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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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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一过,深圳的暑气总算开始往下退。
早晚的风里夹了凉意,吹在皮肤上不再是黏腻的湿热,反而有了点清爽。文创园里的紫薇花期过了,叶子开始泛黄,偶尔掉几片,落在青石板路上,被保洁阿姨一扫帚扫走,发出唰唰的轻响。
林晓在“逢意”学艺满两个月了。
这孩子手巧,人也踏实。郑逢时教的东西,他回去都要反复练,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的全是尺寸、面料特性和针法要点。有天郑逢时随手拿起他本子翻了翻,看见最后一页用铅笔写了一行小字:
“成为像郑哥一样的手艺人。”
郑逢时看了很久,把本子轻轻合上,放回原处。
那天下班前,郑逢时把林晓叫到工作台前:“从明天开始,你试着独立接一些简单的活。”
林晓眼睛一亮:“真的?”
“嗯。”郑逢时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新的订单簿,“改裤脚、换拉链、补破洞,这些你可以自己做。复杂的衣服还是要先问我。”
“好!”林晓接过订单簿,抱在怀里,“郑哥,我一定认真做。”
“还有,”郑逢时顿了顿,“从下个月开始,我给你发工资。学徒期一个月两千,做得好再加。”
林晓愣住了:“郑哥,我……我还没出师呢。”
“出不出师,活儿干得好就行。”郑逢时说,“你这两个月帮了不少忙,该拿工资了。”
林晓眼睛有点红:“谢谢郑哥。”
“别谢我。”郑逢时拍拍他的肩,“是你自己争气。”
晚上郑逢时把这事儿跟张存意说了。张存意正在厨房炖汤,闻言回头看他:“一个月两千?咱们现在能撑住吗?”
“能。”郑逢时说,“林晓这孩子,值得。”
“行。”张存意点点头,“你说了算。”
汤在砂锅里咕嘟咕嘟响,是母亲爱喝的莲藕排骨汤。张存意关小火,盖上锅盖,转身靠在料理台边:“郑逢时,咱们现在……是不是有点像当初的周师傅和你?”
郑逢时想了想,笑了:“是有点像。不过我没周师傅那么严厉。”
“你还不严厉?”张存意挑眉,“林晓看你那眼神,跟看教导主任似的。”
“那叫敬畏。”郑逢时说,“手艺这事儿,不严不行。”
“也是。”张存意拿了两个碗,盛了汤,“先喝一碗,妈的那份我待会儿端上去。”
两人坐在餐桌边喝汤。排骨炖得软烂,莲藕粉糯,汤清味浓。
“郑逢时,”张存意忽然说,“咱们店……是不是该做个周年庆?”
郑逢时愣了一下:“从什么时候算?”
“从八卦岭搬过来,算新店开张。”张存意说,“九月二十八号,马上就到了。”
“你想怎么庆?”
“不搞大的。”张存意说,“就弄个折扣,再请几个熟客吃顿饭。王姐、老吴、钟导他们。”
“行。”郑逢时点头,“那咱们自己做菜,不出去吃了。”
“嗯。”
两人商量着菜单,算着要请多少人。最后定下来十二个,都是这一年里帮过他们、支持过他们的人。
“要不要请你爸?”张存意问。
郑逢时沉默了一会儿:“我问问他吧。”
电话打过去,父亲接得很快。
“爸,”郑逢时说,“下周六我们店周年庆,请几个朋友吃饭。您……来吗?”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
“都有谁?”父亲问。
“就几个熟客,还有园区经理,拍纪录片的钟导。”郑逢时说,“人不多,就吃个饭。”
“存意妈妈也在?”
“在。”
又是沉默。
郑逢时握着手机,手心有点汗。他知道父亲还在适应,适应这种在国内还算少见的关系。
“行吧。”父亲终于说,“我那天下午出完车过去。”
“好。”郑逢时长舒一口气,“那您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郑逢时看向张存意:“我爸说来。”
“那就好。”张存意笑了,“咱们一家人,又能坐一起好好吃顿饭了。”
周年庆那天,天气很好。
秋高气爽,天空蓝得像洗过一样。文创园里的桂花开了,香味细细碎碎地飘过来,甜丝丝的。
郑逢时和张存意一大早就开始忙。店里重新打扫了一遍,桌椅擦得能照见人影。休息区的长桌铺上了新买的米色桌布,摆上了母亲剪的窗花——这次不是双喜字,是“福”字和如意纹。
王姐第一个到,拎着两盒上好的普洱茶:“恭喜恭喜!新店一周年,红红火火!”
