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几年光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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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氏的院子里呆了小半个时辰，陆念珺又被抱着去正房见了她的祖父和祖母，陆老太爷以及侯氏。
陆太爷是一位看起来非常严厉的老人，头发花白，留着长须，一句话都不说就能让陆云鹏和陆云鹤垂首站在一边，表情也战战兢兢的，显然是积威几十年了，完全的严父模样。而侯氏，则看起来慈爱和善多了，也是头发花白的，但笑容满面，看着就觉得是个和善慈爱的长辈。
柳氏领着陆念珺上前问了安，态度恭敬万分，但陆太爷只淡淡的“嗯”了一声，什么想念的话都没说。倒是侯氏将陆念珺抱在了怀里，“心肝儿肉”的叫了几声，态度很是亲热，然后给她脖子上戴上了一个赤金的项圈，沉甸甸的，压的她脖子疼。
用晚膳的时候，全家人都是在正房用的。男人们另坐了一个桌子，陆念珺和各房的姐妹们则陪着侯氏坐在一起，王氏和柳氏，周氏三个人都是媳妇，则恭敬地站着，伺候侯氏吃饭。
第一次吃饭的时候母亲站着她坐着，陆念珺觉得有些不适应。但是看到同桌的堂姐堂妹们都是一脸坦然的表情，仿佛就该是如此的样子，她也只能埋下头去吃饭，什么话都不说。心中则想着，怪不得母亲不乐意回雍京来呢，这里吃穿虽然都好，但是无论怎么行事，都觉得怪不自在的。
晚上回房后，柳氏陪着陆念珺看今日收到的礼物：侯氏给了她一个沉甸甸的金项圈，大房王氏和三房周氏给的都是金银裸子。大房的儿子陆荣与陆松身为长兄，也给陆念珺留了文房墨宝等礼物，刚刚派了丫鬟送来。
柳氏把项圈从陆念珺脖子上取下来，然后合着装金银裸子的荷包，一起塞到了一个描红漆的木盒里，笑着对她说：“这个小盒子以后就留给你装贵重的小东西用，钥匙她给你身边的大丫头管着，你要看盒子里的东西了，就去问她们要钥匙。”
陆念珺点点头，看了那盒子一眼，有些担忧：“这个是不是有点小了，以后再有更多的东西，恐怕会装不下吧。”
柳氏一听这话笑了：“囡囡你这到底是懂事呢，还是财迷呢，现在就担心起这个了？”然后顿了顿，又说起了晚膳的事儿：“幸亏早先叮嘱过你食不言寝不语的道理，否则你今天要是在祖父祖母面前话说多了，你父亲都是要挨训的。”
“为什么母亲就非得站着伺候祖母吃饭？”陆念珺不解的问道：“大家坐在一起吃饭不是更好么？”
柳氏失笑道：“这是规矩，嫁出去的女人都是要这么做的，不然就是失了尊卑，会被人说不孝。”
“我以后也是么？”
听到这话，柳氏一愣，又看着女儿一脸的坦然，并没意识到问出这话有什么不对。于是她攸的一笑：“小囡囡说起嫁人的事情就不觉得害羞么？”
“为什么要害羞？母亲不是说每个女人以后都要这样么？”
柳氏抱着她，笑的更开心了：“原来她的小囡囡是这么豁达的一个宝贝，娘真高兴。不过，以后对着外人，囡囡可不要说这些。”
陆念珺点点头：“我只对母亲和父亲说，赵嬷嬷都不告诉。”
柳氏摸摸她的头，笑的更开心了。
陆云鹤新作的《玉宁山居图》被陆云鹏呈给皇帝后，果然受到嘉奖，不仅赐下了不菲的赏赐，还口头褒奖了陆云鹏几句，让陆云鹏从那以后在朝堂上说话，都仿佛有了底气。
或许是因为这个的缘故，陆念珺一家人在府中生活的也颇为滋润。不仅吃穿用的都是上好的东西，月例更是不曾短缺过，地方上孝敬给府里的各色鲜果，精致的巧物，也从来都有她们二房一份。陆云鹏更是待陆云鹤亲切的很，时不时的就来找他深谈一番，说来说去的话题无非是那几个：游说陆云鹤多做些画献给皇帝，或者是干脆进宫当御用的画师。
但是陆云鹤自然是不可能被陆云鹏鼓动到的。他性格不羁的很，厌烦被世俗的条条框框给约束住，否则的话，当初也不会挂印离官了。这次之所以肯乖乖回京作画，一是因为是父亲所托，二，也是为了给当初被赶出家门的自己争一口气而已。
所以对于陆云鹏的提议，陆云鹤总是拒绝。次数多了，陆云鹏就很不悦，直接开口斥责陆云鹏云鹤“不闻上意，不识时务。”陆云鹤则也摆一张臭脸给他看，大有无论你怎么说，他该如何还是如何的架势。
