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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误触小蕾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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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关掉浴室水龙头,回到卧室,按下开关,灯光洒下,解开衬衫第一颗纽扣。
“思思,”浴室里传来女人的声音,隔着水汽,有些模糊,“麻烦你帮我拿一下内裤,抽屉里,黑色蕾丝那条。”
我动作没停。继续解着衬衫第二颗纽扣,转身走向衣柜,打开柜门,拉开抽屉,取出一条黑色蕾丝内裤。
我走到浴室门口,握住门把手向下一压,推开。
湿热的水汽扑面而来。
女人正背对着门,伸手去够挂着的浴巾。听到开门声,她侧过脸,湿发贴在颊边。
我们的视线,撞在一起。
时间,好像被那氤氲的热气黏住了。
她脸上那种享受、松懈,瞬间冻结、崩裂。眼睛猛地睁大,嘴巴张开——
“啊——!!!”
惊呼是同时炸开的。李娜的尖利,我的短促。
她猛地扯过浴巾裹住身体,向后踉跄,脊背撞上冰冷的瓷砖,发出闷响。花洒还在哗哗地流着热水。
“林、林默?!”她的声音变了调,惊恐里掺杂着难以置信,“你……你怎么在我房间?!你怎么进来的?!”
我僵在门口,手里还捏着那条黑色蕾丝。冰冷的触感此刻针一样扎着指尖。我的脑子像陷入泥潭,思绪胶着。
“我……”我张了张嘴,坚定不移地注视着她,“我……这是我的房间啊。”
“你的房间?!”李娜的声音拔高了,她紧紧攥着胸前的浴巾,眼神像看一个疯子,或者怪物,“你看清楚!这是1021!你的房间在隔壁1033!”
1021。
这三个数字像一根针,游走在我身体里的四经八脉。
我后退一步,退出浴室,退出那令人窒息的热气。走廊的凉意包裹上来。我转过身,看向大门。
浅色的门板上,黄铜门牌反射着客厅的灯光。
1021。
清晰,冰冷,不容置疑。
不是1033。
我的心脏,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沉重地撞击起胸腔。
我拉开门,跌入走廊。声控灯应声亮起,惨白的光照着我。我回头,看见李娜裹着浴巾,站在她1021的门内,用那种惊魂未定、极度戒备的眼神死死盯着我,然后,“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走廊重新归于死寂。只有我粗重的呼吸。
我转向右边。我的1033房门,静静地矗立在那里。门缝下没有光。
我走过去,握住门把手——是熟悉的触感。轻轻一拧,没锁。
推门进去,黑暗扑面而来。我摸到开关,“咔哒”。
灯光亮起。
一切如常。我的床,我的衣柜,我扔在椅背上的外套。床上,公文包和那条我刚解下的领带。
仿佛刚才那几分钟的错位、水汽、惊叫、冰冷的“1021”,从未发生。
我反手关上门,背靠着它,慢慢滑坐在地。
手中的黑色蕾丝内裤,冰凉丝滑。
咚咚咚……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我打开门,是李娜的闺蜜思思。
“嗨,”思思笑着,目光在我脸上扫了一下,随即落在我握着内裤的手上。她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种洞悉秘密的狡黠。
“娜娜也是,”她摇摇头,撅着嘴巴怪声怪气,“怎么那么粗心,居然把内裤……掉进你手里了?”
她特意在“掉进你手里”这几个字上,加了点戏谑的重音。
我像被她戏谑的目光钉在原地。手里的内裤瞬间变得滚烫。我想松开,手指却僵硬得不听使唤。
她不等我回答,仿佛那根本不是个问题,自顾自地接着说,同时把一桶薯片塞过来:“给,刚买的,封口费哈!这事儿我就当没看见,不过……”她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笑意盈盈,“下回我得把她看住咯,别让她……不小心,再半夜掉到你床上……”
说完,她伸出手指,勾住内裤的蕾丝边,轻轻一抽,便从我僵直的手中取走。
“走啦。”她把薯片往我怀里一推,眨眨眼,转身哼着歌走了。
思思哼着的歌,在走廊里彻底消失,走廊的声控灯,又熄了。
怀里,薯片袋子在寂静中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就像半夜林晓偷嚼薯片的声音。在老家的时候,那时她才11岁,每到深夜她总偷摸把我白天买的薯片拿进卧室,咬得咔嚓咔嚓响,像只偷粮的小仓鼠,然后在我总是悄悄打开一点点她卧室的门,看她碎渣沾在嘴角的样子。
她发现我后,毫不避讳地把一片薯片强硬地塞进我嘴里。
“哥,番茄味的最好吃,原味的像在吃纸板。”
我闭上眼。那股想象中番茄粉的酸咸味,却真实地漫过舌尖。
睁开眼,手里只有这桶原味薯片。像一句冰冷的嘲讽。
我把它放在地上,站起身。腿有些麻。我走到窗边,楼下街道空无一人,只有路灯晕开一团团模糊的光。
玻璃上,隐约映出我的脸,和身后房间的轮廓。
就在那轮廓里,仿佛又看见她——林晓,蜷在我沙发上,抱着膝盖看一部无聊的综艺,笑得东倒西歪。我那时在赶工,嫌她吵。
“别吵。”我当时头也不回地说。
电视声立刻小了。过了一会儿,她蹑手蹑脚走过来,把一杯温热的牛奶放在我手边,小声说:“哥,早点睡。”
我猛地转身。
沙发空着。灯光明亮而均匀地洒在上面,没有一丝凹陷的痕迹。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种空洞的绞痛。医生说过,这是急性心肌炎发作时的典型疼痛之一。他们给我看过示意图,那些冰冷的名词:心肌坏死,电风暴,猝死。
他们说,她走得很突然,没受什么苦。
可我现在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那种“突然”留下的真空。它吸走了声音,吸走了颜色,吸走了这间屋子、这个公寓、乃至整个世界所有确凿无疑的意义。
我拿起床头柜上扣着的相框,里面是我们去年在海边的合照。她跳起来,头发糊了一脸,对着镜头做鬼脸。我一脸无奈地站在旁边。
照片里的阳光,让我困倦的眼瞬间变成了一条流动的河。
如果,如果这一切都是……
短信、错乱的门牌、李娜的尖叫、思思的薯片……都只是这片巨大真空里,我的大脑为了填补无法承受的“失去”,而编造出来的一出荒诞戏剧呢?
一个拒绝接受“她已不在”这个终极事实的、漫长而具体的噩梦?
我放下相框,目光落在手机上。
那条来自“林晓”的短信,还静静地躺在那里。
「快逃,这栋公寓里……没有活人。」
也许,需要逃离的,从来不是这栋公寓。
而是这个再也没有她的世界。
而“没有活人”的,是我自己。
突然,手机震动起来,屏幕骤然亮起,刺得我瞳孔一缩——微信视频邀请的弹窗,占据了整个屏幕。
发起者:林晓。
她的头像还是去年海边那张鬼脸照,此刻在亮得发白的屏幕上,嘴角的笑意还是那样温婉动人。
手机震动的频率越来越快,我没有任何犹豫朝“接听”键按去。
指尖刚要触到屏幕,视频邀请已被挂断。
我疯了似的抓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胡乱滑动,点开她的头像,想发起视频通话,却弹出一行灰色的提示:“对方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试。”
对话框里那条未接的视频来电,显得如此清晰。
她,究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