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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意识像沉在深水下的碎片,缓慢上浮,又被无形的阻力拉扯。林序最先恢复的感知是疼——手臂伤口火辣辣的刺痛,腺体深处持续不断的、被蛀空般的酸胀钝痛,还有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然后,是颠簸,平稳但有节奏的晃动,身下不是柔软的床垫,而是某种粗糙防滑的织物。
      他费力地掀起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被昏暗的光线刺得生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自己在一个……车厢里?空间不大,像是某种厢式车的后部,两侧是金属墙壁,没有窗户,只有头顶一盏发出惨白光芒的条形灯。空气里有浓重的灰尘味、机油味,还有一种……微弱的、属于沈墨的、类似冷杉和岩石的锐利信息素。
      沈墨?
      记忆的碎片猛地拼凑起来——卧室外的刮擦声,破门而入的蛇面人,刺耳的警报,手动拉下的隔离闸,弥漫的白色气体,还有……最后时刻,门外那令人绝望的“穿山甲”和破拆指令。
      他猛地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手臂的伤口,痛得倒抽一口冷气,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醒了就别乱动。”
      熟悉的女声从旁边传来,带着一丝疲惫,但依旧干脆利落。
      林序转过头,看见沈墨就坐在离他不远的一个折叠金属凳上。她脱掉了沾满硝烟的外套,只穿着里面的黑色紧身背心,露出线条流畅、覆着一层薄薄肌肉的手臂,上面有几道新鲜的擦伤。银色的短发有些汗湿地贴在额角,脸上还蹭着几道黑灰。她正低着头,用一块浸了消毒液的棉布,仔细擦拭着手中那把造型独特、枪管细长的微声狙击步枪的枪机部件,动作娴熟而专注。那条带着黑色环纹的猞猁长尾,此刻安分地垂在凳子后面,尾尖偶尔轻轻点一下地面。
      昏暗的灯光下,她侧脸的轮廓显得比平时更清晰,也更……冷硬。但当她抬起眼,灰绿色的瞳孔转向林序时,里面没有戏谑,没有调侃,只有一种沉静的、职业化的审视。
      “感觉怎么样?除了胳膊,还有哪里特别不舒服?”沈墨问,语气是公事公办的,一边问,一边将擦拭好的枪机组装回去,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林绪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能发出一点气音。他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沈墨放下枪,从旁边一个箱子里拿出一瓶未开封的饮用水,拧开,递到他嘴边。“慢点喝。”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刺痛后的舒缓。林序小口啜饮着,目光却无法从沈墨身上移开。她在这里……是她救了他?那些蛇面人呢?周凛呢?这里又是哪里?
      一连串的问题哽在喉咙里,他急得眼眶又有些发红。
      “别急,慢慢说。”沈墨像是看出了他的焦急,语气稍微放缓了些,“你昏迷了大概三个小时。安全屋被突破了,两个蛇面人,我解决了。头儿在旧港那边……还在处理。”她顿了顿,灰绿色的眼睛看着他,“我们转移了,这里是‘灰点’,一个临时安全屋。比之前的更隐蔽,但也更……简陋。”
      她环视了一下这个狭小的车厢内部,除了一张简易折叠床(林序正躺着)、几个储物箱、一套简易桌椅和必要的维生设备,别无他物。空气循环系统发出单调的嗡嗡声。
      林序喝够了水,努力发出声音,沙哑得厉害:“……谢谢。”他看着沈墨手臂上的擦伤和她眉宇间掩饰不住的疲惫,“你……受伤了?”
      沈墨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臂,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小擦伤,旧港地下的铁锈和石头蹭的,不碍事。”她重新拿起狙击枪,检查着瞄准镜,“倒是你,腺体状态不太稳定。标记虽然暂时被头儿和我轮番压制过,但被强行激活的后遗症还在,加上惊吓和失血……你需要绝对静养。”
      她放下枪,站起身,走到林序旁边,蹲下身。这个距离让林序能更清楚地看到她眼中的血丝,以及她身上那股混合了硝烟、尘土、淡淡血腥味和属于她自身冷冽信息素的气味。并不难闻,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可靠感。
      沈墨伸手,很自然地探了探他的额头,又检查了一下他手臂上包扎好的伤口。“有点低烧,伤口没有感染迹象。但腺体温度还是偏高。”她皱起眉,“那帮杂碎用的催化剂可能有些我们不知道的长期影响。不过现在没办法做详细检测,只能先观察。”
      她的手指无意间擦过林序耳后的皮肤,带着枪械保养油和消毒液混合的微凉触感。林序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兔耳敏感地抖了一下。
      沈墨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灰绿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笑意,但很快又恢复了严肃。“害怕是正常的。但你做得不错,小兔子。”她看着他,语气是少有的认真,“触发最高隔离,争取了时间,还知道用环境干扰。虽然鲁莽,但在那种情况下,已经是你能做的最好选择。”
      被这样直白地肯定,林序愣了一下,随即耳朵尖微微发烫。他垂下眼睫,小声问:“周警官……他什么时候回来?”
