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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郑逢时早上是被张存意那条消息震醒的。手机在枕头底下嗡嗡作响,像一只不屈不挠的蜜蜂。他摸索着掏出来,屏幕的光刺得他眯起眼睛。
      “脚没好。但饭可以请。”
      发送时间:凌晨两点四十七分。
      他盯着这八个字看了足足半分钟,然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介于嘲讽和无奈之间的表情。凌晨两点四十七分,这人是睡醒了还是没睡?语气还是那么硬邦邦的,像块被海水泡了多年的礁石,又冷又硌人。
      他没回。把手机扔回床头,盯着天花板上那张永远哭丧的脸。雨水渗漏的痕迹像扭曲的泪痕,在晨光里泛着黄。他忽然想起昨天王姐的话,想起她手指拂过他袖口时那种冰凉的触感,想起她最后那句像诅咒一样的话。
      “我等着你后悔的那天。”
      后悔?
      也许吧。也许有一天,他会被生活逼到墙角,不得不低头,不得不弯下他那点可怜的脊梁骨。但不是今天。
      他掀开被子坐起来,脚踝的肿胀消了大半,只剩下一圈淡淡的青紫,按上去只有轻微的酸胀感。他站起来走了几步,虽然还有些不适,但至少能正常行走了。父亲买的那个蠢兮兮的足浴盆,好像真的有点用。
      洗漱,化妆,换上工装。镜子里的男人又是一副无懈可击的样子。遮瑕膏盖住了眼底的疲惫,粉底液均匀了肤色,眉毛画得一丝不苟,嘴唇涂上裸色唇膏。他对着镜子练习微笑——嘴角上扬十五度,露牙六颗,眼尾微弯。
      完美。
      只是镜子里的那双眼睛,无论怎么掩盖,还是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倦意。像深秋的湖水,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
      出门前,他看了一眼墙角那个空着的粉红色纸箱。另一个足浴盆已经送出去了。他不知道张存意会不会用,也许转头就扔进了垃圾桶。但那不是他能控制的事了。
      他下楼,走进深圳清晨潮湿的空气里。台风过后的短暂晴朗已经结束,天空又堆起了厚重的灰云,像一块浸满了水的脏抹布,沉沉地压在城市上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和雨水混合的味道,是从那些老房子剥落的铁皮屋顶和生锈的防盗窗上散发出来的。
      路过八卦岭巷子口时,他下意识地朝沙县小吃看了一眼。卷帘门还没拉开,门口堆着几个空着的塑料筐,筐壁上沾着干涸的菜叶。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又好像,不太一样。
      他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张存意今天起得比平时晚了一点。脚泡过热水又贴了膏药,舒服了不少,连带着睡眠质量也好了些。他睁眼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母亲已经在厨房里忙碌,擀面杖敲在案板上的声音“咚咚”作响,规律而踏实。
      他躺在床上没立刻起来,而是拿起手机看了看。郑逢时没回消息。意料之中。那个人总是这样,一副拒人千里的冷淡样子,偶尔冒出几句戳心窝子的话,然后又缩回他那身昂贵的西装和精致的妆容后面,像一只随时准备闭合的蚌壳。
      他放下手机,起身。脚踩在地上,疼痛感减轻了很多,只剩一点钝钝的酸胀。他走到洗手间,看着墙角那个粉红色的足浴盆。盆里的水还没倒,水面上漂着一点盐花的结晶,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光。
      他没动那个盆。只是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拧开水龙头洗脸。
      冰凉的水扑在脸上,让他彻底清醒过来。昨晚那个荒谬的念头又冒了出来——“找个伴”。一起泡脚的伴。一起在深圳这片深不见底的海里挣扎的伴。
      可笑。
      他用力甩了甩头,把水珠甩得到处都是。镜子里的人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眼神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和戒备。这才是他。张存意。不需要任何人做伴,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
      他擦干脸,走出洗手间,开始一天的忙碌。
      蒸饺机修好后运转正常,热气腾腾的蒸汽驱散了店里最后一点潮气。墙上的水渍还没干透,但至少不再往下滴水了。新装的玻璃窗透进充足的光线,让这个狭小的空间看起来亮堂了不少。
      母亲看着他忙进忙出,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在他准备开门营业时,才小声问:“存意,昨晚……那人又来了?”
      张存意拉卷帘门的手顿了一下:“谁?”
      “就是……昨天送盆那个。”母亲说得有些犹豫,“穿西装那个,长得挺好看的小伙子。”
      “嗯。”张存意应了一声,没多说,继续把门拉上去。
      “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母亲问得更小心了,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担忧,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张存意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猛地转过头,看着母亲,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妈,你说什么呢?”
