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化龙形状已依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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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皱了一下眉，还未等我开口，就露出十分不满的神色，她问我：“你下过冷暖溪了？”我这才想起自己的衣衫尚湿，连忙放下白团，一边用手拧了几股湿漉漉的衣袍，一边回答她：“嗯，我用这里的水洗去了身上的鬼力。”
女子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转身又将玄色的珠子从怀中取出，托于冷暖溪之上。平静的水边裂出一些细纹，蟾蜍从水里跃起，重新跳回珠子中，唤回蟾蜍后，女子起身便要走。她从我身边擦身而过，我嗅到熟悉的花香，正是与阮轻罗身上的一样，我立刻叫住她：“等一等，你是什么人？”
女子根本不理睬我，一个劲地就往谷外快走，师父迎面朝我们走来，正好挡住了她的去路。女子抬头，用吃惊的语气道：“誉婓神君？”师父露出淡淡的笑，对她说：“誉婓与小徒今日突然造访月谷，未在事前告知太阴仙子，是誉婓有失考虑了。”
那仙子侧过身来，凉凉地看了我一眼，问：“她是神君新收的徒弟？”师父点头说：“素素随我修道只有十年，因为修为尚浅，前阵子误蓄鬼力，以至于扰乱心神。我知这天下只有冷暖溪的水才能化去她身上的鬼力，所以才带她来到这里。”
师父和仙子同时看向我，这让我颇有些不好意思。我感觉到脚边有轻微的碰撞，低头一看，白团正用肥嘟嘟的身子撞我，它的小身子猛然一晃，压倒在我脚上，我捧起白团，装作低头逗它的样子，不看他们。
女子轻声“嗯”了一声，我偷偷用眼角瞄她，只见她向师父稍稍欠身，默不作声地就走了。我走到师父身边，望着女子离开时的背影，仍是对她的身份有些好奇，于是我问师父：“她是谁？”师父回答：“她叫缪音容，是负责洗浴月魄的太阴女。”
我忽然就想起日月的故事，心中不禁大为愕然，“月魄指的是天上的月亮，那太阴女手中的珠子岂不就是烛九阴的眼珠？”
师父点头，解释说：“自陵炎剜烛九阴双目，托弟子陵素将日月精魄交于天君俊沅，日魄便一直由天后羲和所掌，至于缪音容手中的月魄，本该由天妃常羲负责看管，后因天妃忽然辞世，才转而交到缪音容手中。”
“为什么偏偏会交给她？”我十分不解。
师父说：“缪音容本是常羲殿中，梁燕桥下的一朵并蒂芙蕖，偶然间修成女体，随后就以侍女的身份，常伴天妃司管月之朔望。缪音容对月魄的了解远胜他人，天妃辞世后，天君觉得由她掌管月魄最为合适，便赐她太阴女的名号，命她每日以冷暖溪之水润养月魄，司管月之轨。”
“并蒂芙蕖......”我细细嚼着这几字，顿觉其中的微妙，我问：“当年修成女体的芙蕖应该不只有缪音容，是不是还有阮轻罗？”
师父神色微变，皱起眉问我：“你怎知道修成女体的花灵还有阮轻罗？”我如实回答：“我在晏寰身边见过阮轻罗，既然是并蒂芙蕖，那么修成两个一摸一样的人也不是什么难猜的事情。”师父沉默，眼底神思郁郁，过了很久才道：“我们回瑶碧。”
没想到几个月的兜兜转转，到头来，我却还是随师父回到瑶宫，重回过往一成不变的生活。所有的事情都在朝一个微妙的方向发展，白泽没有回昆仑，而是从此留在了我身边；无相师伯找了晏寰百年，终是无果而归；转世后的天君依然不知所踪，少帝放弃让师父继续寻找天君。
整整一百年，我的生活都是异乎寻常的平静。
我时而会产生一种错乱感，仿佛血河池底的一切从来都没有真正发生过。我渴望自己从没有离开过瑶碧山，既不认识龙君晏寰，也没有让他在身上留下什么双生咒。很长的日子里，我都在贪婪地享受安宁，无论事情如何发展，都努力不让自己活在未来的恐惧中，我只是单纯地想要过好眼前的日子，即使只是逃避，也宁愿重新做回从前那个没心没肺的白执素。
天边还未大亮，我比往日醒的早，衣衫粘在身上，又闷又热，我记不起昨晚做了什么梦，竟可以让我惊出这样一身冷汗。我起身倒了一杯冷茶，走到窗边吹了会冷风，好不容易才驱走身上的热汗，随后洗漱穿衣，推门出去。
踱步来到学堂，却发现时辰尚早，学堂里根本没有人。我干脆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望着近处的花草，怔怔发着呆。直到师父走到我面前，轻敲我的头，我才忽然回过神，他问我：“坐在这里想什么？”我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刚才是在做什么，我只能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随口答了一句：“没什么。”
