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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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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式定在六月第一个周六。
郑逢时开始偷偷准备——给母亲做的那件浅蓝色旗袍只是个开始,他给自己和张存意也做了新衣服。他的是一套深灰色亚麻西装,夏天穿不闷热,剪裁宽松但利落;给张存意做的是一件白色立领衬衫,配米色亚麻长裤,料子都是透气的,适合深圳湿热的天。
衣服藏在他工作间的柜子里,用防尘袋罩着。张存意问过两次“你最近怎么老加班”,郑逢时都含糊地说“接了个急单”。他想留个惊喜。
张存意那边也在悄悄准备。他列了个菜单,十二道菜,都是他和郑逢时爱吃的,也兼顾了母亲的口味和可能来的客人的忌口。他每天关店后多留一小时,试做新菜,调整味道。郑逢时问“你最近怎么老待在厨房”,他说“研究新菜谱”。
两人都在忙,但心里都装着同一件事。
五月底,郑逢时给父亲打了个电话。
“爸,”他开门见山,“下周六我办个仪式,跟存意。您来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郑逢时握着手机,手心有点汗。他知道父亲的态度比之前软化了,但真到这一步,还是没底。
“什么仪式?”父亲终于开口。
“就是……”郑逢时顿了顿,“请几个亲近的人吃个饭,算是……正式介绍他给咱们家的人认识。”
“咱们家的人?”父亲的声音有点涩,“你妈要在,她会同意吗?”
郑逢时鼻子一酸:“爸,妈要是在,她会希望我幸福。”
又是沉默。
就在郑逢时以为父亲要拒绝时,父亲说:“几点?”
“下午五点开始,在店里。”
“行。”父亲说,“我带瓶好酒。”
挂了电话,郑逢时长长舒了口气。
他转身,看见张存意站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拿着锅铲。
“你爸……来吗?”张存意问。
“来。”郑逢时说,“带瓶好酒。”
张存意笑了,笑得眼眶有点红:“那就好。”
郑逢时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锅铲:“做什么呢?”
“试菜。”张存意说,“椒盐排骨,你尝尝。”
郑逢时夹了一块,外酥里嫩,咸淡正好:“好吃。”
“那就定这道了。”
两人站在厨房里,一个试菜,一个收拾灶台,像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
钟千毓是主动要求来的。
她听说了仪式的事,打电话给张存意:“张老板,这么大的事,不请我?”
“你不是在外地拍片子吗?”张存意说。
“我赶回来。”钟千毓说,“这么重要的时刻,我得记录。免费的,算我送你们的礼物。”
“那……谢谢了。”
“谢什么。”钟千毓笑,“我拍了你们这么多片子,也该给你们留点真正的好东西。”
王姐也来了,还带了茶馆最好的茶叶。老吴代表园区管理方,送了个手写的牌匾,上书“佳偶天成”四个大字。赵磊人在外地出差,托人送来一对定制的胸针——纯银的,刻着“F”和“C”,是郑逢时和张存意名字的缩写。
连周师傅都从老家打来视频电话,说腿脚不方便来不了,但一定要看看。
“小郑,”周师傅在屏幕里说,“好好过日子。手艺不能丢,人更不能丢。”
“我知道,师傅。”郑逢时眼睛有点湿。
母亲是最开心的。她提前一天就开始打扫店里,桌椅擦得锃亮,玻璃门一尘不染。她还自己动手做了些小装饰——用红纸剪了双喜字,贴在休息区的墙上;用郑逢时做衣服剩下的边角料,缝了几个小香包,里面装着晒干的茉莉花瓣,挂在门口,风一吹就香。
“妈,”张存意看着她忙活,“您别累着。”
“不累。”母亲笑,“我高兴。”
是啊,高兴。
这个家,终于要有个像样的仪式了。
仪式当天,深圳下了场骤雨。
下午三点,雨停了,天空洗得透亮,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得文创园里的绿叶闪闪发光。郑逢时和张存意提前关了店,开始布置。
休息区的桌椅重新摆过,拼成一张长桌,铺了米色桌布。桌上摆着母亲剪的双喜字,还有王姐送的茶叶罐。墙上是老吴送的牌匾,灯光一打,字迹遒劲。
厨房里,张存意在最后确认菜品。十二道菜,六热六凉,都是家常口味,但每道都花了心思。郑逢时帮不上忙,就在外面摆餐具,擦杯子。
四点,母亲换上了那件浅蓝色旗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抹了点口红。她站在镜子前照了又照,问张存意:“好看吗?”