      母亲被他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没、没什么……妈就是随便问问。我看他挺关心你的,还给你送药,送盆……”
      “那是他有病。”张存意打断她,语气很硬,“有钱人吃饱了撑的,拿我们寻开心。”
      母亲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转身去整理调料台。
      张存意站在门口,看着母亲有些佝偻的背影,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说不清的烦躁。他摸出烟盒,想抽一支,但看到已经有早起上班的人朝这边走来,又悻悻地把烟塞了回去。
      今天生意依然不错。台风过后,人们似乎更愿意花点小钱,吃口热乎的。从早上七点半开始,店里就没断过人。张存意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收银,打包,招呼客人,还要时不时去后厨帮母亲端东西。
      脚站久了,又开始隐隐作痛。但他没停,也不能停。
      中午一点多,高峰期终于过去。张存意靠在灶台边,一边抽烟一边揉着发酸的小腿。手机在围裙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看,是郑逢时的回复。
      距离他凌晨那条消息,已经过去了快十个小时。
      郑逢时只回了三个字:
      “什么时候?”
      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干脆利落,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张存意盯着那三个字,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他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或者说,是昨晚泡在热水里时,脑子一热发的。现在真要定时间地点,反而有些犹豫了。
      请吃饭?请什么?总不能真请郑逢时来吃沙县小吃吧?虽然他自己觉得这里的蒸饺是全深圳最好吃的,但郑逢时那种在奢侈品店上班、喷着高级香水、穿得像要去走秀的人,会愿意坐在这种油腻腻的小店里,用一次性筷子吃十块钱一份的蒸饺?
      他几乎能想象出郑逢时那副矜持又挑剔的表情。
      可如果去别的地方……他兜里那点钱,够请什么?路边大排档?郑逢时大概会觉得被侮辱了。稍微像样点的餐厅,一顿饭就能吃掉他好几天的利润。
      他烦躁地吸了口烟,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又被用力吐出来。
      最后,他打字回复:
      “晚上九点,店里。”
      发送。
      然后他把手机塞回口袋,不再去看。
      九点,店里已经打烊了,没客人。请什么?请空气?但这就是他的风格。爱来不来。不来拉倒。
      果然,郑逢时没再回复。
      张存意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如释重负。他把烟掐灭,转身去收拾桌子。

      下午的万象天地,气氛有些微妙。
      郑逢时接待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一个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男孩,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一件印着不知名乐队logo的旧T恤,脚上是双开了胶的帆布鞋。他在BV的店里显得格格不入,眼神怯生生的,却又带着一点倔强的好奇。
      其他销售看见他,都默契地移开了视线,装作在忙别的事。这种客人一看就不是目标客户,浪费时间。
      郑逢时本来也该这样。他今天的KPI还差一点,应该把精力留给更有潜力的客人。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个男孩小心翼翼地在店里走动,想摸又不敢摸那些昂贵衣物的样子,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第一次走进这种奢侈品店时,他也是这样。穿着最普通的衣服,口袋里只有几十块钱,却忍不住被那些精美的东西吸引。然后被店员用轻蔑的眼神打量,被不冷不热地敷衍,最后灰溜溜地离开。
      他走了过去。
      “您好,需要帮忙吗?”他微笑,语气温和。
      男孩吓了一跳,像只受惊的小鹿,连忙摆手:“不、不用,我就看看……”
      “没关系,慢慢看。”郑逢时退后半步,给他留出空间,“当季新品都在那边,经典款在这边。”
      男孩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那件……衬衫多少钱?”
      他指的是一件淡蓝色的牛津纺衬衫,款式简洁,是BV比较基础的款式。但价格依旧不菲。
      郑逢时报了价:“五千八。”
      男孩倒吸一口凉气,眼睛都瞪大了。五千八,对他来说可能是一学期的生活费,或者几个月打工的收入。
      “这么贵……”他喃喃道,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震惊和自卑的神情。
      郑逢时看着他,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触动了一下。他想说点什么,比如“没关系,看看也好”,或者“等以后工作了就能买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种安慰太苍白了,他自己都不信。
      最后,他只是说:“面料和做工确实很好,穿很多年都不会变形。是种投资。”
      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看了那件衬衫几眼,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转身匆匆离开了店铺。背影有些仓促,像在逃离什么。
      郑逢时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消失的背影。心里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觉得有点空。
      这时,主管走了过来,低声说:“逢时,以后这种客人,不用花太多时间。”
      郑逢时点点头:“知道了。”
      主管拍拍他的肩,走开了。
      郑逢时回到柜台后,继续等待下一个客人。心里却还在想着那个男孩,想着他眼里那种混合着渴望和怯懦的光。那道光太熟悉了,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曾经的自己,也照出了现在的张存意。
      都是在这个城市里,渴望抓住点什么,却又什么都抓不住的人。
      下午四点多,他收到了张存意的回复。
      “晚上九点,店里。”
      他看着这条消息,眉头微挑。九点,沙县小吃早就打烊了吧?请他吃什么?吃闭门羹?