我随师父进了学堂，照例坐在他身侧，我见他挽袖想要写字，便将身子挨了上去，低头为他研磨展纸。没过多久，有弟子匆匆跑进来禀告：“师尊，摩诃耶那提婆尊者驾临。”师父放下手中的笔，微微点头，示意那弟子下去。
师父没有向我交代什么，起身离开学堂，我觉得奇怪，便悄悄跟在他身后。师父在华琚殿见到了摩诃耶那提婆尊者，那人身材伟岸，相貌堂堂，一身金丝袈裟裹身，手持九龙锡杖，看装束应该是西天佛门的人。尊者面容慈祥，声如洪钟，开口便对师父说：“贫僧是从西天大雷音寺而来，前往东土大地，拜访誉婓神君，询问九子铃镇塔之事。”我觉得这句话耳熟得很，却偏偏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九子铃镇塔倒在百年前，西天佛门的人怎么到现在才想起追究这件事情？我仔细听尊者与师父的对话，原来师父在很久以前，就曾以凡人的身份去过人间。他以当地乡绅的名义捐了不少钱财，本准备重建九子铃镇塔，却因一直未得官府批准，建塔的事情便给一拖再拖，耽搁了百年。
如今西天的人又来追究责任，师父很是为难，他虽答应摩诃耶那提婆立刻修筑九子铃镇塔，但看他此刻的神情，却明显是不知如何应付凡间的那些官府。师父是在天上的神仙当久了，不知道凡间的那些规矩，现在的官府只卖皮不卖地，要想搞定他们，只得给他们偷偷送金银。
等那摩诃耶那提婆尊者驾着五色祥云离开了，我才从门后探出身来。我向师父应了重建九子铃镇塔的事，他虽有些不放心，却仍是准我下山。我答应他不论事情成功与否，三日后，必定回瑶碧。
归根结底，九子铃镇塔是因顾宜念而倒，如今既要用金银买通官府，自然用不上我和师父的钱。顾宜念是鬼王之孙，原本就不差钱，我拖着俐绫和顾宜念下山，见他随手就能掏出几锭金子，嘴里不禁啧啧地羡慕，他冷眼瞟了我一眼，说：“都是用树叶子变的，我身上可没钱。”
果然又见顾宜念从树上折了几片叶子，没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变出一大箱子金子在我们面前。不知何故，眼见着他用鬼力变出金子，金灿灿的金子上就仿佛笼上了一层黑蒙蒙的晦气，也不知那官老爷的福气够不够，活人收了死人钱，到时候别没有进到金门，倒是先进了鬼门。
顾宜念搬着箱子去了官府，我与俐绫坐在离九子铃镇塔不远的茶铺中等他回来，大约过了三个时辰，顾宜念总算回来，我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他坐下，气定神闲地喝了半盅茶，说：“我找到那个县令，对他半吓半哄，总算让他答应建塔的事情。后来他见了那么些金子，连建塔的监工也主动应承下来了，还说会请高僧前来守塔，以后九子铃镇塔的事应该都不用我们管了。”
“做得好！”事情得以轻松解决，又无端多了三天逍遥日子，我的心情立刻变得大好。我正与俐绫商量要去哪里逍遥，顾宜念却忽然说：“我们就此分开，三日后，仍是在这里碰头，你们万事小心。”我和俐绫同时愣了一下，听顾宜念的意思他似乎是要单独行动，俐绫畏畏缩缩地问他：“师兄，你要去哪？”顾宜念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俐绫犹豫，轻声说：“我......陪你去？”没想到顾宜念却故作深沉，说：“是我的家事，不便告诉你们。”俐绫咬唇不说话了，一副低眉愁苦的那样子，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这证明了我的看法，一切的平静都是假象，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连俐绫和顾宜念都已经眉来眼去上了。我一边感慨我的师侄小苗苗们终于长大了，一边喝茶看戏。我见傻乎乎的俐绫又要张口说话，立刻在桌下抓住她的手，她的手心紧张得出了汗，不解地看向我。我对她笑了笑，转头对顾宜念说：“既然是家事，我们就不过问了，我和俐绫自己去游玩，三日后在这里和你会合。”
顾宜念轻声“嗯”了一声，又深深地看了俐绫一眼后，起身离开了。俐绫着急，连连喊了几声“师兄”就要追上去，我将她拉回来，说：“你等等。”俐绫难得有这样大的力气，一路将我往外面拽，我见顾宜念的云已离我们远了，立刻说：“俐绫，我们追！”
“什么？”俐绫没有反应过来。
我二话不说，拉她上了云头，追赶顾宜念，我说：“身为同门，我们应该有义务去关心一下你师兄那不可告人的家事。”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化龙形状已依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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