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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chapter14 ...

  •   竹涟迁的雪落了三日,湖面结了薄冰。

      谢栖辞在湖边搭了一座茅屋,屋前种了一棵梧桐,屋后圈了半亩药田。

      苏清音没走,她说这儿的瘴气适合养蛊,便留了下来,成了远近闻名的“女医仙”。

      谢珩舟的到来,没惊动任何人。

      他卸了官袍,换了布衣,像寻常旅人,在茅屋对面搭了另一座草庐。

      每日晨起,他劈柴、挑水、煮茶,午后,便坐在湖边,看谢栖辞抚琴。

      两人隔着一湖水,谁也不先开口。

      直到第七日,谢栖辞的琴断了弦。

      他正为难,谢珩舟涉水而来,手里握着一把新弦:“桐木琴,配冰蚕丝,音色最好。”

      谢栖辞没接,只是看着他湿透的衣摆,“首辅大人也会修琴?”

      “现学的。”谢珩舟坐在他面前,低头穿弦,“你走后那三年,我闲着无事,学了不少东西。”

      “闲着?”

      “嗯。”谢珩舟抬眼,眸光深深,“等着你回来,日子太闲,闲得发疯。”

      谢栖辞心口一暖,偏过头去,“我若真不回来呢?”

      “那我就等到死。”谢珩舟说得轻描淡写,像在说今日天气不错,“反正谢氏散了,我无牵无挂,死在哪都一样。”

      “疯子。”

      “彼此彼此。”

      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有琴弦绷紧的声音,“铮铮”作响,像彼此间乱序的心跳。

      入夜,谢栖辞送了一壶酒过来。

      是自酿的桑葚酒,颜色紫红。

      谢珩舟没喝,只是看着酒壶发呆。

      “怕我下毒?”谢栖辞挑眉。

      “怕酒里有药。”谢珩舟坦然道,“你苏清音的师父,最擅长在酒里放蒙汗药。”

      谢栖辞笑了,斟了两杯,自己先饮尽一杯:“没毒,也没药。只有……忘忧。”

      “忘忧?”谢珩舟接过,却没喝,“忘什么忧?”

      “忘了谢氏,忘了安乐伯,忘了……”谢栖辞垂眸,“忘了七年前那个雨夜。”

      谢珩舟没应声,只是将酒饮尽,然后把酒杯倒扣在桌上。

      “忘不了。”他说,“我也不想忘。”

      他起身,走到屋外,从马厩牵出两匹马。

      马是云中马,毛色雪白,唯有眼下一抹黑。

      “做什么?”

      “策马。”谢珩舟翻身上马,对他伸手,“你不是一直想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长野?”

      谢栖辞没动:“我的马走了三年,已经老了。”

      “那就共乘一匹。”

      谢珩舟俯身,不等他拒绝,便将他捞上马背。

      两人共骑,胸膛贴着后背,呼吸交融。

      谢栖辞僵了一瞬,终究没挣扎。

      马鞭扬起,白马如离弦之箭,冲进夜色。

      竹涟迁的尽头,是一片未曾命名的草原。

      那里没有官道,没有驿站,只有星垂平野,月涌大江。

      雪已停了,枯草在风里起伏,像未平的波涛海浪。

      “这便是长野。”谢珩舟勒马,“我父亲没骗我,这里真的有草原。”

      谢栖辞下了马,踩着结霜的草,脚下发出“咯吱”的脆响。

      他想起母亲信里的话:「凤栖梧桐,不辞长野」。

      原来如此,“长野”不是地名,是归处。

      “兄长当年说,要带我策马长野。”他回头,对谢珩舟笑,“如今算兑现了吗?”

      “不算。”谢珩舟也下马,走到他面前,“因为我说过,要带你走,却没说要带‘弟弟’走。”

      谢栖辞一怔。

      谢珩舟伸手,将他额前碎发捋到耳后,动作很是温柔,“我要带的,是栖辞。”

      “只是栖辞?”

      “只是栖辞。”

      谢珩舟低头,额头抵着他的额,呼吸交缠:“七年前,你问我想要什么。我说我想要谢氏荣光,想要权倾朝野,想要……你。”

      他顿了顿,又道:“如今前两个都不要了,只剩下你。”

      谢栖辞没说话,只是闭上眼,感受那从未敢触碰的亲近。

      “兄长,”他声音发颤,“我们回不去了。”

      “那就不回去。”谢珩舟吻上他的额头,无比虔诚,“我们要往前看。”

      黎明时分,两匹马回到茅屋。

      苏清音等在门口,提着药箱,脸色铁青,“谢珩舟,你伤口又裂开了!”

      “哦。”谢珩舟应得敷衍,“那你帮我包扎。”

      “我帮的是病人,不是你这种疯子!”苏清音转向谢栖辞,“你也不管管他?”

      谢栖辞没答,只是伸手,替谢珩舟解下被血浸透的衣衫。

      伤口在左肩胛,三寸长,深可见骨。

      “怎么伤的?”他问。

      “七年前,为你挡了一鞭。”谢珩舟说得云淡风轻,“父亲打的,说你冲撞了嫡母。”

      谢栖辞指尖一顿。

      他以为那道疤是旧疾,却不想是旧债。

      “为何不告诉我?”

      “告诉你做什么?”谢珩舟回头,对他笑,“让你愧疚?让你躲我躲得更远?”

      他伸手,将谢栖辞拉进怀里,不顾苏清音在场,将脸埋进他颈窝:“栖辞,我累了。这七年,我每一天都在算计,算怎么护你,怎么藏你,怎么……爱你。”

      “如今我什么都不想算了,只想问问你——”

      “你还愿不愿意,做我弟弟?”

      谢栖辞没说话,只是抬手,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迟了七年,像冰雪初融,像枯木逢春。

      苏清音转身,提着药箱走了。

      “疯吧,”她嘟囔着,“两个疯子,正好凑一对。”

      ***

      半年后,竹涟迁多了个传说。

      说湖边住着两位琴师,一姓谢,一姓顾。

      白日里,他们一个在屋前种药,一个在屋后劈柴,夜里,便对坐抚琴,琴音可传百里。

      有人说,那姓谢的曾是京城的大官,姓顾的曾是皇亲国戚。

      可谁也没见过他们真容。

      只有苏清音知道,他们一个不再是谢氏长子,一个不再是安乐伯。

      他们只是谢珩舟与谢栖辞,一对在“长野”里,策马同归的兄弟。

      不,不是兄弟。

      是彼此。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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