“谢谢王姐。”郑逢时接过茶,“快请坐。”
老吴提着个果篮进来:“园区给你们申请的那个扶持项目批下来了,下个月钱就能到账。不多,五千块,但能补贴点水电租金。”
“谢谢吴经理。”张存意说。
“谢什么,你们给园区增光添彩。”老吴笑,“现在一提文创园,好多人第一反应就是‘逢意’,你们俩快成咱们园区的招牌了。”
钟千毓带着新相机来了,说是升级了设备,要给他们拍组好照片当礼物。赵磊人在上海出差,但托人送了个红包,里面是两千现金,附了张卡片:“生意兴隆,百年好合。”
林晓也来了,还带了份礼物——是他自己做的第一个布艺玩偶,一只歪歪扭扭但很可爱的小熊。
“郑哥,张哥,”林晓有点不好意思,“我手艺还不好,但这个……是我用心做的。”
郑逢时接过小熊,摸了摸上面细密的针脚:“做得很好。谢谢。”
“不谢不谢。”林晓脸红了。
下午五点,人差不多到齐了。
郑逢时的父亲是最后一个到的。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手里还是拎了瓶酒——这次不是白酒,是一瓶红酒。
“叔叔来了。”张存意迎上去。
“嗯。”父亲把酒递给他,“这个……适合配菜。”
“谢谢叔叔。”张存意接过酒,“快请坐。”
父亲在母亲旁边坐下,两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人到齐了,十二个人围坐一桌。郑逢时站起来,举杯:“今天谢谢大家能来。这一年,我们店能开得这么顺,全靠大家帮忙。这杯敬大家。”
所有人都举杯。
“敬‘逢意’!”王姐说。
“敬手艺!”老吴说。
“敬生活!”钟千毓说。
酒杯相碰,清脆的响声里,是实实在在的祝福。
张存意去后厨上菜。十二道菜,陆陆续续端上来:白切鸡、红烧肉、清蒸鱼、蒜蓉虾、上汤时蔬、老火汤……都是家常菜,但每道都花了心思。
王姐尝了口红烧肉,赞不绝口:“张老板,你这手艺,真该开私房菜馆。”
“开什么私房菜,”老吴笑,“就这儿挺好,我们常来吃。”
母亲给父亲夹了块鱼:“您尝尝这个,存意今天一大早去市场挑的,新鲜。”
父亲尝了一口,点头:“嫩。”
郑逢时看着这一幕,心里暖得像被阳光晒透。
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有手艺,有爱人,有家人,有朋友。简单,但充实;平凡,但温暖。
吃到一半,钟千毓拿出相机:“来,拍张合影。一周年纪念。”
所有人都站起来,挤在“逢意”的招牌下。郑逢时和张存意站在中间,母亲和父亲站在两边,王姐、老吴、钟千毓、林晓围在旁边。
“三、二、一——笑!”
快门按下,定格了这一刻的笑容。
照片里,每个人都笑得很真。就连郑逢时的父亲,嘴角也难得地向上弯着。
拍完照,大家重新坐下吃饭聊天。王姐说起茶馆的新茶,老吴说起园区的规划,钟千毓说起正在拍的纪录片,林晓说起学手艺的趣事。
母亲和父亲也难得地聊了起来。说起老家的天气,说起深圳的变化,说起孩子们的辛苦和懂事。
郑逢时和张存意坐在一边,安静地听着,偶尔对视一眼,眼里都是笑意。
这就是家。
吵吵闹闹,但温馨热闹。
饭后,客人们陆续离开。
王姐走前拉着郑逢时的手:“郑师傅,好好干。咱们这些老街坊,都看着你们呢。”
老吴拍拍郑逢时的肩:“明年再庆,规模搞大点。”
钟千毓收起相机:“照片我修好了发你们,保证好看。”
林晓帮忙收拾完碗筷才走:“郑哥,张哥,明天见。”
最后店里只剩下郑逢时、张存意、母亲和父亲。
四人坐在休息区,一时没人说话。
窗外的天黑了,文创园里的灯一盏盏亮起来。
最后还是父亲先开口:“逢时。”
“嗯?”