但是陆云鹤的画和品行毕竟是受到过当今皇帝赞扬的，所以就算陆云鹏对自家二弟的作为不满的很，也只能嘴上说说，行动上，照样得对他们二房很好。
原先陆念珺在玉宁时，就觉得她生活的够腐败的了。出入都有仆人伺候，甚至连吃饭都不用自己动手，典型的古代小姐架势。后来一家人决定来雍京，母亲柳氏向她描述雍京陆府的生活有多严谨多奢华的时候，她还不以为然。现在切身体会了，才发现，母亲所言不虚。
分给她们住的院子里只有她，父亲母亲三个主人，但只贴身伺候的丫鬟就有十多个。在玉宁的时候，她的一应事务都是赵嬷嬷打理的，除去赵嬷嬷，只有一个年纪不大的丫鬟而已。但是在这里，只她身边就有四五个丫鬟，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被照顾的极周到，每日早晚膳，只主食就有好几样。
一开始的时候，陆念珺还真是觉得有点不太习惯。无论她想做什么，玩什么，哪怕是睡觉，身边都必定跟着一两个伺候的丫鬟，像是她的影子一般。但是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五岁半的时候，陆老太爷从京中请到了一位极有名望的大儒，名叫王修正的，来教导几个孙子读书，又郑重询问过这位大儒的意见后，将她们这些女儿家也充进去做了学生，念念书，习习字，做些文章诗词。书香门第出身的女儿家，自然不能做那目不识丁的人。
六岁的时候，陆云鹤又出去长游，他是个拘不住的性子。柳氏在家闲来无事，就提前教了她女红，陆念珺从此后开始了每日与针线打交道的日子。
七岁时，王修正问过她们这些女子平日里都有什么爱好，要她们从琴棋书画里面择一样来修身养性，不过不可多选，会贪多嚼不烂。陆念珺选了画，陆念莹，陆念薇选了琴，陆念瑶和陆念玉则因为年纪还小，整日里只爱玩，什么都没选。
八岁时，陆念珺书法略有小成，绘画也略有小成，只是女红总精通不了。她觉得自己大约是在女红一道上没有天赋了，于是就更加刻苦的跟着先生学习，想着书法和绘画练得突出了，也可以拿出去充充门面。陆念莹和陆念薇这时候已经从学堂里退了出去，开始跟着她们各自的母亲勤练女红与管家了，学堂里的女孩，只剩下了她和调皮的两个妹妹。
八岁生辰刚过去没多久，陆云鹤从蜀地回来了。他回府之后就将自己锁在书房里整整一个月，出来的时候，满院子都听得到他肆意的笑声，原来是陆云鹤在画功上又有了突破，刚完成了几幅画作，难掩自己欣喜之意。
陆云鹏听说陆云鹤游历归来，当天下朝后立刻赶了回来，看完陆云鹤书房里正在晾晒的那些画作后，就提出要拿去几幅送给同僚，被陆云鹤给断然拒绝了。陆云鹏气的不行，但也拿陆云鹤没办法，最后只能拿了两幅陆云鹤往年的旧作，悻悻而去。
陆念珺一度担心父亲对大伯的态度会影响到她们一家三口在府里的生活状态，毕竟大伯将来是要继承陆府的，而大伯母又主持者中馈，没想到却完全没有得到妨碍。她一时好奇去问了母亲，才知道虽然她们这几年吃穿用都是公中出钱，但是也跟她们自己出钱生活差不多了。因为大伯父从父亲这里拿走的画的价值，足够她们在陆府里生活几年不止了。陆云鹤的画作非常出名，又流落在外的数量极其稀少，他的一幅画，在外面可以卖到几千两之多。
而且陆云鹤作画只为兴致，从不拿出去卖，所以使得外面画作的价格一年比一年高。陆云鹏为了讨好有地位的同僚还有上级，逢年过节就来问陆云鹤要几幅画送出去，陆云鹤也从来没拒绝过他。这次从蜀地回来所作的画，是陆云鹤画技发挥到巅峰的作品，也是心血大成之作，这才没给自家大哥要去做人情的。
知道了这些之后，再用起府里发给自己的月例，陆念莹觉得心安理得多了。也完全没有了那种自己是占大伯家便宜的感觉。后来有一次无意间将这件事告诉了柳氏知道，柳氏笑着点她的头说：“人小鬼大的东西，有谁和你一样脑子里装这么多东西？整日里的想法都奇奇怪怪的。”
陆念珺摸摸被母亲点了一下的额头，也不说话，只微微的笑。
陆念珺九岁的时候，她以对女红没兴趣为由，磨着母亲暂时不让她练针线，腾出了时间来跟父亲学作画。同时在学堂里，先生开始教她们做诗词，让陆念珺觉得有些丢面子的是，其他几个姐妹作诗都做的像模像样的，她偏偏做不来诗，打油诗倒可以。气的先生差点点着她的脑袋说她没半点诗才了，只不过后来先生开始讲了史书，她倒是学的很好，策论文章做的也不错，一度将她那些堂弟们都比了下去，总算是挽回了些脸面。