“好看。”张存意说,“特别好看。”
“那就好。”母亲笑了,“不能给你们丢人。”
四点四十,客人们陆续到了。
王姐第一个来,穿着那件暗红旗袍,拎着茶叶。老吴提着牌匾,钟千毓扛着摄像机。赵磊派来的人送来了袖扣,包装得很精致。
四点五十,郑逢时的父亲来了。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POLO衫,手里真的拎了瓶酒——不是什么名贵的牌子,就是超市里常见的白酒。他站在店门口,有点局促。
郑逢时迎上去:“爸,来了。”
“嗯。”父亲把酒递给他,“这个……行吗?”
“行。”郑逢时接过酒,“进去坐吧。”
父亲走进店里,看见母亲,点点头:“您好。”
“您好。”母亲笑着说,“快请坐。”
父亲在桌边坐下,手指又无意识地搓着膝盖。
五点整,人齐了。
长桌一边坐着父亲、母亲、王姐、老吴,另一边空着,留给郑逢时和张存意。钟千毓架好摄像机,调整好角度。
郑逢时和张存意从后厨出来。
两人都穿着新做的衣服——郑逢时深灰亚麻西装,张存意白衬衫米色长裤,站在一起,干净清爽。
客人们都愣了一下,然后王姐先鼓起掌来:“好看!真好看!”
老吴也跟着鼓掌:“金童玉郎啊这是。”
母亲笑着抹眼泪。父亲看着他们,表情复杂,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郑逢时走到长桌前,清了清嗓子。
他其实没准备说什么,但这一刻,突然有很多话想说。
“今天……”他开口,声音有点哑,“谢谢大家能来。”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我和存意,”郑逢时继续说,“认识快一年了。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我辞了工作,学了手艺,开了店;存意还清了债,妈身体好了,店也搬到了这儿。我们经历了很多难处,但也得到了很多帮助。”
他看了看在座的人:“王姐,谢谢您一直支持我们;吴经理,谢谢您给我们这个场地;钟导,谢谢您记录我们的故事;赵总,谢谢您一直信任存意的手艺。”
最后,他看向父亲和母亲:“爸,妈,谢谢你们……愿意接受我们。”
母亲眼泪掉下来了。父亲别过脸,但眼眶也是红的。
张存意走过来,握住了郑逢时的手。
他的手心有点汗,但握得很紧。
“该我说了。”张存意开口,声音比郑逢时还哑,“我……不太会说话。但我想说,谢谢郑逢时。谢谢你在我最难的时候出现,谢谢你陪着我,谢谢你……愿意跟我一起过日子。”
他顿了顿,看向母亲:“妈,谢谢你一直支持我。”
又看向郑逢时的父亲:“叔叔,谢谢您今天能来。”
最后,他看向所有人:“今天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请大家吃个饭,见证一下。从今天起,我和郑逢时,就是一家人了。”
话音落下,掌声响起。
母亲哭出了声。王姐也抹眼泪。老吴大声说:“好!说得好!”
钟千毓的摄像机安静地记录着这一切。
郑逢时转过身,抱住了张存意。
拥抱很用力,像要把所有的承诺都揉进这个拥抱里。
然后,他松开张存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不是戒指——国内买不到,也没必要。是一对银质的袖扣,和他的那对一模一样,都刻着一样的字——“Z&Z”。
“这个,”郑逢时把一对袖口递给张存意,“是我做的,买的银料,不贵重,但……是我亲手做的。”
张存意接过袖扣,手指有点抖。
“以后,”郑逢时说,“咱们就是彼此的人了。”
张存意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笑了:“早就是了。”
两人给彼此戴上袖扣。银质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仪式到这里,其实就算完成了。
没有法律承认,没有官方文件,但有一屋子人的见证,有彼此的心意。
这就够了。
“开饭吧!”老吴喊了一声,“饿死了!”
