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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chapter12 ...

  •   谢珩舟醒来时,窗外正落雪。

      那雪不像腊月里那般狂烈,是开春前的回光返照,雪片大如鹅毛,落在檐上无声无息。

      他动了动手指,触到一片冰凉——是谢栖辞的手,扣在他掌心。

      “栖辞?”他翻身坐起,牵动后背伤口,疼得倒吸冷气。

      谢栖辞趴在榻边,脸色白得近乎透明,手腕搭在榻沿,一道寸长的刀口凝着暗红的血痂。

      谢珩舟瞬间明白了什么,掀开被褥,看见两人之间那半碗残余的血,红黑交织,触目惊心。

      “你……”他喉咙发紧,“用什么解的毒?”

      谢栖辞被惊醒,迷蒙睁开眼,见他醒了,竟笑了:“兄长醒了,真好。”

      谢珩舟一把将他捞上床榻,扯过被褥裹住他冰冷的身体。

      怀中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轻得像要飘走。

      “三更断魂无解,除非……”他声音发颤,“除非用血亲心头血。你……你竟……”

      “我不是你的血亲。”谢栖辞靠在他胸口,听着兄长急促的心跳,“谢大人生的是废太子的儿子,不是我。”

      他顿了顿,又道,“所以我的血,刚好能解你的毒。”

      谢珩舟闭上眼,将脸埋进他发间。

      怀中人是暖的,有活人气,可他却觉得自己抱着的,是七年来所有亏欠的化身。

      “你不该救我。”他哑声道。

      “为何不该?”谢栖辞反问,“七年前你救我一次,如今我还你。两不相欠,才是公平。”

      “公平?”谢珩舟笑了,“我护你七年,你喂我半碗血,这叫公平?”

      他睁开眼,眸中血丝密布,“栖辞,你太小看我了。”

      柳贵妃被禁足的消息,在午膳时传到安乐伯府。

      据说是皇帝亲自下的旨,理由是“妄议朝政,勾结外臣”。

      可真正的原因,东厂督主曹瑾最清楚——他连夜呈上的密折里,详述了柳贵妃如何伪造书信、如何收买嬷嬷、又如何嫁祸谢珩舟。

      “督主这是反水了?”皇帝问他。

      曹瑾磕头如捣蒜:“臣一时糊涂,被贵妃蒙蔽。如今迷途知返,还望陛下明察。”

      皇帝没杀他,只是将他贬去守皇陵。

      柳贵妃的倒台来得太快,快得让谢栖辞觉得不真实。

      他靠在软榻上,听着内侍禀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碎玉。

      “兄长好手段。”他轻声说。

      “不是我的手段。”谢珩舟靠在床头,脸色仍苍白,“是父亲留的后路。”

      他将那卷密旨递给谢栖辞,“父亲临终前,用谢氏三代不得入仕的代价,换了陛下的一道承诺——若你身世暴露,可保你不死。”

      谢栖辞展开,看着父亲熟悉的笔迹,喉头发紧。

      “可我没有用。”谢珩舟说,“因为我想赌一把——赌陛下心中,还有一丝对废太子的愧疚。”

      “若赌输了呢?”

      “那便输了。”谢珩舟坦然道,“输了我这条命,也输了谢氏。但至少,你自由了。”

      谢栖辞没说话,只是将密旨凑近烛火,看着它烧成灰烬。

      “栖辞?”谢珩舟蹙眉。

      “父亲的牺牲,不该被浪费。”谢栖辞看着火焰,“谢氏三代不得入仕,等于自断命脉。兄长,你是谢氏百年来最出色的子孙,不该为我陪葬。”

      他抬眼,眸光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我已上书陛下,请求自请除爵,远走边疆。”

      “你说什么?”谢珩舟睁大眼睛,竭力压抑心底漫上心头的惊惶。

      “兄长平叛有功,该升首辅了。”谢栖辞笑了,“而我,该去我该去的地方。”

      ***

      是夜,东跨院的灯又亮了。

      谢珩舟不顾伤口,冒着雪走到偏院——不,如今是安乐伯府的侧门。

      他要问问那个一意孤行的小子,究竟要把他推开多少次才甘心。

      谢栖辞正在收拾行囊,听见脚步声,头也不回:“兄长不该来。”

      “我也不想来。”谢珩舟靠在门框上,声音带着烧后的沙哑,“可我更不想,余生都等不到你。”

      谢栖辞的手顿住。

      这是他第一次听谢珩舟说“余生”二字,何其沉重。

      “兄长有前程,有谢氏,有……”他深吸一口气,“有该娶的妻,该生的子。纠缠于我,不值当。”

      “值不值,我说了算。”谢珩舟走进来,将门反锁,“栖辞,你总说我算计,可你何尝不是?”

      他掰过谢栖辞的肩,逼他直视自己,“你算准了我会追来,算准了我会不舍,算准了我会为你放弃一切。你一步步逼我,逼到今日这般田地,然后告诉我——你要走?”

      谢栖辞没挣脱,只是垂眸看着兄长扣在自己肩上的手。

      那手很烫,伤口渗出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襟。

      “是。”他坦然承认,“我逼你,是想让你看清——我谢栖辞,不是你谢珩舟的责任。”

      “你以为我看不清?”谢珩舟笑了,那笑容凄凉,“七年前我就看清了。父亲把你接回府,我就知道,你是一颗雷,会炸得谢氏粉身碎骨。可我还是护着你,因为……”

      他顿住,没说下去。

      “因为什么?”谢栖辞追问。

      “因为……”谢珩舟闭上眼,额头抵着他的额,“因为我舍不得。”

      舍不得三个字,轻得像叹息,却重逾千斤。

      谢栖辞闭上眼,睫毛颤动:“可我也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

      “舍不得你为我众叛亲离,舍不得你为我身败名裂,舍不得……”他声音哽咽,“舍不得你这双手,本该执笔安天下,却为我沾满血。”

      谢珩舟良久没说话。

      窗外雪落无声,屋内烛火摇曳,映着两人纠缠的影子,像一幅画。

      “那就一起走。”他忽然说。

      “什么?”

      “谢氏不要了,首辅不当了。”谢珩舟睁开眼,眸光疯狂而炽热,“我们去长野,去你母亲说的那片草原。只有我们,没有谢氏,没有安乐伯,什么都没有。”

      谢栖辞怔住。

      这是他听过最荒唐的话,却也是最美的话。

      “你疯了。”他喃喃道。

      “早就疯了。”谢珩舟低笑,“从你十三岁那年,把这块玉塞给我时,我就疯了。”

      他掏出那块碎玉,拼合完整,“栖辞……”

      他轻声道,“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走,还是跟我走?”

      谢栖辞看着那块玉,想起七年前,自己抱着这块玉熬过多少个冷夜。

      如今玉还是那块玉,人还是那个人,可他们之间,隔了太多血与泪。

      “我走。”他说。

      谢珩舟的手僵住。

      “但我会回来。”谢栖辞抬头,对他笑,“等我走到长野,走到连谢氏的手都伸不到的地方,就回来接你。”

      “若我接不到呢?”

      “那便是我死在了路上。”谢栖辞说得坦然,“兄长,我们都该为自己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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