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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雾里看花，花是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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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突来的敲门声将我吵醒。我掀开被子，哆哆嗦嗦趿拉着拖鞋去开门。今年的秋似乎比往年凉得早了些。
“哟，还没起呢？”李娜看我睡眼朦胧的样子，“今天我特意请了一天假，带你出去散散心。”
“现在我最重要的工作就是陪你……我的初恋男友。”
她理了理我乱糟糟的头发，继续说道：“思思今天正好轮休，我让她准备食材，中午我们一起涮火锅。”
我欣然接受了她的邀请，毕竟好久没吃火锅了。
简单吃了早餐，我对着镜子弄发型，后脑勺上那一撮翘起的头发，一直是我这二十多年来的心病。每次睡完觉，它总是和我作对，与众不同的直挺挺翘在那里。
睡到上午11点多，我洗了个头，换了身休闲套装，敲响了李娜家的门。
火锅底料的香味在李娜的房间来回穿梭，让人垂涎欲滴。只是我没想到，李娜邀请了这么多人，有二楼的阿婆，有保安室的福伯，还有住在一楼、深居简出怀孕的张姐。
阿婆正举着织了半截的毛衣在福伯身上比划，见我来，隔着镜片瞥了我一眼。
她用手肘推了推老花镜，“林默，你小子怎么攀上我们公寓的寓花的？有点手段啊！”
说完，屋里的人齐齐看向我，满脸悦色。
思思顺了顺桌上的菜，突然跑到我面前，踮起脚吊住我脖子，“其实，我早就看上林默了。”
面对思思的挑逗，我不知如何是好。在我眼里，她一直是个快乐的小精灵，无忧无虑，就是有点小滑头，老是变着法地作弄我。
福伯绕过阿婆，端起桌上的老茶缸，“你还别说，小林入住公寓这么多年，我好像还真没见他带过女孩子回家。”
他喝了口茶，继续说：“我们这栋公寓啊，有些年头了，多点年轻人总是好的。活泛。”
张姐脸色不是很好，没有说话，摩挲着她的大肚子，偶尔陪着大家一起笑。
饭桌上大家又说有笑，好生热闹。
其实我挺喜欢这种氛围。大学毕业后，我孤身一人来到这里工作，无亲无故，一晃就是五年。这几年，我没有谈过女朋友，只有林晓时不时来看我，陪我逛街看电影。
这公寓确实有些老，好在这里的住户都比较团结，除了有些鸡毛蒜皮的小矛盾，基本没有红过脸吵过架。这里的人，就像发动机里的齿轮，各有各的性格和生活习惯，但总能安稳地咬合在一起，不争不闹。
“张姐，吃完饭麻烦你把公寓的账务交给林默，你大着个肚子，来回跑也不方便。”李娜夹起一块西蓝花放进她碗里。
张姐咬着筷子，愣了几秒，回道：“是。”
李娜看了看她的大肚子，用筷头指了指我，“要不给孩子先起个名字吧，这样她也有个盼头。”
张姐抬眼看了一眼我，点头回了一声‘好’。
我环视一眼众人，放下筷子，说道：“名字这事儿，还是等嫂子生了再说吧。”
李娜又夹了一片火腿肠给张姐，看向我，“还是先起一个吧。”
我听李娜这样说，也不好再拒绝，便给张姐还没出生的小孩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其实我也不知道张姐什么时候怀孕的，她的丈夫是谁，毕竟公寓也只是下班后短暂休息的地方，大家都不常碰面。
至于李娜，她是去年才搬来的。由于她性格好，大家对她印象都好，跟她很熟络。
“哦，对了，我有个事儿提前通知你们。”福伯擦了擦嘴，“我约了电梯公司的师父年底来咱们公寓做电梯维护，这电梯啊，年头久了，老出毛病。”
张姐站起身，看向福伯，“福伯，是按户头收费，还是按人头收费啊？我肚子里这个怎么算？”
福伯呃了一声，示意她坐下说话，“你家在一楼，电梯的维修保养费，哪次朝你张嘴了。”他拿起筷子，又放下，“再说了，我们这五楼的公寓安电梯本来就不合规。国家规定，超过七楼以上的安电梯才更合适。”
“不是，福伯，您刚说什么？”福伯的话我听得一头雾水，“我们公寓不是就三楼吗？”
我说完话，屋里瞬间冷场。所有人停下筷子，看向我。
李娜在桌下轻轻踢了踢我脚，声音带着笑意：“默，你肯定是最近太累了。上次你帮我拿被子去天台晒，爬楼梯喘气时，还跟我抱怨‘这五层楼真要命’，忘了？”
福伯呵呵笑：“年轻人，记性还不如我呢。”思思调皮地戳我脑袋。张姐也难得地抿嘴笑了笑。
火锅吃完，众人陆续离开。福伯拉起阿婆，“娜娜，我和老婆子先走，她把毛衣织了半截，才发现没毛线了，闹心。”他摆摆头。