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
张存意去后厨上菜,郑逢时帮着端盘子。十二道菜陆续上桌,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王姐挨个尝了,赞不绝口:“张老板,你这手艺,真该开个私房菜。”
“开什么私房菜,”老吴说,“就这店挺好,我们都来吃。”
母亲给父亲夹菜:“您尝尝这个排骨,存意做了好几次才做成这样。”
父亲尝了一口,点头:“好吃。”
郑逢时给父亲倒了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爸,我敬您。”
父亲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举起杯:“好好过。”
“嗯。”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吃到一半,王姐看着墙上那些照片——有张存意母亲穿着旗袍的,有郑逢时给客人量尺寸的,有两人在店里忙碌的,也有今天仪式上的合影。
“郑师傅,张老板,”王姐感慨地说,“看你们现在这样,真好。一个会做衣服,一个会做饭,店开得红火,日子过得踏实。这比什么都强。”
老吴点头:“是啊,现在年轻人能踏踏实实干手艺的不多了。你们两个,给咱们园区添了不少人气。”
母亲笑着说:“我也没想到,存意这孩子能遇到小郑这么好的人。现在看着他们俩,我心里就踏实。”
父亲没说话,只是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喝着。但眼神柔和了许多,不再像刚来时那么局促。
郑逢时握了握张存意的手,低声说:“听见没,都说咱们好。”
张存意耳朵有点红:“那是人家客气。”
“不是客气。”郑逢时认真地说,“是真的好。”
那顿饭吃了很久。
大家边吃边聊,从手艺聊到生活,从过去聊到未来。钟千毓的摄像机一直开着,但她没打扰,只是安静地记录。
饭后,客人们陆续离开。
王姐走前又抱了抱郑逢时:“郑师傅,好好过。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老吴拍拍郑逢时的肩:“好好干,园区需要你们这样的店。”
钟千毓收起摄像机:“片子我剪好了发你们。保证是最好的一部。”
父亲是最后一个走的。
他站在店门口,看着郑逢时,很久没说话。
“爸,”郑逢时说,“路上小心。”
父亲点点头,转身要走,又回过头:“逢时。”
“嗯?”
“……常回来吃饭。”父亲说,“带上他。”
郑逢时眼睛一热:“好。”
父亲走了。
店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母亲去收拾碗筷,张存意和郑逢时帮忙。三人默默地把店里恢复原样,桌椅归位,碗筷洗净,地板拖干净。
做完一切,已经晚上十点了。
母亲累了,先去睡了。
张存意和郑逢时坐在休息区,看着窗外文创园的夜景。
灯光昏黄,树影婆娑。
“郑逢时,”张存意突然说,“咱们……算结婚了吗?”
郑逢时笑了:“你说算就算。”
“我觉得算。”张存意说,“有仪式,有见证,有承诺。”
“那就算。”
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靠在一起,看着窗外。
过了很久,张存意又说:“郑逢时,我好像……有点害怕。”
“怕什么?”