十岁的时候，柳氏有段时间吃不下睡不好的，就请了太医来府里诊视，结果被太医诊出来怀了身孕。父亲高兴极了，连连承诺柳氏和女儿，在孩子未出生长大之前，他都不再出去游历了。
柳氏本来是安排陆念珺在这年停了学堂的课，像陆念莹，陆念薇一样，跟着她开始学管家和厨艺的，因为这一怀孕，又耽搁了下来。所以柳氏只能依了她的请求，让她继续在学堂里学习。在王修正的建议下，陆念珺学习的技艺中却又加了弹琴和棋艺两项。因为不是同时学习琴棋书画这四样技艺，而是分成了好几年来分开学，所以她有把握每样都学到精通，反正这是修身养性的东西，学了没半点坏处。
陆念珺十一岁的时候，一天早晨刚起床没多久，柳氏就动了胎气，连忙由嬷嬷们扶进了产房，因是第二胎的缘故，生产也不大艰难，两个时辰后就产下了一男婴，便是陆念珺这辈子的弟弟了。因他这一辈男子的名字中都要有个木字，陆云鹤就给自己的小儿子取名叫做陆柏。
陆柏刚出生时就极活泼，哭闹着怎么也不肯吃奶，后来好不容易才哄的睡着了，后来的日子里，更是宛如一尊小煞神一般，将奶娘丫鬟，连带一家大小都给折腾的都没了脾气。
柳氏曾经跟陆云鹤大叹道：“难道真的是男胎和女胎不同的缘故？当初养珺姐儿的时候，她可是安安静静从不哭闹的，而且乖巧懂事，不到一周岁就像是能听得懂人言一样，特别聪慧。怎么到了柏哥儿这里，倒像是生出了个混世魔王来，折腾的全家都不消停。”
陆念珺虽然是陆云鹤的长女，但是她刚出生那几年陆云鹤都在外游历，并未参与到陆念珺年幼时的成长过程中，所以也不知道她小时候是个什么样子，不过陆云鹤也表示：“柏哥儿太烦人了，以后她们再生，还是继续生女儿好了。女儿多乖巧。”
这句话惹的柳氏脸红不已。陆念珺当时也在旁边，不过她则偷偷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继续认真练她的书法。
十二岁这年，陆念瑶和陆念玉这也从学堂里退学了。她们两人一走，学堂里就只剩下陆念珺一个女孩子了，她的地位顿时显得尴尬起来。没几天，柳氏就以她与众位弟弟都大了，她又不能再继续拖着不学女红厨艺为理由，让她从学堂中退了学。
与先生告别时，陆念珺恋恋不舍。王修正倒没感觉到多少惜别之情，不过他却很是惊奇。因为像陆念珺这样爱上学的女儿家，简直全雍京都挑不出几个来。想到陆念珺这几年的功课，王修正笑眯眯的抚着胡子，叹说她胸中有大丘壑，身为女儿身有些可惜了。
陆念珺闻言只淡淡笑了笑，先生为她觉得可惜又能如何，她也变不成男孩子，无法建功立业。而且，先生如此夸赞她，想必只是因为看她坚持的最久，毅力可嘉，又想着她从今天起不再是他的学生了，所以客套的夸奖她几句吧。
从学堂离开时，王修正居然还送了陆念珺一幅字，陆念珺收下了，但是回到院子后，也找出了一方端砚，让丫鬟送去给了王修正，作为他教导自己这几年的谢礼。
没想到这话后来不知怎的传到了祖母后世的耳朵里，侯氏将陆念珺喊了过去，认真的问她先生是怎样对她说这话的，让陆念珺一字不漏的全告诉她，还找出了那张字帖看。而后，侯氏又仔仔细细的将她从头看到尾，问她可学了女红厨艺，管家记账学了没有，陆念珺都一一答了。问完了这全部，侯氏才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只让大丫鬟拿了一件据说是她年轻时候带过的翡翠镯子给了她，就让她回去了。
晚上用饭的时候，陆念珺将祖母这番怪异的举动告诉了母亲柳氏，柳氏一听之下却大惊失色，追着她不停的问话，让她把白日里与侯氏相处的每一个细节都说清楚，包括她说的什么，侯氏如何反应之类的。然后，柳氏拿着侯氏给陆念珺的那只通透的翡翠镯子看了又看，最后还给了她，眉头却紧皱着。
陆念珺问柳氏怎么了，柳氏却不告诉她。陆念珺见母亲避而不谈，自己心中却隐隐约约的有了几个想法。
过了没多久，却听说祖母侯氏请了一位曾在宫中做过女官的严嬷嬷回来，要教导府里的女孩儿学规矩。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几年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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