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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 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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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身飞往英国的这一天，是平安夜。
上午十点五十分的班机起飞，莫先生和莫太太早在七点半已经到公寓接恋尘。
恋尘头戴针织帽，身穿小西装，拉着一个廿四寸黑色行李箱，一派淡定的等在楼下。她的心情很兴奋，却又不免夹杂着忐忑与不安。
在车上，莫先生搂住女儿的肩膀对她说：“本来想着你会留在国内过圣诞的，爸爸有一份礼物要现在送给你。”
礼物放在一只小小的红白色相间的棉袜里，恋尘轻轻取出一看，发现小盒子包装精美，上面打着一只精致蝴蝶结，她眼眶一红，趋前去抱住父亲，心里百感交集，一时抬不起头来。
小时候，恋尘喜欢在平安夜把长袜挂在床头，爸爸就化身圣诞老人趁她睡着以后悄悄把礼物放进袜子里，第二天当她在袜子里发现到礼物，总会乐上半天，就像圣诞老人真的降临过一样，爸爸到今天竟然还为她做着同样的事。
莫太太握住女儿的手，说：“妈妈也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恋尘低着头注视着放在腿上的两份礼物，默默无言。
父母对她深如海洋的爱，她该如何回报呢？她非但无以回报，现在还隐瞒他俩飞到英国与情人相会。
恋尘心里不禁内疚，她低声说：“爸爸妈妈，我没有圣诞礼物送给你们，也无法陪你们过圣诞节…。”
莫先生和莫太太相视一眼，然后都宽慰的笑了笑。
莫先生说：“只要尘尘快乐平安健康就是我们最好的礼物了。”
莫太太说：“妈妈只想你过得幸福。”说着搂住恋尘，心中万分舍不得她要离开身边多日。
莫恋尘沉默半晌，突然哑着声音问她母亲：“妈妈，你是希望我快乐的，对吗？”
莫太太怔怔的看着她，说：“傻瓜，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
莫先生怜爱的摸摸女儿的头，说：“小脑袋想的东西真古怪。”
恋尘感慨万千的说：“这世上有很多的孩子都没有我得到的多，也没有我幸运..。”
两夫妻又相视一眼，都不觉皱起眉头笑了起来。
莫太太说：“天下没有一对父母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快乐的。”
莫先生附和着点了点头。
恋尘究竟在想什么呢？父母浩瀚无边的爱，无疑让她沐浴在幸福之中，但也恰好是这种幸福让她沉重得有点透不过气来。有时候，她甚至会希望能将这种满溢的爱分给那些缺乏爱和关怀的孩子。
恋尘此刻百感交集。
多少次她想坦白告诉父母她并非只身前往英国，而是与心陶结伴同行，可是当她们的感情越是亲密，她越是没有信心把心陶的名字从口中说出来。
恋尘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为了爱情变得那么自私。
到了机场，司机把行李从后备箱取出，莫先生已经弄来一部手推车。登机柜台早已开放，恋尘随着人群去排队，她下意识地环视四周，见不到心陶的影子，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她跟自己说，必须看准时间，快些入闸，免得父母在机场逗留得太久，影响心陶登机的时间。
莫恋尘办理好登机手续后，行李已经托运，手里只剩下一个简便的手提包，她看了看手表，神情有些恍惚起来。
莫太太也不疑有他，只是看着她说：“距离起飞的时间还早得很呢，我们先坐下来吃点东西。”
莫先生指着二楼，提议说：“就去那间咖啡座坐坐吧。”
莫恋尘却催促父母，“爸爸妈妈，你们还是早点回去吧，我想先入闸了。”
莫太太瞪大眼睛表示疑惑，莫先生看了看表确定时间，说：“哪有那么快开闸？你现在进去不也是等吗，你自己等，还不如爸爸妈妈陪你在外面等。”
莫恋尘对这些出入境的程序了如指掌，她依然坚持，“国际班机的闸口会提早开放。”
夫妻俩看她坚持，只得由得她，一番叮咛和拥抱后，目送女儿入闸。
两个人站在原处，并没立刻离开的意思。
