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化龙形状已依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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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俐绫一路跟踪顾宜念来到鬼界，尾随他入了奈何桥东边的丰都鬼城。进入鬼城后，顾宜念没有惊动任何鬼卫，只是埋头潜行，他的行踪颇为诡异，在迂回的街道上几番折转，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中。
鬼城阴沉杳杳，抬头便是暗紫色的浓云，四周的雾气很重，根本辨不清路上的行人与商铺。街上偶有攀谈声，如钻入耳中的窃窃蚊吟，听不真切，却又挥之不去。置身于如此诡异的一座死城，我只得紧紧拽住俐绫的手，漫无目地寻找顾宜念。
“小师叔，师兄到底去了哪里？”俐绫很紧张，一刻也不敢放开我的手。
前面的街道忽然涌来许多人，我连忙想要将俐绫拉到街边的石阶上，无奈蜂拥而来的人群实在太过拥挤，仍是将我与她冲散到了街的两边。我站在街边的石墩上眺望，起先还能望见挤在人群中的俐绫，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往街的这头涌来，俐绫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远处传来锣鼓之声，就是在这样阴沉的鬼城之中，一顶红鸾花轿突兀地出现在了街上，所有的人都是簇拥这支迎亲队伍而来。花轿渐渐近了，迎亲之人居然个个身着玄黑铠甲，如同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他们不苟言笑地端坐于马上，一手持缰，一手紧扣兵器，威武严肃的样子绝不像是普通的仆役。
迎亲的队伍来到一个宽敞的街口，毫无预兆地停下，我被不断涌来的人群推倒在地上，一怒之下，干脆跃到屋顶上，俯瞰下方所发生的事情。眼前的一切让我大吃一惊，只见顾宜念手握玄剑，孤身挡在早已下马列队的士兵面前，神色难辨。
士兵中有一人屈身向顾宜念行礼，大声说：“公子，鬼王有请。”顾宜念没有说话，举剑就向他们冲去，他的修为实在不错，没几下就把那二十来个士兵给撂倒。顾宜念走到轿子旁，缓缓拉开轿帘，从轿中扶出一个身着火红嫁衣的女子，他蹲下身子，将女子背了起来，众人主动让出路来，任凭他们离开。
我的目光落在一个熟悉的身影上，是俐绫悄悄跟随在顾宜念身后，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只得同样尾随在后，想要把事情弄清楚。顾宜念与女子来到鬼城城郊，一处陈旧幽僻的居所，俐绫躲在屋外的窗口，始终没有进去。我藏身于屋外的一棵老树后，并不知道屋子里发生了什么，我只能远远看到俐绫的靠在窗边，双肩颤抖，似在哭泣。
事情变成这样，真是我所不能预料的，我只想帮俐绫了解他师兄，却没想到会让她目睹顾宜念来鬼界抢亲。我想不明白，难道这就是顾宜念口中不足外人所道的家事？他既已有了心上人，为何要对俐绫流露出那样的感情？
还是我原本就看错了我这个师侄，他从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花心大萝卜，拿捏住俐绫温顺的性子，料定她即使受了再大的委曲，也是不敢和别人说的。果然如我所料，俐绫什么也没有做，转身就走开了。我一边抱怨我这个小师侄不够争气，一边走到那间屋子前，一脚踹开屋门。
顾宜念此刻正跪在地上，握着那女子的双手说话，他见我进来，显得十分惊讶，他立刻站起身来，挡在那女子身前，问我：“你怎么来了？那女子神色淡淡，仿佛没有察觉任何事情一般，既不抬头看我，也没有看着顾宜念。我说：“身为长辈，自然想要关心一下小辈们的家事。”我绕过顾宜念的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女子看。
论长相，女子的确要比俐绫美上几分，只是殷红的胭脂涂在她苍白的两颊，加之一双无神的眼睛游荡在半空，使得这个女人的美着实显得太过不真实。她就如同一朵种艳极而衰的花朵，早已过了最美的无双年华，如今的她只剩下一张美艳的躯壳，没有思想，没有感情，仿佛只能于死寂的沉默中，静静地等待属于她的死亡。
我问顾宜念：“她是谁？”顾宜念仍是那样回答：“这是我的家事，无需师叔插手！”我心中很生他的气，所以故意问他：“我刚才看见俐绫就在门外，她没有进来吗？”
顾宜念怔愣，随后快步走到屋外，我趁他出去的功夫，追问那女子：“你叫什么名字？是顾宜念的什么人？”女子的眼皮抬了抬，茫然地望了我一眼之后，又沉下目去，我侧耳去听她口中的默念，发现她反反复复都在念“顾琮”这个名字。