“你们这店……”父亲顿了顿,“开得挺好。”
“还行。”郑逢时说,“能糊口。”
“不止糊口。”父亲说,“我看得出来,你们是真喜欢干这个。”
郑逢时愣了一下,看向父亲。
父亲的表情很认真:“我以前总觉得,男人就该干点‘正经’工作——上班,挣钱,养家。你做裁缝,我一开始有些悬心。但现在看你们俩……”他停了停,“看你做得这么踏实,这么开心,我觉得……挺好。”
郑逢时鼻子一酸。
从母亲去世后,父亲就很少跟他谈心。父子俩的关系一直不咸不淡,说不上坏,但也谈不上好。
现在,父亲再次认可了他的选择。
“爸,”郑逢时声音有点哑,“谢谢。”
“谢什么。”父亲摆摆手,“你自己选的路,走得好就行。”
母亲在旁边抹眼泪:“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张存意握住郑逢时的手,握得很紧。
父亲看了看他们交握的手,又看了看母亲,最后叹了口气:“你们俩……好好过。互相照顾,别吵架。”
“不会吵。”张存意说,“我们吵不起来。”
“那就好。”父亲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爸,住这儿吧。”郑逢时说,“楼上还有空房间。”
“不了。”父亲摇头,“明天一早还要出车。你们早点休息。”
郑逢时送父亲到门口。
父亲走到车边,又回过头:“逢时。”
“嗯?”
“之后……”父亲说,“多回家吃饭。带上存意,带上他妈妈。”
“好。”郑逢时眼睛红了。
父亲点点头,上车走了。
郑逢时站在店门口,看着车尾灯消失在夜色里,很久没动。
张存意走过来,从后面抱住他:“你爸……是真心为你高兴。”
“嗯。”郑逢时靠在他肩上,“我知道。”
“那就好。”
两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店里。
母亲已经收拾好碗筷,正在擦桌子。
“妈,您别忙了。”张存意说,“明天再收拾。”
“不累。”母亲笑,“今天高兴,干点活心里舒坦。”
三人一起把店里收拾干净,已经晚上十点了。
母亲累了,先上楼休息。
郑逢时和张存意坐在休息区,谁也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的夜景。
文创园的夜晚很安静,只有几盏路灯亮着,偶尔有晚归的人骑车经过,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轻微的声响。
“郑逢时。”张存意突然开口。
“嗯?”
“咱们……算成功了吗?”
郑逢时笑了:“怎么又问这个?”
“就是觉得……”张存意靠在他肩上,“今天这一幕,像做梦一样。一年前,咱们还在八卦岭,债没还清,妈病着,店都快开不下去了。现在……债还清了,妈病好了,店搬了,你爸也认可了,还有这么多朋友……”
他顿了顿:“有时候我半夜醒来,都要摸摸你在不在身边,怕这是场梦。”
郑逢时伸手,把他搂进怀里。
“不是梦。”他说,“都是真的。”
“我知道。”张存意闭着眼,“但我还是怕。”
“怕什么?”
“怕这么好的日子,留不住。”张存意声音很轻,“怕哪天醒来,一切又变回原样。”
郑逢时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
“张存意,”他说,“你听好了。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店开不下去了,咱们就换地方开。钱挣不到了,咱们就省着花。天塌下来,我也给你撑着。”
张存意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你这人,怎么老是这么会说话?”
“我说的是实话。”郑逢时认真地说,“这辈子,我就认定你了。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你做什么,我陪着你。咱们俩,绑一块儿了,拆不开。”
张存意笑了,笑着笑着眼睛就红了。
“郑逢时,”他说,“我怎么这么爱你?”
“因为我好。”郑逢时说。
“不要脸。”
“要脸干嘛?”郑逢时笑,“要你就行。”
两人抱在一起,笑了很久。
窗外月色很好,清亮亮地洒进来,照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像给他们的未来,镀了层温柔的光。
周年庆过后,“逢意”的生意更好了。
很多人看了钟千毓发的合影和文章,特意找来店里。有的是来做衣服,有的是来吃饭,有的就是来看看“传说中的那对情侣”。
郑逢时和张存意照常营业,不骄不躁。该做衣服做衣服,该做饭做饭,该教徒弟教徒弟。
林晓进步很快,现在已经能独立完成衬衫和裤子的制作了。虽然还有些细节需要郑逢时把关,但大体上已经像个样子了。