      提到周凛,沈墨的表情微妙地凝固了一瞬。她直起身,走回凳子旁,拿起终端看了一眼。“不确定。旧港地下的情况比预想复杂,他们遇到了硬茬子,而且……可能找到了‘母巢’的一个重要节点。”她没有说更多细节,但语气里的凝重说明了一切。“在他回来之前,你的安全由我负责。”
      她重新坐下,拿起一块绒布,开始擦拭枪身上的指纹和灰尘,动作慢了下来,似乎陷入了某种思考。车厢里又陷入了沉默,只有维生系统和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是通风管道还是什么机器的低沉轰鸣。
      林绪靠着简易床的金属支架,环顾这个冰冷陌生的空间。恐惧并未完全散去,后颈的异样感也如影随形,但至少,此刻身边有一个强大而专注的保护者。他看着沈墨擦拭枪支的侧影,那专注的神情,稳定的动作,甚至尾巴无意识摆动的频率,都透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沈警官……”他犹豫着开口。
      “叫我沈墨就行,或者‘猞猁’,队里都这么叫。”沈墨头也不抬地说。
      “沈墨姐,”林绪换了个称呼,感觉自然了些,“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
      沈墨擦拭的动作停了一下。“看头儿那边的情况,也看……‘母巢’接下来的动作。”她抬起眼,灰绿色的瞳孔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幽深,“他们不惜暴露‘穿山甲’这样的专业破拆小组,也要抓你,说明你对‘母巢’的价值,可能比我们预估的还要大。或者说,你的‘标记’引来的关注,超出了预期。”
      她放下绒布,将保养完毕的狙击枪小心地放回旁边的枪箱,锁好。然后,她走到一个储物箱前,拿出两管营养剂,扔给林序一管。“补充体力。然后,尽量睡一会儿。这里虽然简陋,但防御级别不低,暂时是安全的。”
      林序接过营养剂,冰冰凉凉的。他慢慢地吸着,甜腻的人工合成味道在嘴里化开。身体依旧疲惫不堪,腺体的不适和手臂的疼痛也时刻提醒着刚才经历的凶险。但不知为何,在这个冰冷铁皮箱般的临时避难所里,看着沈墨有条不紊地检查装备、设定警戒参数的身影,那份几乎将他淹没的恐慌,似乎被隔开了一层。
      他小口喝完营养剂,将空管放在一边,慢慢躺了回去,拉过沈墨之前盖在他身上的外套——带着她冷冽信息素和淡淡硝烟味的外套——盖在身上。
      闭上眼睛,黑暗中似乎还能看到蛇面人狰狞的轮廓和哥哥漂浮在淡蓝液体中的身影。但这一次,那画面没有带来纯粹的绝望,反而激起了一丝微弱却执拗的火星。
      他要活下去。他要等周凛回来。他要找到哥哥。
      也许……也许他并不是完全无能为力。
      他悄悄睁开一丝眼缝,看向沈墨。她已经设定好了几个隐蔽的报警装置,正靠在车厢壁上,抱着手臂,灰绿色的眼睛在昏暗中微微发亮,如同夜行动物的瞳孔,警惕地监听、观察着外界的一切。她的耳朵竖立着,尾巴静止不动,整个人像一柄收入鞘中、却随时可能暴起伤人的利刃。
      冰冷,锐利,可靠。
      林序重新闭上眼,将脸埋进带着陌生却安心气息的外套里。
      而车厢之外,城市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沉睡着。旧港地下的枪声与嘶吼已经渐息,但某种更庞大、更黑暗的阴影,正随着晨曦的临近,无声地蔓延。
      沈墨的终端屏幕,悄无声息地亮起一条来自周凛的加密信息,只有两个词:
      “通道打开。准备接应。”
      灰绿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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