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玲珑骰子安红豆（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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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醒来的时候，师父正守在床边。我试着去抓他的手，直到细细的温度传来，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他真的没有走。欢喜地不知如何表达才好，扑上去勾住他的脖子，只是一个劲地哭。他轻拍我的背，用极为柔和的声音对我说：“好了，一切都过去了。”
什么叫过去了？为什么会过去？我不明白他的话，甚至有一丝燃起希望后又恐被人打破的怯怕，不敢细问他，只怕一切是梦。
“素素，你要记好我接下来要说每一句，我不想你后悔。”他将我的身子扶正，好让我正视他的眼睛。他离我很近，每一个神情落进眼里，都在心里叠起层层涟漪，我默默点头，嗓子哑得说不出话。
“你与陵素，为师从来没有分清过......”他尚只说了一句话，我却已不敢听了，虽不至于捂住耳朵，目光却早已瞟了出去，神思恍恍。
“之所以给你起白执素这个名字，也只因我从未认真地想过你与她是不同的......一直以来，我只把你当成是另一个她......我所做的一切，让我只觉得对不起你......我仍是知道我陪不了你许久......素素，你可愿意做我誉婓的妻？”
他在我眼里本已叠成无数个模糊的影子，却在最后一字结束，暮然又让我看清。他浅浅的眼眸里，早已荡进一个茫然无措的我，我讷讷说：“最后一句，你再说一遍。”
“素素，你可愿意做我誉婓的妻？”
这一次，我总算信了自己的耳朵，没有听错，他要我成为他的妻。
“可是，为什么？”话脱口而出，连我自己也觉得惊讶。这本是我此生唯一追逐过的心愿，如今眼看心愿就要达成，我却为何心生退却，如此惴惴不安？
“我说过，你与她我已分不清楚，既然已是分不清，又何必再去多想。你说你想为我批一次嫁衣，既是你的心愿，我便会去满足。更何况，我的一生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也未尝不是一件快乐的事。”
我惊觉，急问：“什么叫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他置之一笑，只道：“是我说错了，该说以这样的方式重新与你开始，一直走到白头，一直到生命结束。”
曾经那样拼命去抓，却只换回他所谓的错与不该，如今听他主动请求婚事，我竟感觉不到半分欣喜，只有惘然若失的感觉，扯得我心神不宁。
究竟真是他的心意变了，还是另有其他什么事变了？
我没有很快答应他的婚事，直至师兄以天君的身份来探望我，承诺我不再取走师父的魂魄，我才后知后觉地扑到师父怀里，死死按着他的手，胸口起伏，不停地说：“我嫁，我嫁......”
不管在场有多少人看着，我只怕他又改变了心意，又弃我于他所看不到的地方。他的手环到我身后，卷着我垂坠的发丝，轻声说了一个“好”字。
一切的阴云都散了，就在我昏睡醒来之后，我高兴得快要死掉。
师兄散了身边之人，沉默地望着我们，目光微微流转，不知在想些什么。师父转过身去，两人对视，似惆然不知如何开口，良久，师父才说：“七日后，昆仑再见。”
“嗯。”师兄点头，目光款款腻到我身上，我只得心虚地躲闪，不甚上心地问他一句：“七日之后，你们上昆仑做什么？”
师父云淡风轻地答：“灏朗敌第一次以天君身份祭拜天帝伏羲，作为授业师长，我需得陪着。”
漫不经心的，我说：“哦。”
师兄仍是目不转睛地看我，他忽然伸出手，却不发一言。白玉托在他毫无血色的掌心，正是当年与他打赌那一块，我接到手中，才发现白玉被他捏得早已烫了，太过炙热，只得抽着穗在风里来回荡。
他看在眼里，只道：“别无他意，只当是新婚礼物，愿师妹一世无忧。”
我笑笑，把白玉挂在腰际，问他：“我们成亲，你可会来？”
“不了，凡尘太远，我已不能去了。”
我一诧，隐隐明白他作为天君的无奈，努力维持笑容，说：“不来也没什么，只是一定要来看我们。”
“一定。”师兄说完，转身离开。
我有些疑惑，别过头问师父：“要去凡尘成亲？”
师父捋过我耳边的发，眉宇含笑，声音似月夜下的丝竹，幽咽动听：“是啊，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在凡尘生活，日子岂不是更长久一些？”
行至水穷，坐看云起。他的话我听得恍惚，心虽已被喜悦装得满满，却感受到意思虚无的恐惧。我枕着他的臂膀，在心里默念一万遍：“但愿这一切是真，但愿这一切是真......”