机场人来人往，他们挽着手乘手扶电梯到二楼莫先生所说的那间咖啡座坐了约莫一个多小时，直到恋尘那班机的起飞讯息被广播出来。
两个人从二楼下来，莫太太包里的电话突然大响，偏偏机场广播正在播报，一片喧哗，她甘拿着电话，根本听不到对方说话的声音，无可奈何，只好先放下电话。
莫太太埋怨，“真是的，这广播，早不播，晚不播…。”
莫先生宽容的笑笑，“你这电话早不打来晚不打来，偏偏这时候打来。”他牵住妻子的手，说：“上车再给人家回电吧。”
广播正在播报：“请搭客蒋心陶小姐注意，您所要搭乘飞往英国伦敦的班机MH6202即将起飞，请立刻登机。”
莫太太一听，整个人愣住，马上停下脚步，拉住丈夫，说：“你注意听听这广播！”
广播机械般清晰的重复着：“请搭客蒋心陶小姐注意，您所要搭乘飞往英国伦敦的班机MH6202即将起飞，请立刻登机。”
莫先生也听到了，他有些诧异的说：“小陶也在今天出国？
莫太太脸色煞白的说：“不会那么巧，小陶也出国？也去英国？也同班机？”一连串的问号。
司机已经把车开过来，莫先生上前打开车门，对妻子说：“可能同名同姓而已，我们上车吧。”
莫太太并没有上车的意思，她的脸色很不好看，莫先生催促他，“上车吧。”
莫太太开始神不守舍，“你说我会不会相信事情有这么巧？”
就在这时候，迎面一个女人正拉着行李气急败坏地往检票口冲过去。
莫先生试图安慰她：“喏，看吧，那个人大概就是跟小陶同名同姓的蒋心陶了。”
上车之后，莫先生轻轻叹一口气说：“我不明白你担心什么，女儿跟心陶一起出门，这不是更好吗，小陶的人品不错，思想成熟，也有责任感，彼此有个照应也好的。”
莫太太固执的说：“她跟任何人一起出门都好，就是不能跟蒋心陶！”
莫先生困惑不解，“为什么？你到底在想什么？”
“男人不懂女人的感情，尘尘不能跟小陶太亲密。”
莫先生沉默。
莫太太说：“你想想，我们的女儿如果真的跟小陶出国，为什么她不坦白告诉我们？为什么要隐瞒我们？”
莫先生沉吟着说：“也许是因为尘尘从一开始就觉得你不喜欢她跟小陶来往？”
“可你有没有认真想过，我为什么不喜欢她跟小陶来往？”
莫先生再次沉默，说不出个理由。
莫太太承认，“我是不喜欢她们来往，这其中当然有我的理由。”
莫先生看着她，“到底是什么理由？”
这时候车已经停在加油站，司机下车去添油。莫太太终于把自己的疑虑告诉丈夫：“我怀疑尘尘喜欢上小陶，她们的感情发展得不寻常。”
莫先生目瞪口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莫太太说：“我的女儿我怎么会不了解她的性格脾气，她长得那么大，什么时候跟同性朋友那么要好过？现在还经常有家不回，跑到别人家去过夜。”
莫先生说：“她跟朋友的感情深厚也不足以大惊小怪。”好像好不容易为女儿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
司机上车把车开走。
莫太太低声说：“这不是感情深不深厚的问题，是我们的女儿像是喜欢上小陶。”
“这么说起来，她也喜欢珍珍。”
莫太太摇摇手，一脸茫然的说：“那不一样，真的不一样，我也希望我的观察和判断是错误的。”
莫先生说：“英国对年轻人来说是一个很闷的国家，没什么旅游点，尘尘若要跟小陶一块出门，照理也不会选英国才对的。”
“问题就发生在这里，你说欧洲有那么多地方为什么不去偏偏要去英国呢？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地点不重要…”
莫先生总算理清事情的眉目，他接着说：“地点不重要，重要的是，跟什么人去，也只有英国我们才放心让她一个人去。”
莫太太看出车窗外，一脸木然的说：“关键是她不是一个人去，她是跟小陶一起去。”
心陶冲进机舱的一刻，引起一阵小小骚动，坐在靠近机舱进口的的搭客几乎一致把目光放在这个姗姗来迟的搭客上。
铆钉黑色皮衣，映出雪白的肌肤，脸上脂粉不沾，仅仅只有唇上一抹淡淡的唇彩，狼狈却又明亮动人，恋尘迅速站起来，眉开眼笑地朝她招手，“这里，这里！”
心陶很快挤到她身边的位置坐下，恋尘又闻到了香奈儿5号，多么的熟悉，仿佛回到初识时，她情不自禁紧握她的手。
心陶朝着她笑，低声在她耳边说：“亲爱的，我来了。”
恋尘如释重负的说：“那么久不见你上机，我正在担心呢，刚才广播都播报你的大名了。”
由于赶着上飞机，心陶还在轻轻喘气，她一边扣安全带一边说：“你妈妈不会听到吧？”
“事情不会那么巧的，我的保密功夫做得那么好。。”
心陶解释：“刚才是因为接听电话才延误的，依依不知道吃错什么拉肚子，曼丽不知道该怎么做…。”