      他没回复。但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晚上八点五十,郑逢时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脚踝又有些酸痛,但还能忍受。他换回自己的衣服——白T恤,牛仔裤,白色匡威。然后走出商场,朝八卦岭走去。
      夜晚的深圳灯火辉煌,车流如织。高架桥上的车灯连成一条流动的光河,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璀璨的霓虹,像一座座用灯光堆砌的冰冷城堡。空气里弥漫着汽车尾气、食物香气和人群喧嚣混合的复杂味道。
      他走进八卦岭那条狭窄的巷子。夜晚的巷子比白天更热闹,大排档支起了塑料桌椅,烧烤摊烟雾缭绕,麻辣烫的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炒菜的滋啦声,客人的划拳声,电视里综艺节目的笑声,还有不知哪里传来的劣质音响放着的网络神曲。
      沙县小吃的卷帘门已经拉下了一半,里面透出昏黄的光。门口堆着几个空泔水桶,散发着淡淡的馊味。
      郑逢时走到门口,弯腰从半开的卷帘门下钻了进去。
      店里已经收拾干净了,桌椅整齐地摆放着,地面刚拖过,还泛着水光。空气里有洗洁精的柠檬味,还有一点残留的食物香气。张存意正背对着门口,在灶台前忙碌着什么,锅里传来“滋滋”的油爆声。
      听见动静,他回过头。看见是郑逢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挑了挑眉:“还真来了?”
      “不是你请我吃饭吗?”郑逢时走过去,靠在灶台边,看着他锅里在煎的东西。
      是饺子。但不是蒸饺,是煎饺。饺子皮被煎得金黄酥脆,边缘翘起,冒着油花和热气,香气扑鼻。
      “就请这个?”郑逢时问。
      “不然呢?”张存意翻了个白眼,动作熟练地用锅铲把煎饺翻面,“请你吃鲍参翅肚?我看起来像有钱没处花的样子吗?”
      郑逢时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煎饺。张存意的手指很灵活,锅铲在他手里像有了生命,轻轻一铲一翻,饺子就在锅里跳了个个儿,每一面都受热均匀。火光映着他的侧脸,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眼神专注。
      有那么一瞬间,郑逢时觉得,这个人煎饺的样子,比他在柜台前微笑的样子,真实得多,也……生动得多。
      “脚好了?”张存意忽然问,没抬头。
      “差不多了。”郑逢时说,“你呢?”
      “死不了。”张存意简短地回答,然后关火,把煎饺盛进两个盘子里。又从旁边的锅里舀出两碗汤,汤色奶白,上面漂着几片葱花和一点点油花。
      他把一个盘子和一碗汤推到郑逢时面前:“吃吧。”
      然后自己端着另一个盘子,在郑逢时对面坐下,埋头就吃。动作很快,很粗鲁,像饿了几辈子。
      郑逢时看着面前的煎饺和汤。煎饺金黄酥脆,香气诱人。汤很清,但闻起来很鲜。他拿起筷子,夹起一个煎饺,咬了一口。
      外皮酥脆,内馅饱满,猪肉和葱花的比例恰到好处,汤汁在嘴里爆开,鲜香浓郁。比他在任何高级餐厅吃过的饺子都好吃。
      他又喝了一口汤。汤很烫,但鲜得掉眉毛。是那种用真材实料、花时间慢慢熬出来的味道,不是味精和调料包能调出来的。
      他抬头,看着对面埋头苦吃的张存意。那人吃得专心致志,腮帮子鼓鼓的,像只仓鼠。
      “不错。”郑逢时说。
      张存意头也不抬:“废话。我做了七年。”
      两人不再说话,专心吃饭。店里很安静,只有咀嚼声和喝汤的声音。昏黄的灯光洒下来,在桌子上投下一圈温暖的光晕。窗外的巷子依然喧嚣,但那些声音仿佛被这层薄薄的光晕隔绝在外,变得遥远而模糊。
      郑逢时很久没有这样安静地吃一顿饭了。在商场,他要么是匆匆扒几口食堂的盒饭,要么是陪客人去高级餐厅,戴着面具说着言不由衷的恭维话。在家里,他总是随便对付,泡面、外卖,或者干脆不吃。
      像这样,坐在一家破旧的小店里,安安静静地吃一盘煎饺,喝一碗热汤,竟然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平和。
      他吃完最后一个煎饺,把汤也喝得干干净净。然后放下筷子,看着张存意。
      张存意也吃完了,正在用纸巾擦嘴。动作粗鲁,但很干净利落。
      “饱了?”他问。
      “嗯。”郑逢时点头。
      “那行。”张存意站起身,开始收拾碗筷,“饭请完了,你可以走了。”
      郑逢时没动。他靠在椅背上,看着张存意在狭窄的店里忙碌。洗碗,擦灶台,把剩下的食材放进冰箱。动作麻利,一气呵成,像一部运转精密的机器。
      “看什么看?”张存意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头,眉头又皱了起来。
      “看你。”郑逢时实话实说。
      张存意被噎了一下,瞪了他一眼:“有病。”
      但手上的动作没停。
      郑逢时忽然问:“你每天就这样?早上四点起,晚上十点睡,全年无休?”
