将我纳入他的保护圈,更加优先地考虑我的感受。
      那么,这场病,来得简直恰到好处。
      家庭医生又来看了一次,嘱咐了几句,留下药,和管家一起离开了。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我和他。
      哥哥替我掖好被角,自己却不肯回床上去睡。
      他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床边,趴在床沿,握着我的手,低声说:“我在这儿,你睡吧。”
      灯光将他睫毛的阴影投在他的眼眸。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那毫无防备的全心依赖着这份“兄弟”责任的睡颜。
      哥,你瞧。
      你给了我“平平安安的安”的承诺。
      那么,在我真正“平安”之前,你可得好好看着我,守着我。
      用你的愧疚,用你的心疼,用你所有柔软的情绪,把我牢牢地拴在你身边。
      这是我选择的道路,也是你无意中为我铺就的温床。
      在这病弱的昏沉与清醒之间,我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如同信徒触摸唯一的圣像。
      沉沉睡去时,嘴角似乎还残留着那药液的苦涩,和一丝无人得见的扭曲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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