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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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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一点多。
孩子房间的灯早就灭了。
苏晚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确认宝儿睡熟了,呼吸平稳,才轻轻把门带上。走廊里很安静,只剩下冰箱低低的运转声。
她没有立刻回房间。
而是转身走到书桌前,把台灯打开。
灯光亮起的那一瞬间,她下意识放轻了动作,像是怕吵醒什么。
桌面上已经摆好了文件、纸张,还有那本很久没再动过的词典。
她坐下,深吸了一口气。
不是因为紧张。
而是因为她很清楚——
从这一刻开始,她今晚要消耗的,不只是时间。
苏晚低头看着文件里的第一段,没有急着翻译,而是用铅笔在行间轻轻标记。
主谓、限定、从句。
每一个结构,她都拆得很细。
有些词,她明明认识,却还是停下来,翻词典确认。
不是查意思,是查在正式文件里,它到底该用哪一个版本。
她翻得很慢。
指尖在纸页间来回移动,像在反复衡量。
这种工作,没有“差不多”。
哪怕只偏了一点点,都不行。
她翻到某一页时,动作顿了一下。
那一页明显比别的地方更旧,边缘被翻得起了毛。
她盯着那一行看了几秒,才在文件旁边写下最终选定的词。
然后才开始敲键盘。
键盘声不快,却很稳。
一段写完,她停下来,从头到尾重新读了一遍,又删掉重来。
肩颈开始发紧的时候,她才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手机就在一旁,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她没马上接。
把这一段定稿之后,才伸手拿过手机。
来电显示:周译。
她接通。
“还没睡?”对方的声音带着点笑意。
“在做东西。”苏晚低声说。
那边顿了一下:“这么晚?”
“嗯。”
电话那头轻轻叹了口气。
“你又把那本字典翻出来了吧?”
苏晚一愣,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桌面。
那本词典正摊开着。
“你怎么知道?”
“你以前就这样。”周译笑了一声,“只要是这种稿子,你不把词典翻旧,是不会下定稿的。”
苏晚没接话。
她继续看着文件,像是怕一松手,就会断掉思路。
“我刚看了你发过来的那一段。”周译的声音认真了些,“还是老样子。”
“什么老样子?”
“不顺不交,不准不放。”
这句话一出来,苏晚指尖停了一下。
“你还记得大三那年吗?”周译接着说,“第一回给你稿子的时候,项目组嫌你是学生,不想用。结果你那一版一交,他们后来几份全点名要你。”
苏晚轻轻“嗯”了一声。
“那会儿我们都以为你毕业之后会一直干这行。”周译说。
她没有立刻回答。
只是合上词典,又重新翻开。
“后来怎么突然不接了?”周译问。
苏晚想了想,说:“太累。”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是。”周译应了一声,“这活不是会外语就行,是拿命换准确率。”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你现在还能接,也是因为那张证还在。”
苏晚的目光微微一顿。
“我刚跟那边系统确认了。”周译继续道,“现在这种文件,没有那个资格,连账号权限都不给。”
她没有说话。
只是拉开抽屉。
抽屉里放着一些旧资料,分类很整齐。她翻了几下,从最底下抽出一个透明文件袋。
里面夹着一张证书。
纸张已经有些泛黄,但保存得很好。
证书正中央,清清楚楚印着一行字——
全国翻译专业资格(水平)考试
二级笔译
她把证书放在桌子中间。
台灯的光落在上面,边角反射出一点柔和的亮。
苏晚看着那张证书,眼神安静。
“你当年考得太早了。”周译在电话里说,“现在想考下来,没那么容易。”
她轻声应了一句:“嗯。”
“说实话。”周译叹了口气,“我一直以为你不会再碰这类活。”
苏晚没有反驳。
只是把证书重新放回文件袋,慢慢推回抽屉里。
“生活不一样了。”她说。
那边没再追问。
过了一会儿,周译才又开口:“对了,有件事。”
“嗯?”
“这个周末有个涉外活动,缺一个英文接待。”周译说,“不是站台那种,是协调、沟通,盯流程。”
苏晚没有立刻回答。
她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文件,又看了一眼摊开的词典。
“什么时候?”她问。
周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这么快就进入状态了?”
“时间先说。”苏晚语气很平,“我得看能不能排开。”
“周六周日,两天。”周译说,“白天,最晚不超过晚上七点。”
苏晚在心里迅速过了一遍。
接送宝儿、现在这份翻译、睡眠压缩的极限。
“地点?”
“市中心会议中心,靠近外事办那一片。”
“具体做什么?”
“外宾接待、行程对接、临时沟通。”周译停了一下,又补充,“不轻松,但不用熬夜。”
苏晚点了点头,虽然对方看不见。
“人员构成呢?”
“外方代表团,中方主办单位,还有几个协作机构。”周译笑了一声,“人不少,但都挺讲规矩。”
苏晚沉默了两秒。
不是犹豫,是在最后核算。
“报酬?”
周译报了一个数。
不高,但稳定。
“我可以。”她说。
这一次,没有任何拖延。
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行,那我明天把具体资料发你。”
“好。”苏晚应了一声,“我需要提前看流程。”
“放心。”周译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电话挂断。
苏晚把手机放在桌上,没有立刻回到文件上。
她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
不是轻松。
是确认。
确认自己已经把这个周末,从原本就紧绷的生活里,硬生生切了出来。
确认自己选择了更累、也更麻烦的那条路。
她重新坐直,把注意力拉回屏幕。
词典还摊着。
证书已经收好。
她继续翻页,继续标注,继续敲字。
这一晚,她没有再看时间。
——
夜已经很深了。
顶层会议室的灯还亮着。
李屹站在落地窗前,手机放在桌上,屏幕已经暗了下去。窗外的城市灯火铺陈开来,车流被拉成细长的光线,一切运转有序。
他身后的会议桌上,摊着几份文件。
最上面一份,是外方发来的合作方案。
英文标题简洁冷静,技术术语密集,行文风格直接而强势。
李屹只翻到关键页。
时间节点、责任划分、技术接口、风险兜底。
条款被拆解得非常清楚,没有多余修辞,也没有情绪空间。
这正是他熟悉的节奏。
有人敲门。
助理走进来,把一杯水放在桌上:“外方那边确认了,周末会有几位代表提前到。”
李屹“嗯”了一声,目光还停留在文件上。
“接待和沟通这块,已经按标准流程走了?”他问。
“是。”助理回答,“对接单位、人手、流程,都已经安排好。”
李屹点头,没有再追问。
这种层级的合作,不需要他过问具体执行。
他合上文件,指尖在封面上停了一瞬,又很快移开。
“按既定方案推进。”他说。
助理应下,退出会议室。
门关上,空间重新安静。
李屹走回桌前,把文件收拢好,整齐地放进文件夹。
他习惯在一天结束前,把所有事情归位。
没有悬而未决。
没有多余情绪。
这是他长期保持的状态。
他拿起外套,关掉灯,离开会议室。
走廊的灯一盏盏亮着,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一切,对他而言,只是又一个正在推进中的项目。
有条不紊。
毫无偏差。
至少,现在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