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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5 ...

  •   马车在雪地里碾出两道深深的车辙。

      谢栖辞靠在车厢角落,那件玄色大氅还披在身上,橘香的味道萦绕不去。

      他想过无数次与谢珩舟坦诚相对的场景,却从不是今晚这样——在宫墙之下,在风雪之中,在无数双眼睛的窥视里。

      “不怕吗?”他忽然问。

      谢珩舟正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怕什么?”

      “明日御史台的弹劾,后日朝堂的议论,还有……谢氏的百年清誉。”谢栖辞每说一个字,声音就低一分,“兄长今日所为,会将你拖入泥潭。”

      “泥潭?”谢珩舟笑了,那笑声很轻,像叹息,“栖辞,我生来就在泥潭里。你才是那个……不该被弄脏的人。”

      他伸手,想替谢栖辞拂去发间的雪粒,却被对方偏头躲开。

      “我回府后,还是搬出去吧。”谢栖辞说,“城南有处宅子,是母亲留下的……”

      “谢栖辞。”谢珩舟打断他,连名带姓,是警告,“你以为,我在麟德殿说的那些话,是在做戏?”

      谢栖辞没答,只是攥紧了怀里那块碎玉。

      马车停在谢府侧门,谢珩舟先下了车,回身向他伸手。

      谢栖辞看着那只手,掌心有薄茧,是多年握笔执剑留下的痕迹。他忽地忆起七年前,自己离开主院时,这只手曾死死拽住他的衣袖,最终又无力地松开。

      “兄长,”他终究没去接那只手,自己跳下马车,“有些路,我习惯一个人走。”

      谢珩舟的手僵在半空,片刻后,缓缓收回。

      “好。”他说,“那我陪你走。”

      东跨院的灯亮了整夜。

      谢珩舟独自坐在书房,案上摊着一封未写完的奏折——是关于漕运改制的条陈,本该今日呈上,却因宫宴耽搁。

      可他一个字都写不下去,满脑子都是谢栖辞唇角的血,和那句“我会毁了你”。

      沈墨端来热茶,见他神色,低声道:“大人,老太君那边派人传话,请您明日去寿安堂。”

      “知道了。”

      “还有,”沈墨顿了顿,“二公子回院后,咳了半宿。苏姑娘去瞧了,说是……气急攻心,旧伤复发。”

      谢珩舟握笔的手一顿,墨汁滴在奏折上,洇开一团黑云。

      “让王太医明日再去诊脉。”他声音发紧,“告诉他,若二公子不肯配合,就说是我的意思。”

      沈墨领命退下,走到门口,又听他问:“他……可有说什么?”

      “二公子只说了一句。”

      “什么?”

      “他说,‘兄长不该为我,弃了谢氏。’”

      谢珩舟闭上眼,将那团墨迹慢慢涂成一个圈。

      谢氏。

      这个姓氏曾是他毕生的荣耀,如今却成了困住两个人的牢笼。

      ***

      偏院,天快亮时,谢栖辞才堪堪入睡。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还是十三岁,刚被接回谢府。父亲不喜,嫡母不悦,只有谢珩舟会在夜里翻墙进来,给他带一包热乎乎的糖炒栗子。

      “栖辞,别怕。”兄长说,“等你长大了,我带你离开这里。”

      “去哪?”

      “去长野。”谢珩舟指着天上,“那里有广阔的草原,可以策马奔腾,没有谢氏,没有规矩,只有我们。”

      梦里的他信了,笑得眉眼弯弯。

      可醒来时,只有窗外冰冷的雪,和床头那串已经化了的冰糖葫芦。

      苏清音进来诊脉,见他神色,叹道:“公子这是何苦?谢大人分明是在意你的。”

      “在意?”谢栖辞自嘲地笑,“他在意的是谢氏的名声,是‘弟弟’这个名分。至于我……”

      他没说下去,只是摊开掌心。

      掌心血痕斑斑,是昨夜攥紧竹签刺破的。伤口不深,却疼得厉害。

      “苏姑娘,”他忽然问,“若一个人生来就是错的,该怎么办?”

      苏清音收拾药箱的手一顿:“公子何出此言?”

      “我不过是……随便问问。”他闭上眼,“你走吧,我想静一静。”

      ***

      辰时,寿安堂。

      老太君坐在上首,手里捻着一串佛珠。左右两侧坐着各房长辈,气氛凝重。

      谢珩舟一进门,便察觉不对。

      “跪下。”老太君开口。

      他撩袍跪地,背脊笔直。

      “你可知错?”老太君声音不大,却有千钧之重。

      “孙儿不知。”

      “不知?”二房婶母冷笑,“昨夜宫宴,你当着皇帝和贵妃的面,与那孽障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今日一早,御史台的折子就递到了御前,弹劾你‘罔顾人伦,私德有亏’!”

      谢珩舟神色不变:“折子呢?”

      “被皇帝留中了。”老太君叹了口气,“舟儿,你自幼聪慧,怎会犯这种糊涂?那个谢栖辞,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祖母,栖辞是孙儿的弟弟。”

      “弟弟?”老太君猛地一拍桌,怒斥:“他若真是谢氏骨血,我何苦如此为难他?舟儿,你父亲临终前没来得及说的话,今日我便替他说明白——谢栖辞,是废太子妃所出,是前朝余孽!”

      满堂死寂。

      谢珩舟垂眸,看着膝下的青砖。这砖很旧,有裂痕,像谢氏表面光鲜、内里腐朽的家风。

      “那又如何?”他轻声问。

      “如何?”老太君气得直颤,“你这是要拉着谢氏三百余口,为他陪葬!”

      “祖母错了。”谢珩舟抬头,目光平静得吓人,“不是我要拉谢氏陪葬,是谢氏……本来就在悬崖边上。”

      他缓缓起身,掸去膝上灰尘:“七年前,父亲参与废太子一案,为谢氏挣来了这敕造匾额。可祖母别忘了,匾额是御赐的,也能被御笔收回。”

      “你……”

      “孙儿今日把话说明白。”他环视众人,一字一句,“谢栖辞,我保定了。谁若动他,便是动我。”

      “若谢氏与他只能存一呢?”

      “那便让谢氏,为他一起,消弭于这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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