十月中旬,郑逢时接了个大单——给一个婚庆公司做二十套伴郎伴娘的礼服。
婚庆公司的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姓陈,穿着干练,说话利落:“郑师傅,我看过你的作品,很喜欢你的风格。我们下个月有个主题婚礼,想要一套统一但又有细节差别的礼服。预算有限,但要求质量。”
郑逢时看了看要求:伴郎西装,伴娘连衣裙,统一用深蓝色系,但每件要在细节上做区分——领型、扣子、刺绣纹样等。
“时间有点紧。”郑逢时说,“二十套,至少得一个月。”
“二十五天行吗?”陈总说,“婚礼定在十一月十八号。”
郑逢时算了下时间,点头:“行。但得先付一半定金。”
“没问题。”陈总爽快地付了钱,“那就拜托郑师傅了。”
接下这个单子,郑逢时更忙了。
他每天早早到店,画图,选料,裁布,缝制。林晓帮他打下手——熨布,锁边,钉扣子。师徒俩常常忙到晚上八九点才下班。
张存意那边也不轻松。天气转凉,吃热汤热面的人多了,店里生意更忙。他每天要准备更多的食材,熬更多的汤,有时候忙得连午饭都顾不上吃。
母亲心疼他们,每天变着花样做营养餐,非要看着他们吃完才放心。
“妈,您别忙了。”张存意说,“我们自己能弄。”
“你们忙成这样,我不弄谁弄?”母亲说,“好好吃饭,身体才撑得住。”
郑逢时和张存意只好乖乖吃饭。
虽然累,但累得踏实。
婚庆公司的单子做到一半时,出了点问题。
郑逢时发现订的那批深蓝色面料有色差——同一批货,有的偏紫,有的偏黑,放在一起很明显。
他立刻联系供应商,对方却推脱说批次不同难免有差异,不肯退换。
“那怎么办?”林晓看着那堆面料发愁,“颜色不统一,做出来很难看。”
郑逢时没说话,只是把那堆面料一块块摊开,在灯光下仔细对比。
看了很久,他忽然说:“有办法。”
“什么办法?”
“既然统一不了,那就不统一。”郑逢时说,“我们把二十套礼服做成二十种不同的蓝——从浅蓝到深蓝,从灰蓝到紫蓝。每套在领型、扣子、刺绣上做区分,形成渐变效果。”
林晓愣了:“这样……行吗?”
“试试。”郑逢时说,“有时候缺陷反而能变成特色。”
他重新画了设计图,把二十套礼服按照颜色深浅排列,每套在细节上做微调——这套领子稍宽,那套扣子特别,这套袖口绣浪花纹,那套下摆绣云纹。
林晓看着新设计图,眼睛亮了:“郑哥,这样更好看!”
“那就这么干。”郑逢时说,“抓紧时间,得赶工了。”
接下来的日子,师徒俩几乎住在了裁缝铺。
每天从早忙到晚,有时候甚至干到凌晨。郑逢时负责主要缝制,林晓负责辅助工作和一些简单的部件。两人配合越来越默契,效率也提高了。
张存意每天晚上都来送饭,看着他们疲惫的样子,心疼但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饭盒放下,帮他们收拾一下工作台,然后安静地离开。
他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最好的支持,就是让他们专心干活。
十月底,二十套礼服全部完工。
郑逢时把它们一一挂起来,按颜色深浅排列。从最浅的天蓝,到最深的藏青,二十种蓝渐变开来,像把一片深海搬进了店里。
每套礼服的细节都不同——有的领子立挺,有的领子圆润;有的扣子是珍珠,有的是木扣;有的袖口绣浪花,有的衣襟绣云纹,有的下摆绣海鸥。
整体统一,但细看各有千秋。
林晓看着这一排礼服,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郑哥,”他半天才憋出一句,“太美了。”
郑逢时也很满意。这个意外的色差,反而让这套礼服有了独特的灵魂。
陈总来验货那天,看到这一排渐变蓝的礼服,愣了很久。
“郑师傅,”她说,“这……和当初说的不一样。”
“是不一样。”郑逢时说,“但那批面料有色差,我只能这么处理。您看看,如果不满意,我可以重做,但时间来不及了。”
陈总走近,一件件仔细看过去。
她摸了摸面料,看了看细节,又退后几步看整体效果。
看了足足十分钟,她忽然笑了。
“郑师傅,”她说,“这比我们原来想的更好。”
“嗯?”
“原来的设计太死板,统一但没特色。”陈总说,“现在这样——二十种蓝,二十种细节,既有整体感,又有独特性。非常适合主题婚礼。”
她转身看向郑逢时:“郑师傅,您这不是解决问题,是创造了更好的方案。尾款我马上结,另外再加两千,算是奖励。”
郑逢时松了口气:“谢谢陈总认可。”
“该我谢您。”陈总说,“以后有单子,我还找您。”
送走陈总,郑逢时和林晓相视一笑。
“郑哥,”林晓说,“您真厉害。”
“不是我厉害。”郑逢时说,“是手艺本身厉害——只要用心,总能找到出路。”
那天晚上,郑逢时早早关了店,买了菜回家。
张存意正在厨房炒菜,听见开门声回头:“今天怎么这么早?”