走到门口，福伯回过头看向我，眼神里有种说不清的深意：“小林啊，你既然选择了李娜，并接纳了她。有些事儿，你应该也看明白了……看明白就好。”他顿了顿，“人人都知道太阳从东边升起，谁又能道出个所以然呢。明白就好。”
那本深蓝色的硬壳账本，此刻就放在茶几上。封皮上用钢笔写着“公共账务”，墨迹已有些返潮。
下午，李娜便拉着我上了出租车，她就像神秘的导游，不管我怎么问，都不肯透露带我去什么地方。
出租车拉着我们在山路上绕了几十道弯，在山顶上停下。
我来上海上班几年，还是第一次登山，虽然是乘出租车上来的，但丝毫不影响我激动的心情和那双透亮的眼。
我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任由清冽的空气充盈肺叶，感受着微风拂过面颊的暖意。
“别陶醉了，先跟我去见一个故人。”李娜见我下车呆在原地一动不动，扯着我衣角。
不知走了多久，她领我来到一座竹楼。楼外站着位身着粉色毛衣的女子。她静静而立，仿佛早已预料到我们的到来。
与城市里的喧嚣截然不同，这里异常宁静，宛如世外桃源。
李娜小跑几步到她面前，浅浅一笑，亲切地打了个招呼：“知画。”
女子点头微笑。随后将目光落在我身上，停留片刻，方才含笑将我们迎入竹楼。
她领我们在视野开阔的茶台边坐下。竹楼里颇为清静，除了她，再无他人。
李娜刚落座，便望向那名叫知画的女子，问道：“怎么样？”
知画一边为我们斟茶，一边轻声应答：“还不错，有点呆萌。”
“可不嘛，”李娜端起茶杯，移至唇边，又缓缓放下。“咖啡馆卖玫瑰的丫头还以为他是个聋哑人呢。”
说完话，两人相视而笑。
我这才知道，她们在聊我。
经过李娜的介绍，我知道这名叫知画的女子是一名书法家。
“您应该是名画家才对。”我端起茶碗，朝她玩笑道。
知画睨了我一眼，又把目光转向李娜，“明天我就去学画。”
和她们闲聊了几句，我便走出了竹楼，把空间留给那两姐妹。
这不知是哪年的秋，美成了一幅画卷。
漫山枫叶，叠叠层层，慵懒的光溜了出来，偷了叶中的红，洒了一地。偶尔有飘落的叶，也笑得绚烂从容，不舞不扰，依着树干，最后安睡在树根之下。
“嘿，干嘛呢？”
正当我沉醉在这如诗如画的美景中，身旁突然传来李娜的声音。
李娜拿起落在我肩上的枫叶，眯起一只眼睛，把叶子对着太阳。
“等你来啊。”我干咳了几下。
李娜重新把我带回竹楼。
“林默，你喜欢王心凌吗？”知画从她的小包里掏出两张票，“王心凌演唱会的票可不好买。”
她说‘可不好买’这四个字的时候，特意看向李娜，放慢了语速。
我兴奋地收起那两张票，毕竟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明星呢，何况王心凌还是我的女神。带上身边的女神去见心里的女神，简直不要太完美。
知画特意写了一幅字送给我：十里红妆，薄雾朦胧在山巅，云在一边，茶在一边。罗曼轻纱，明眸皓齿起相迎，今也谈谈，古也谈谈。
我觉得她不只是书法家，更是万千少男的理想女神。
回程的车上，我捏着那两张演唱会门票，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
从后视镜里，我正好对上李娜看向我的眼睛。
她微微一笑，那弯血色新月般的唇角，在车窗外的流光中，温柔得令人心悸。
回到公寓，她走在我前头，直奔电梯。
走进电梯，她直接按下了5那个数字——那个我重来没见过的楼层数字。
电梯无声上行。显示屏上的数字从“3”直接跳到“5”。
我从未听过机械运转的声音，只有一种近乎真空的寂静。李娜的手还挽着我的胳膊，她的体温透过衣袖传来，是唯一的真实感。
“叮——”
门开了。
门外不是想象中的楼道或住户门。而是一条……长廊。两侧的墙壁挂满了壁画，每一张壁画都是人物肖像，有福伯，阿婆，思思……还有很多我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
李娜领着我走到走廊尽头，在一副空画框面前停下，空画框上面的胶水味还未散尽。
“这个颜色和款式，喜欢吗？”她摸着空画框，扭头看向我，“回头，我找人给你画一副肖像，贴在这里。”
她拍了拍我肩上的头屑，像个贤惠的妻子，抬头看着我的眼睛，“你的照片只要贴进相框，你就是这所公寓的主理人。”
那个空画框，就像一根悬在井底的绳子。
审视着我，诱惑着我。
她踮起脚尖，将那份温热轻柔地贴上我的唇。
“贴上了，”她在气息交缠的缝隙间低语，像在说一个秘密，又像在念一道咒语，“……可就不能反悔了。”
我的心跳仿佛骤然静止。
“一生一世。”她补上最后四个字，声音甜得像颗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