      张存意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擦灶台:“不然呢?你以为钱会从天上掉下来?”
      “累吗?”
      “废话。”张存意把抹布扔进水槽,“你站着卖衣服不累?”
      “累。”郑逢时承认。
      “那你还问?”张存意转过身,靠在灶台边,双手抱胸看着他,“郑逢时,你到底想干嘛?大晚上不回家,跑这儿来吃我一盘饺子,然后就坐这儿说些没用的废话?”
      郑逢时看着他那双戒备又疲惫的眼睛。灯光下,那里面有很多东西——有倔强,有不甘,有被生活反复捶打后的坚硬,也有深藏的、几乎快要熄灭的光。
      “不想干嘛。”郑逢时说,声音很平静,“就是觉得,你煎饺的样子,比我在商场里的时候,像个人。”
      张存意愣住了。
      他盯着郑逢时,像在判断这句话是讽刺还是别的什么。但郑逢时的表情很平静,眼神里没什么戏谑,只有一种近乎疲惫的坦诚。
      两人对视了几秒。
      然后张存意先移开视线,嗤笑一声:“我本来就是人。不像你,像个假人。”
      郑逢时没反驳。他站起身:“走了。”
      “不送。”张存意继续擦灶台,头也不抬。
      郑逢时走到门口,弯腰准备从卷帘门下钻出去。忽然又停住,回头说:“煎饺很好吃。谢谢。”
      张存意背对着他,手上的动作没停,只是肩膀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下次……”郑逢时顿了顿,“下次我请你。”
      说完,他钻出卷帘门,走进了夜晚喧嚣的巷子。
      张存意这才停下动作,慢慢转过身,看着那扇半开的卷帘门。门外是深圳不夜的灯火和嘈杂的人声,门内是这一方安静而疲惫的小天地。
      他站了很久。
      然后走到桌边,拿起郑逢时用过的碗筷。碗底还残留着一点汤渍。他盯着那点油花,看了几秒,然后把它和自己的一起放进水槽。
      水龙头哗哗地流着,冰凉的水冲刷着碗碟,也冲刷着他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郑逢时说,他煎饺的样子像个人。
      那郑逢时自己呢?在商场里穿着西装微笑的样子,不像人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今晚这顿饭,吃得很奇怪。奇怪得让他心里有点乱。
      他用力搓洗着碗,像是要把什么不该有的念头也一起洗掉。

      郑逢时走在回白石洲的路上。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散了他身上沾染的油烟味。他口袋里手机震了一下,他掏出来看,是张存意发来的消息。
      就两个字:
      “随便。”
      没头没尾。
      但他知道是什么意思——是回应他刚才说的“下次我请你”。
      郑逢时看着那两个字,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扬了扬。很轻微,但确实是一个真心的笑。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继续往前走。
      脚踝还有点疼,但没关系。
      心里好像没那么空了。
      深圳的夜晚依旧灯火辉煌,车流喧嚣。这座城市像一头永不疲倦的巨兽,吞吐着无数人的梦想、汗水和眼泪。
      但今晚,在这头巨兽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两个浑身是刺、疲惫不堪的人,坐在一家破旧的小店里,安静地吃了一盘煎饺。
      这听起来很荒谬。
      但也……好像没那么糟。
      郑逢时抬起头,看着城市上空被灯火映红的夜空。
      也许,在这座盐分过高的城市里,偶尔也需要一点铁锈味的真实。
      哪怕那真实有点扎人。
      但至少,它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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