“怕这么好的日子,留不住。”张存意说,“怕有一天,店开不下去了,妈身体又不好了,你……你后悔了。”
郑逢时转过身,捧住他的脸。
“张存意,”他看着他的眼睛,“你听好了。店开不下去,咱们就换地方开。妈身体不好了,咱们就好好照顾。至于我……”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我郑逢时,这辈子做过最不后悔的事,就是辞了工作,学了手艺,然后……遇见你。”
张存意看着他,眼睛红了。
“所以,”郑逢时继续说,“别怕。我在呢。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陪着你。”
张存意点头,把脸埋进他怀里。
两人就这么抱着,很久很久。
窗外,深圳的夜晚依旧喧嚣。
但此刻,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
和那个已经到来的,属于他们的未来。
第二天,生活照旧。
张存意早上四点起床,去农批市场买菜。郑逢时七点半到裁缝铺,开门营业。母亲在店里帮忙收银,偶尔和熟客聊聊天。
好像什么都没变。
但好像,什么都变了。
钟千毓把仪式那天的片子剪出来了,片名就叫《逢意》。
片子不长,十五分钟。从两人准备仪式开始,到客人陆续到来,到仪式进行,到饭后聊天,到最后两人坐在店里相拥。
没有煽情的音乐,没有华丽的剪辑,就是平实的记录。但正是这种平实,看得人心里发暖。
钟千毓把片子发给了他们,也发在了自己的账号上。
配文很简单:“记录一段真实的爱情。没有轰轰烈烈,只有细水长流。但细水长流,才是最珍贵的。”
片子又火了。
这次没有骂声,只有祝福。
评论区一片和谐:
“看哭了,这才是爱情该有的样子”
“两个人都好好啊,要幸福”
“手艺人的爱情,太美好了”
“希望他们一直这样下去”
张存意和郑逢时都没怎么关注这些。
他们太忙了。
店里生意越来越好,线上店也接了不少订单。两人每天从早忙到晚,但忙得很充实,很快乐。
母亲的身体彻底稳定了,复查结果一切正常。她说想在店里常驻,帮忙收银,顺便学学怎么用手机接外卖订单。
“妈,”张存意说,“您别太累。”
“不累。”母亲笑,“我闲着才难受。”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
平静,充实,幸福。
七月初,深圳进入盛夏。
文创园里的紫薇花开得正盛,粉紫一片。园区办了第二场手艺市集,“逢意”又参加了。
这次张存意现场教大家包饺子,郑逢时现场教大家缝扣子。来参加的人很多,大多是年轻人,对手艺充满好奇。
一个女孩问郑逢时:“郑师傅,学裁缝难吗?”
“难。”郑逢时说,“但只要你喜欢,就不觉得难。”
“那要学多久才能像您这样?”
“我学了快一年了。”郑逢时说,“还在学。手艺这东西,学无止境。”
女孩点点头,认真地在郑逢时的指导下缝了一颗扣子。
虽然缝得歪歪扭扭,但她很开心:“谢谢郑师傅,我学会了!”
郑逢时也笑了:“不用谢。”
另一边,张存意在教大家调饺子馅。他话还是不多,但很耐心,一步步示范,一个个纠正。
一个男孩包了个奇形怪状的饺子,不好意思地说:“老板,我包得不好看。”
“能吃就行。”张存意说,“味道好才是关键。”
男孩笑了,继续包。
市集办了一整天,结束时,天都黑了。
郑逢时和张存意收拾好东西,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休息。
“累吗?”郑逢时问。
“累。”张存意说,“但挺开心的。”
“嗯。”
两人看着文创园里的灯光一盏盏亮起,看着各家店铺陆续关门,看着夜色一点点深了。
“郑逢时,”张存意突然说,“咱们明年……去旅游吧。”
“想去哪儿?”
“想去……”张存意想了想,“想去云南。听说那边天很蓝,云很低,花很多。”
“好。”郑逢时说,“等冬天淡季的时候去。”
“嗯。”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回店里。
母亲已经做好了晚饭,简单的一菜一汤,但热气腾腾。
三人围坐一桌,边吃边聊今天市集上的趣事。
母亲说,有个老太太来店里,看中了郑逢时做的一件外套,但嫌贵,磨了半天价。最后郑逢时没降价,但送了她一对盘扣,老太太高高兴兴地走了。
“小郑,”母亲说,“你心善。”
“不是心善。”郑逢时说,“是那对盘扣不值钱,但老太太高兴,就值了。”
张存意笑了:“你现在越来越像周师傅了。”
“像师傅不好吗?”
“好。”张存意说,“特别好。”
吃完饭,母亲去休息了。
张存意和郑逢时收拾完,坐在休息区算今天的账。
市集收入不错,线上店也有进账。账本上的数字越来越好看。
“郑逢时,”张存意合上账本,“咱们现在……算成功了吗?”
郑逢时想了想,说:“不算成功,但算……稳当了。”
“稳当了?”
“嗯。”郑逢时说,“有地方住,有事情做,有钱挣,有人爱。这就叫稳当了。”
张存意笑了:“那咱们稳当了。”
“嗯,稳当了。”
两人相视而笑。
窗外的深圳,夜色正浓。
但他们的世界里,灯火通明。
前路还长,但只要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
这就是他们的生活。
简单,真实,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