耳边忽然传来顾宜念的怒吼：“别靠近我娘，你会吓着她的！”我呆呆地望着那个年轻女子，还未等我反应过来，顾宜念已把我从他娘的身边给拽出屋去，我难以置信地问他：“她真是你娘？”顾宜念撇头，神色冷淡，反问我：“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我的家事与你有关吗？”
原来并非男欢女爱，而是纯洁的天伦之乐！我无语凝咽，实在觉得愧对顾宜念，我不知改如何回答他的话，别人的家事自然与我无关，怪只怪妖鬼神魔不管什么时候都长得差不多，猛然拉一个女子在你面前，你都不知道到底是改叫妹妹还是婆婆。我干笑两声，连忙道歉：“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抢了别人的亲，要把新娘子当自己媳妇。”
我的道歉显然不合顾宜念的心意，他的脸色又黑了三分，他说：“俐绫不见了，你帮我去找她。”我点头，犹豫之下还是觉得有义务提醒他：“我刚才看见俐绫她在屋子外哭，想来她也是误会你了。你也知道俐绫的性子，偏偏是个闷脾气，把什么事都喜欢藏在心里，你若不主动和她解释清楚，她这辈子恐怕都要为这件事情伤心了。所以，我还是觉得由你去找她最为合适。”
顾宜念的目光沉了沉，随后轻声说：“不了，我想多陪我娘一会儿，我已经许久没见她了，想和她多说一些话。” 我迟疑，终是耐不住心中的好奇，问他：“你娘她怎么了？”他回答：“我娘生了很重的病，这么些年来，一直都是浑浑噩噩，既认不得人，也不会说话。”
“她是鬼王唯一的女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在我印象里，身为鬼界少主的顾宜念甚少归家，对于家中的事情更是从未提及，他的身世对于我来说，就像是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迷。我从前猜测他与鬼王的关系大概不太亲厚，至少从我入瑶碧派的那天算起，就从没有见鬼王上山看望过他。我觉得他与鬼王不似祖孙，倒更像是路人，即使是天宫宴席上的偶然相遇，也从未见他们说过一句话。
顾宜念平静地说：“我娘是被人逼疯的。”
我不解，追问：“你外公是鬼王，谁敢把他的女儿逼成这个样子？”顾宜念的目光中寒光凛凛，他说：“他一直都说，女儿是她的，他想怎样都可以。”我心中一紧，察觉到了顾宜念话中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问他：“难道是鬼王自己？”
“我娘是鬼界公主，按照鬼族族规，是不能和族外男子成亲生子的，只是她生来倔强，从小发誓只嫁她喜欢的人。后来她遇到了我爹，他只是凡人死后的一缕魂魄，没有强大而纯净的鬼力。鬼王认为他们所生出的孩子不足以统领鬼界，我娘以死相逼，才得以让鬼王答应了他们的婚事。”
我插嘴：“过程虽然艰辛，但你爹和你娘总算是有个好结果。”
顾宜念冷笑，接着说：“就在千年前的同一天，我娘坐着花轿从鬼宫出嫁，鬼王却出尔反尔，把我爹驱逐到了十王殿，命人给他戴上枷锁，让他永世在那里做苦力。我当时尚不足月，鬼王却从我娘手里抢走了我，他把我丢弃在人界荒谷，让我自生自灭。我娘从此整日沉默不语，最终痴傻成病，谁也不认得了。”
我诧异，急着问：“那后来怎么样了？”
“他或许是可怜我娘，在十年后，命人寻回被他丢弃在荒谷的我，却只让我在她身边呆了五年，便把我送到地藏殿独居。因为地藏殿中所设的安神香料沾染在我的身上，鬼界的人称我为焚香公子，他们从来不敢喊我一声少主，就是介意我的身份。后来我心智逐渐成熟，要求鬼王释放我爹，鬼王有意为难，命我灭六界十万孤灵，方得一家团聚。我自知自己的修为不够，所以才会拜入瑶碧派，或许有一天，等我的修为足够的高了，我就可以从十王殿中救出我爹，然后......”
“然后找鬼王报仇？”我的心有些乱，替顾宜念说出了那难以启齿的话。我问他：“你有没有想过，鬼王这么些年可能已经后悔了？”顾宜念沉默，我无法开口再说些什么，或许正如顾宜念所说，我只是一个外人，没有权力去干涉他们的家事，不论对与错，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屋子里忽然传来一声惊叫，顾宜念皱眉，匆匆留下一句“去找俐绫，我先去看看我娘。”之后便回屋了，我叹了一口气，只等先去找俐绫。
不知怎的，我居然就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血和池畔，我对这血红的池水尚有恐惧，连忙想要往回走。还未等我回头，一双有力的手就从背后将我牢牢地环住，他捂住我的嘴，伏在我耳边轻轻道：“白执素，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我的意识越来越不清晰，我抓住他的袖口，奋力挣扎呼喊：“晏寰，你放开我！”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化龙形状已依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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