“活儿干完了。”郑逢时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我有什么辛苦的。”张存意说,“你才辛苦,都瘦了。”
“那今晚多做点好吃的,补补。”
“早准备好了。”张存意关了火,“去洗手,马上开饭。”
三人坐下吃饭。母亲做了红烧排骨、清炒时蔬、西红柿鸡蛋汤,都是家常菜,但很丰盛。
“小郑,”母亲给郑逢时夹了块排骨,“这段时间累坏了吧?多吃点。”
“谢谢阿姨。”郑逢时说,“不累,活儿干完了,心里踏实。”
“那就好。”母亲笑,“你们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但也得注意身体。”
“知道了。”
吃完饭,郑逢时主动去洗碗。张存意陪母亲看电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收拾完厨房,郑逢时上楼洗澡。热水冲下来,冲走了一身的疲惫。
他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时,张存意已经躺在床上看手机了。
“看什么呢?”郑逢时凑过去。
“林晓发的朋友圈。”张存意把手机递给他。
是那二十套礼服的合影,配文:“跟郑哥完成的第一个大单。手艺人的快乐,就是看到作品成型的瞬间。”
下面一堆点赞和评论:
“太美了!”
“郑师傅厉害!”
“林晓进步好快!”
“期待婚礼现场图!”
郑逢时笑了笑,把手机还给他:“林晓这孩子,越来越有样了。”
“你教得好。”张存意说。
“是他自己肯学。”郑逢时躺下,把张存意搂进怀里,“就像当年周师傅教我一样。”
两人安静地躺了一会儿。
“郑逢时。”张存意忽然开口。
“嗯?”
“等这批礼服交付了,咱们……去旅游吧。”张存意说,“就咱们俩,出去走走。”
“去哪儿?”
“去哪儿都行。”张存意说,“离开深圳几天,透透气。”
郑逢时想了想,点头:“好。等十一月忙完,咱们就去。”
“嗯。”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慢慢睡着了。
窗外秋风渐凉,但被窝里很暖。
十一月初,婚庆公司那批礼服交付了。
婚礼办得很成功,新人和宾客都对礼服赞不绝口。陈总特意发来现场照片和视频——二十对伴郎伴娘穿着渐变蓝的礼服,站在海边,像一道移动的风景线。
“郑师傅,太感谢了!”陈总在电话里说,“好多客人问这礼服是哪做的,我都推荐你们了。”
“谢谢陈总。”郑逢时说。
“该我谢您。”陈总笑,“以后常合作。”
挂了电话,郑逢时把照片给林晓看。
林晓看着照片,眼睛亮亮的:“郑哥,咱们做的衣服,在别人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出现了。”
“嗯。”郑逢时说,“这就是手艺人的意义——不是单纯做东西,是参与别人的生活,留下印记。”
林晓重重点头:“我记住了。”
那天下班前,郑逢时给了林晓一个红包。
“这是婚庆公司加的奖金。”他说,“你应得的。”
林晓打开红包,里面是五百块钱。
“郑哥,这……太多了。”林晓说,“我只是打下手。”
“没有你的帮忙,我一个人做不完。”郑逢时说,“拿着吧,给自己买点需要的。”
林晓眼眶红了:“谢谢郑哥。”
“别谢了。”郑逢时拍拍他的肩,“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开始,教你做西装。”
“好!”
林晓高高兴兴地走了。
郑逢时关上店门,坐在工作台前,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
从辞去奢侈品销售的工作,到拜周师傅为师,到学会做衣服,到和张存意在一起,到开店,到收徒……
每一步都不容易,但每一步都走得踏实。
现在回头看看,所有的选择都是对的。
他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找到了自己想爱的人,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就够了。
张存意来接他下班时,看见他坐在那儿发呆。
“想什么呢?”张存意问。
“想这一年。”郑逢时说,“想咱们怎么走到今天的。”
张存意在他身边坐下:“怎么走来的?一步一步走来的呗。”
“是啊。”郑逢时笑了,“一步一步,走得还挺稳。”
“那以后呢?”张存意问,“以后怎么走?”
“以后……”郑逢时想了想,“以后还这样走。做衣服,做饭,过日子。等你老了,我给你做一辈子衣服;我老了,你给我做一辈子饭。”
张存意笑了:“你这算盘打得挺响。”
“那当然。”郑逢时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这辈子就赖上你了。”
“赖吧。”张存意回吻他,“我也没打算放你走。”
两人在渐渐暗下来的店里接吻。
窗外,文创园的灯一盏盏亮起。
温暖的光,照亮了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