次日清晨，小铃铛与俐绫忙着为我穿衣梳妆，我却坐在铜鉴前频频打着哈气，一副倦意难掩的样子。小铃铛如同看怪物一般看我，她忽然伸手到我宽大袖下，狠狠拧了一把我的肉。我不吃痛，连忙揉着手上的淤青，眼泪汪汪问她：“好疼，你拧我做什么？”
“醒了没有？没醒的话，我还有别的法子。”眼见着她又张牙舞爪地朝我伸来手，我连连求饶：“醒了，醒了，谁还敢不醒？”
小铃铛没好气同俐绫唠叨：“昨晚怎么也不肯睡，拉着我说了一夜话，尽是些不着边际的疯话，我都听烦了。大早上的又告诉我倦了，死活要再眯一会儿，你看我依不依她，现在我们谁也别稀罕她，就让她困死算了！”
“小师叔可能是太紧张了。”俐绫手下未停，又挽成了一个弯弯的髻，拿小铜镜照给我看，柔声问：“这个好不好？”
我看了一眼，淡淡说：“你看着办吧。”
她的脸色在铜鉴里越发苍白下去，别过头忍不住捂嘴咳嗽，咳完却仍是拿起梳子，说：“这个不好，还是再换一个吧。”
“你去那边坐着，剩下的事由我来。”小铃铛接过梳子，推着俐绫走开，又冲到我面前，仔仔细细地看我一遍，说：“我看这样挺好看的，不必换了。”她趁机覆在我耳边，提醒我：“我不管你在生俐绫什么气，她现在病着，你好歹照应着点。”
悄悄瞟了铜鉴中的俐绫一眼，她坐在那里，一动未动，只是怔怔望我出神，就如同一座苍白入定的石像。俐绫对我的注视浑然不知，我叹一口气，对她说：“俐绫，你帮我把盖头拿来。”
俐绫站起身，将手旁的红盖头拿来，我对她一笑，伸手勾她的手臂，央着：“快点给我带凤冠，盖头也要你给我盖。”
俐绫终于露出微微的笑，小心翼翼地给我戴上凤冠，盖头一展，就将我的视线蒙了。我牢牢抓住她的手，对她说：“我现在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可我却一点儿都不害怕，因为一会儿我的手就会被喜欢的人，从此以后，他要去要哪里，我便跟他去哪里，不问前路，不问缘由，只是认准他就是了。”
“小师叔......”
文书的事明显是顾宜念与晏寰共谋，老鬼王的死现在想来也是蹊跷，顾宜念一手计划了这么些事，即使俐绫再是个木头，也该隐隐有些察觉。我不知道俐绫有没有听懂我的话，她这一辈子既然嫁了顾宜念，就再也没有回头的缘故。如今唯一可以让我所释怀的，便是晏寰已被封蜀海，顾宜念在成了新任鬼王之后，也并无其他动静。
断断续续的敲门声，心下一晃，知道是师父来迎我了。虽忍不住在盖头下含笑，指甲却已几乎要抠进手心，又刺又辣，捏出一掌的热汗。小铃铛一根一根掰开我的手指，塞了一颗冰凉的石头在我手心，低头一看，居然是颗镂空的骰子。玉骨做骰，相思为心，不论我滚到哪一面，都能窥见心头血一般的相思子。
小铃铛说：“我的本命骰子，赠于你做个念想吧。”
俐绫说：“过了今日，我们来凡间看你。”
“嗯。”我轻声应着她们，所有神思却都已被牵到了外头。
一步一碾，他的脚步渐渐近了，我不安地站起身来，如一块木头般杵着，望着一片红茫之下，那个隐隐绰绰的身影。当他的手出现在我逐渐低垂的视线里，眼眶里的一滴泪却砸了下来，不偏不倚，砸在他展开的手心。我赶忙伸手握住，生怕他有丝毫察觉，骰子被我和他同握在手心，传来温和的凉意。
有声音在我耳边细细念着：“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我在盖头下痴痴笑着，终是遂了自己的愿，嫁给他为妻了。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玲珑骰子安红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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