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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半缘修道半缘君(五) ...


  •   小船被困在海上,四周有很大的雾气,船家辨不得方向,无法离开这片海域。我低头,发现仍有星星点点的光亮沉在深海之下,即使是在阳光充足的白天,居然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我瞧了一眼正蹲在船板上,坐立不安的船家,悄悄对师父说:“不如让白泽先送船家回岸吧,我看他吓得不轻。”

      师父盯着海面,点头说:“也好,你们先送他回去,我下一趟海。”

      “师父,你的伤还没好,还是......”话还未说完,师父就脱了我的手,纵身下海。

      我叹气,转头去找船家,却见他用惊恐的眼睛打量我。我才伸手过去,他就吓得要往海里跳,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没好气地说:“喂,你怕我做什么?”

      “没有......没有,我刚才只是脚滑。”船家豆大的汗珠子往下落,明明是碰上了神仙,却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我也懒得和他解释,拍了拍紧绷的脸颊,尽量使自己显得和颜悦色:“船家,我有件事要和商量。你也看出来了,我们的船被困在这里,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去了,这里的事又有些复杂,你留下来只会给我们添麻烦,所以我就想让白泽先背你回去,你看怎么样?”

      “白泽?”船家的眼珠在眶里骨碌碌地打转,我找不到他的目光到底是落在哪里。

      白泽十分通人性,见我看它,立刻从小猫变成了上古神兽。旁边的人立刻站僵了,我偷瞄他几眼,那白眼翻得,我真怕他就这样翻死过去。我干笑两声,拍拍他的背,以作鼓励:“嗯,就是它了,白泽很乖,你是个男人,怕它做什么。”

      未等船家反应过来,我拎了他就往白泽背上丢。他拼命想要抓住我,不惜用尖锐的指甲在我手腕处剌出一道小口子,也不放手。白泽咬住他的衣服,总算在他的哀嚎中把他丢到背上。我给他一个阳光少年郎的灿烂笑容,扬手说:“船家,我们不再见了。”

      船家的叫声待我跳到海里时还能听见,隔着海水,闷闷地听,仍能感觉到凄厉无比。我下到海底,朝着最亮的海域走去。海水像一匹朦胧的黑纱,裹着鲜红的珊瑚群,笼着宝珠,流转神秘的光泽。

      那大大小小散落在脚边的珠子越来越多,耐不住好奇,我蹲下身去拾了一颗,捧在手心,慢慢旋转打量。此物一掌可托,玲珑如动物的心脏,有浓稠的鲜红色在珠子里翻腾,如一朵朵妖艳的云图。

      “素素,放下。”我的手被赶来的师父一扭,珠子立刻落到地上,他握着我的手腕,有些粗鲁,我“嘶嘶”抽着冷气:“疼,师父。”

      他没有放开我,拉着我回到海面。我与他并肩坐在船上,他举起我的手腕,拉开袖管,仔细端倪,我们相依而坐的时间很长,他却始终不同我解释些什么。原本被船家剌破的小伤口此刻微微有些泛红,又有些麻痒,被他的手指轻轻一捏,就滴出黑色的液体来。他二话没说,朝我依偎过来,猛然咬了上去,随后用很轻微的气力小心吸啄,他每吮一次,我的身体就凉上一分,仿佛所有的温度都被他这么吸了过去,而自己这里却一点不剩。

      他放开我的手腕,含出浓稠的黑血,随后又吸了几次,渐渐地,他吐出的血液开始变红,我的手腕也从刚才的麻木转为刺痛。他淡灰色的眸子缓缓抬起来,轻声说:“没事了。”说着便把我的手塞回了袖子。

      我愣愣地望着他唇边的鲜血,忽然有种很微妙的感觉。我不自觉地将手贴了上去,在有血渍的地方轻轻揉着,鲜血很快化开,将原本苍白的唇点润成了柔柔的淡粉色。我看见他眼中的我越来越小,他在刻意回避,我的影子随着他低垂的眼睑,渐渐沉了下去,那样缓慢,仿佛是沉进他的心中一般。

