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半缘修道半缘君（七） ...
-
“素素你不要怕，等你投了胎，我会找到你，然后一直守在你身边，直到，直到我们再一起回到天宫，回到你的常羲殿，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入不了神仙井又如何！他不让你再做神仙，我却偏要你做，大不了我渡你一半的修为，再将我的仙骨给你，到时候你就又可以......”
“素素，我说到做到，在我历劫之前，我要把我剩下的修为与一魂一魄留在这世间，然后找到你，一直守着你。”
同样的梦魇，模糊的人影，说着熟悉而又陌生的诺言。前世的记忆似刚刚伊始，我却隐隐猜到了结局。
从黄泉回来，这已是第三个无眠的夜。我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又悄悄将窗户推开一个缝，倚着窗，朝着师父房中跳动的烛火发呆。
无相与师父长谈了一天一夜，我不知道他们说过些什么，只是隐约觉得师父是答应了无相什么，不然，两人不会是那样的表情，就像是事情得到了解决，却是走了最坏的一步棋。
师父就是师兄的一魂一魄。虽然极力克制住自己不去往下想，但事实总是这样，明了到一想便透，单刀直入到令人憎恨自己为什么不干脆是个傻子。又有针扎般的疼，不是很剧烈，却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一针一针，扎在心口，直到麻木。我又想喝茶，却发现茶早就凉了，一口气灌下去，享受畅快的凉意，直达心底。
无相是昨夜走的。姜水急报，龙渊部族大量聚集血河池畔，欲毁池下龙脊剑。百年前，是无相向少帝一口承下捉拿晏寰之任，如今他冲锋陷阵在前，我却在这里躲避纷争，启齿道歉晚了百年，如今再说，就觉得无力。临走前，他只是故作轻松地拍拍我的肩，说了一句：“保重，丫头。”
隔壁的窗户上，一个颀长的身影正在闪烁，这些天，他也没有好好休息。虽然知道他是神，我是仙，却仍想让他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就像一个平凡女人，永远念着喜欢的人一切安好。
湿热的气息扑到耳畔，白团蹭到我耳边，轻轻低吟。我关上窗，把它抱上床，挠它软软的肚子。
“师兄现在还不知道师父就是那一魂一魄，若是师兄知道了，他会要师父把命还给他吗？这样师父是不是就要死了？是不是我永永远远都不能见到师父了？要是晏寰不在四海八荒捣乱，师兄肯不肯放弃历劫成神？或者我们永远瞒着师兄，让他永远不知道这件事情。”我抱着白泽，不断地自言自语，然后便在忐忑与希望中，渐渐睡去。
或许在止不住的命运面前，我始终相信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会是一个例外，至少到目前为止，我没有想过屈服于命运。我深深相信，这世间，总会有办法，救得了师父。
第二天醒来，发现师父的房间空了，我急得找遍了整个小镇，却始终没有发现他的人影。正当我垂头丧气，几乎要把眼睛哭成桃板的时候，回到师父房间，才发现他在桌上是留了纸条的，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三日后必回，勿念。
想来是刚才实在太过着急，毛毛糙糙地就把他的纸条漏看了，见了纸条，总算知道自己不是被丢了，暂且松下一口气。扭了一条湿毛巾，擦去脸上的鼻涕眼泪，然后敷着又红又肿的眼睛，自己安慰自己：“就算是师父去梅海找梅枝我也不生气，嗯，我不生气，不生气......”明明知道师父去血河池帮无相师伯的可能大一些，但偏偏不愿那样去想，吃醋总比担心来得好过。
连着两天两夜，我既不让店小二送饭上楼，也不出门找东西吃，只是在房里蒙着发霉。到了第三日，店小二主动送了四菜一汤上来，我开门的一刹，他险些吓得从楼梯上跌下去。瞧他的神情，不是以为我早就饿死在里面，就是料定我在里面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总之是绝对不可能把门开得这样利索坦荡的。
我心底善良，无视他一切贼眉鼠眼的余光在我房里打转，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问：“这饭菜要算银子吗？还是你们客栈白送的？”
店小二一愣，直着脖子大声说：“自然是算钱的！”
“砰”地一声，我把房门碰上，大声说：“我不饿，你拿走吧。”