      师父说:“刚才海底那些珠子,是沾了九尾翕貂血的千金之珠,九尾翕貂血是天下至毒,几乎无药可救。亏得你伤口浅,又没有沾到多少血,不然,要是真的中了血毒,就算是老爷子亲自赶来,也定然救不了你。”

      “千金之珠?”我不禁遥想当年晏寰赠我千金之珠之时,我还以为是多大的宝贝,如今这海底满地都是这样的珠子,还沾满了剧毒,看来是极为不稀奇的东西。我顺口一问:“这里为什么有这样多的千金之珠,还沾满了九尾翕貂的血?”

      “此珠本是九尾翕貂的心脏,因为能够蓄养修为,使之更为强大,所以一直被四海八荒之人所觊觎。在这些想抢珠子的神魔中,尤以龙渊部族最为特殊,他们幻化真身之后为龙,龙颔之下需千金之珠,此珠是唯一能够蓄养龙力的珠子,因此才得名千金。”

      我咋舌,没想到自己肚子里那颗滚烫的珠子居然是九尾翕貂的心脏,不仅是毛骨悚然,更是是恶心。

      师父继续说:“龙渊部族原本与九尾翕貂族交好,但凡有族人自然死亡,便会剜心为珠,赠于龙渊。后来,只因晏寰成为龙君,不满九尾翕貂族万年才送来几颗珠子,便派龙师率领手下千名龙将,灭了九尾翕貂全族,剜了他们的心,做成千金之珠。”

      “他们或许是逃到了海上,却最终被龙师追上,然后被剖开胸腔,掏了心脏。”海水幽冥,死寂般的气息随着潮湿的海风刮到脸上,仿佛就是尸骨堆积而成的海域,让人莫名地感到颤栗。

      师父叹息:“只可惜大多数的珠子都被沾了鲜血,成了废珠,并无一点用处。这些珠子如今沾了剧毒,沉在这一带的海底恐怕会引出不少祸事。”

      晏寰,瑶碧山上,那万里冰封之下的同门尸骨,以及这蔚蓝沧海下的千里伏尸,你可能说他们该死?如今,我总算亲眼见到你的残忍,如此措手不及地便要接受这个事实,无论你为我做过什么,我们之间,似乎永远有什么东西阻隔着,我们跨不过去。
      海面浮出一团巨大的阴影,船底传来巨大的撞击声,船身开始剧烈摇晃,眼看就要被撞沉了。我与师父立于云头,眼见着一只大鸟从海里腾空飞起,水柱冲天,浪花千里。大鸟朝我们扑来,它的四周是一个巨大的风涡,强烈的风势几乎要把我从云头吹落下去。

      师父挡在我身前,因为风势,也不得不弓了腰,他说:“是北冥鲲,恐怕是受了海水的影响,见人就攻击。”我一手抓着他,一手取出穿云弓,他却反用手压住,嘱咐我:“这里由我解决,你回姜水,把这里的情况说给我爹听,让三哥带着神农鼎来这里。”

      我咬着唇,摇头,无论怎样都不可走。师父皱眉,语气转为训斥:“为师的话你一直都不肯听,是不是?”我一愣,心里一抽一抽的酸楚,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只是强忍着不肯落出来。

      我暗中掐自己,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僵着脸木讷地说:“好。”

      驾着云,昏头昏脑地到了姜水,见到无相开口便是一句:“他有危险,你去救他。”

      因为我这样没有没头没脑一句,无相有些摸不到头脑,“谁,谁有危险?你这个闯祸精又做了什么事,要我们神农家的男人收拾了?”无相本是无心的一句,却触到了我的痛处。

      我是个闯祸精,一点都没错。
      原来,他们都是在意的。
      我以前一直都想错了。

      听了我的叙述,无相直接背了神农鼎与我同行。在云头,他突然伸手夹住我,眯眼瞟了我一眼,说:“眼睛浮肿,脸色极差,看来是吓坏了,别自己驾云了,我兜你过去就是了。”我就这样被无相拎回了海上。