神仙的耳朵尖，听到小二在那嘟囔：“真是穷鬼上门，为了省钱都可以不吃不喝，我看你能挺多久！”
本觉得小二的话可气，仔细想来，却又觉得好笑。神仙就是有两个好处，脸皮是几百年、几千年这样练出来的，极其无敌得厚，不会因为他这样几句就觉得不好意思，另外，就算是不吃不喝一两百年，我也是绝对饿不死的。只不过，身上没有多少银子倒是真的，若不是怕师父回来找不到我，我恐怕是连这间房都退了。
这两天，我只是对着白泽说话，不管是在遇到它之前，还是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就是要把师父这些年来待我的点点滴滴都告诉它。面对白泽，就像是面对另一个理智的自己，仿佛只有这样不厌其烦地重复师父对我的好，才能说服自己掩盖私心，将师父的事，瞒着世人，瞒着师兄。
今日的白泽有些奇怪，清早起来便只会趴在窗台上，盯着头顶的云彩看。任凭我怎样挠它，它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极像是有了心事。到了晌午，它突然蹿了起来，跳到我脚边，用牙齿扯我的裙摆。它似要拉我出门，无奈今日师父回来，我是决心留在客栈等他的，所以任凭它怎样扯我衣袍，我都是不移半步。
白泽抖了抖雪白的身子，竟擅自幻回了原身，它轻盈地跳到窗台，又幽怨地回望了一眼，便腾云而走。我赶忙跑到窗边，探出身子大喊：“白泽，回来！”白泽一去不返，我只得咬了咬牙，驾云追了上去。
白泽的速度极快，我追了半日才在一片云彩后发现它的踪影。它似是发现了我，猛然掉过头来，闪到我身边，它娴熟地将我衔起，抛上背，随后一路疾行，竟又将我带到了昆仑之巅。
今日的昆仑山上，云蒸霞蔚，一道极昼之光环绕山巅，将原本的冰雪幻化成涟散奇异光泽的水晶。白泽将我从背上放到雪中，然后安静地趴在我身边，它湛蓝色的眼睛始终望着那道奇异的光芒，似是等待着什么。
没过多久，光芒渐渐散了，却化作层层的浓雾，将我与白泽环在中心。极高处，有一个隐隐绰绰的人影，随意散落的乌发，纤尘不染的白袍，他如同一朵偶然怒放在山巅的幽兰，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孤傲，脱尘方外，绝胜的容华气度，遥不可及。
层层岫云拨开他的容颜，惊鸿一瞥间，竟在我心头烙下重重一笔。我险些将“阿寰”两字叫出口，却在他冰凉彻骨，仿佛可以看透我一切的目光下，死死咬住了唇。虽然有些相像，却不是同一个人。
他的眼底有着目空一切的沉寂，他不贪恋世间所有，因为他便是世间所有。
趴在身旁的白泽忽然动了动，刹那间，我眼见着它从白毛长身的上古神兽变成了一个着白衣的俊秀男子。我惊得一动不动，难以置信地嚅喏：“白泽，怎么可能......”白泽冲我笑，干净纯真到似个不经事的孩子，随后他起身，朝远处的那个人走去。
白泽谦卑地从男子手中接过什么。我的脑中晃过很久以前师父说过的一句话，白泽是上古瑞兽，也是伏羲侍者，自天帝伏羲归于混沌，但凡是有什么旨意，定会召白泽于昆仑之巅，降下文书。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到了，愣愣地望着那个人，难以置信自己竟可以见到早已归于混沌的伏羲。
伏羲走前，目光穿透薄雾深深看了我一眼，他似是对白泽说了一句什么，白泽摇头，他就转身，消失在了山巅之上。周围的一切立刻恢复从前的样子，若不是变成人身白泽一步一步朝我走来，我竟会误以为刚才的一切不过是我的幻觉。
白泽见我跌跪在地上，自己也依样画胡跪了下来，他将伏羲的文书捧过胸口，呈递在我眼前，努力张口，拼凑出含糊不清的几个字：“伏羲......你......看看......”
若是以一个孩子的标准来看，白泽说话尚有些奶声奶气，且显得口吃。他见我不接，以为是自己没有说清楚，又急又自责，别扭地重复了好多遍。我心有顾忌，问他：“这文书是给我的？”
白泽低下头，难过地摇头，却并没有将手放下，仍是执意让我看文书。我只得接过文书，展看研读。
一字一句，砸在我心里，一怒之下，我下竟将文书揉成了团，丢到地上。白泽怯怯地望着地上的文书，想伸手又不敢，他无措地看着我，犹豫了很久，终于开口：“我......给你......时间......你别难过。”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七）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