      回来的时候,北冥鲲早就不见了,师父立于船头,脸色虽不好,却是神态如常。看到他无恙,我总算松了一口气,嘴里不禁念叨:“阿弥陀佛,总算没事。”旁边的无相笑意吟吟:“都求起佛了,难道不知西天佛门有一戒,男女之情不可有,不可有啊,丫头。”我用手肘垂他胸口,让他马上闭嘴。

      我站在云头望他,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又遥远到极致,那原本极为轻松的一步,如今却要我用尽一身的气力。

      无相嘴里啧啧有声,倒是真不说话了。他从背上取下神农鼎,想也不想就丢到海里,又掏出文书,坐在云头上,神神叨叨地念了起来。海水沸腾,就如同火上的锅灶,发黑的海水渐渐清了,海底的千金之珠越发明亮。

      师父悄无声息地来在我身边,我沉默,他亦沉默。我察觉无相用眼角瞟我,嘴角似有似无的笑让我心虚,我本想别过身去,却碰巧迎上师父的目光,那近乎刻意的清冷使得我又选择转身,却引来无相更加明显的嘲笑。

      神农鼎是神农氏至宝,能解万物之毒。在无相顺利解决海水之毒后,便缠上了我和师父,他一定要我请他喝酒,我一边捏着干瘪的钱袋,一边咬牙应承了下来。

      当夜,无相选了一个极为开阔的山顶,拎了两大坛子酒,邀我和师父赏月。在师父面前,我不敢沾酒,所以任凭无相怎样激我,我都只推说自己不会喝酒。无相连连怪我扫兴,自己独喝了几杯后,就开始没完没了地灌师父。

      师父也不拒绝,只是一杯一杯地闷灌,他像是满腹心事,还未多时,便醉了。他下意识地向我倒来,我将他的头枕在膝上,手轻抚他的发丝,愣愣地看着他微红的脸。

      “丫头,别靠老幺太近,他给不了你要的。”我抬头,诧异地看着无相,他罕有的严肃面容,又说:“还记得我和你说的吗?他是我们兄弟几个中,唯一一个记得前生之事的,老爷子说他执念太深,始终都忘不了。”

      我不言语,心却隐隐地痛。

      “依我看,老幺只活在前生的记忆里,他的世界里没有今生的人和事。谁都不知道,他到底要些什么。”

      我举起酒坛子,就这样灌了下去,坛子见了底,我整个人也开始晕晕乎乎,我说:“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笑,又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哭。我仿佛不再是从前的自己,我本该为自己而活,却开始顾虑许多许多其他事情。”

      无相又小酌一口,仿佛是错觉,他眯眼朝师父笑,而师父的眉头皱了皱,他说:“我仿佛看到了第二个梅枝,只是你又与她不同,老幺是真的在乎你。”

      “梅枝?”

      无相的笑意开始泛苦,“啊,那个傻女人,似乎是生辰快到了。”

      我开始不剩酒力,朝后方靠去,有手掌拖住我的头,我朝着师父呵呵傻笑,扯着他的衣服说:“师父,原来你们装醉骗我。可是我还是要说,在瑶碧,师父曾是众人的天,只是近些年来,他们发觉师父的这片天下只容了一个我,我是一个家贼,偷走了他们的天。”

      师父皱眉,说:“素素,你醉了。”

      无相朗声大笑,“她没醉,只是说了你不最不想听的真心话而已。”

      我仍在笑,却耐不住又一波酒力,渐渐睡去。

      命运真是奇怪的东西,无论我走到哪里,总会撞上我所熟悉的人或事,也许是前生注定,逃脱不得,也许是仙家机缘,无可奈何,不过我总算是遇到一个我想遇到的人,若是他不离不弃,我便可以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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