“那怎么办？”
“没事，我打电话托爱米帮忙，让她把曼丽和依依载到医院去，曼丽除了不会开车，其他的事她都搞得定。”
“那就好。”
为了这个旅程，没想到首先牺牲的就是小依依，依依要十天的时间没有妈妈在身边，她一定会很挂念妈妈，可怜的孩子，恋尘有点自责。
飞机早已在她们谈话的时候冲上云霄。
经过十几小时的飞行之后，她们在清晨时间抵达伦敦。
冬季的伦敦，时间比国内慢了八小时，英国的平安夜才开始。
尽管恋尘一早已在网络上订好酒店，然而两个人还是几经周折才安顿下来。
心陶来到窗前，拉开厚重的窗帘往外看，只见清晨的伦敦弥漫在一片白茫茫的雾色中，连远处高耸壮丽的塔桥也犹如浸身在迷雾的仙境中。“雾锁塔桥”的动人景观，她总算见识到了。
伦敦对心陶而言并不完全陌生，当年在加拿大读书回国度假，她都会在伦敦转机。她曾像走马灯似的观光过泰晤士河畔的伦敦眼，也曾经匆匆的参观过塔桥里的博物馆，却是未曾有机会深入的探索这个文明大都市。
那时候的恋尘就在这块土地上，呵，人海茫茫，她却遇不到她，时间的安排似乎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人生的机遇让人感觉多么神奇。
恋尘来到心陶身边，挽住她的手臂，随着她的目光看出窗外，就在这时，她们隐隐约约听见沉沉的钟声响起。
心陶说：“我们已经离开家很远很远了….。”
恋尘靠在她的肩上，不说话。
“两年来我从来没有离开依依到这么远的地方。”
“谢谢你，心陶。”
心陶抚摸她的头发，笑了，“傻瓜，谢我什么？”
“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心陶只是温柔的凝望着她。
“为了我，你放下了你的公司和女儿，飞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心陶轻拥着她。
“我刚刚检查过了，这里真的没有壁虎。”
心陶笑了，她环视她们所在的酒店套房，说：“你订了很奢华的一间套房啊。”
“你不给我办婚礼，我只好自己来，我要在这里嫁给你的。”
心陶故意蹙起眉心，“为什么是你嫁给我，而不是我嫁给你？”
“那么我们就嫁给对方好了。不是每件事都有个合理的理由…。我说我要嫁给你，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我愿意为我们的感情作出最大的承诺与牺牲。”
心陶感动的说不出话来，是心有灵犀，她猛然想起了自己为恋尘准备好的那份圣诞礼物，于是赶紧自手提包里取出。
那是一个小小的红色丝绒盒，她缓缓将它打开，再把躺在上面的其中一枚指环轻轻抽出。
恋尘只觉眼前一亮，是卡地亚白金螺丝纹带钻情侣指环，竟然也不顾矜持的说：“这肯定是送给我的。”迫不及待地伸出自己的手，发现伸出了左手，连忙换过右手。
心陶取笑她：“这些年办过不少婚礼，碰过不少新娘，却从没见过像你这般猴急的新娘。”
羞得恋尘立刻垂下头，还把手缩了回去。再次伸出手的时候，为了配合剧情需要，还得装得一脸娇羞和矜持，逗得心陶一边忍住笑意，一边将戒指套进她的无名指。
恋尘赶紧从丝绒盒取出另外一枚同款戒指，先把心陶的手套除下，再慢慢套进她细长的手指上。
戒指戴好，恋尘深深拥抱住心陶，开始发表她自创的爱的宣言：“蒋心陶，我从来都没有因为遇到了你而遗憾自己是个女人，我庆幸自己是一个女人，而你也是一个女人。”
“遇到你我是多么幸福，如果我们都不是现在的我们，如果我们都不是女人，我不会爱上你，也不会想和你在一起。当初我说我想嫁给你，并不是传统意义上我想结婚，我的这个‘嫁’字，是因为我还找不到一个更贴切表达我想跟你在一起的词，你是否明白？”
心陶点点头，感动的热泪盈眶。
女人，是多么强韧、伟大、水灵又神秘的动物，女人和女人之间，同样充满着无限的可能。
伦敦的下午，正是国内的清晨，两个人从泰晤士河畔逛了一圈回到酒店，再次听见来自远处沉沉敲响的钟声。
恋尘打电话给家人报平安，接电话的是莫先生，他声音有点沙哑，恋尘知道这个电话吵醒了他。
恋尘对父亲说：“爸爸，我到伦敦了！圣诞快乐！”
“宝贝，圣诞快乐。” 莫先生清清喉咙，关爱的声音从远方传过来，说：“你那里几点了呢？天气冷不冷？”
“平安夜的下午两点，零下三度，外面很冷，不过今天没有下雪，室内的暖气供应很好。”恋尘说。
莫先生欣慰的笑，说：“那就好，外出要记得保暖。”
恋尘问她父亲：“爸爸，妈妈呢？”
莫先生迟疑了一会才说：“妈妈整夜没睡好，现在还躺在床上。”
恋尘疑惑，“妈妈没事吧？”
莫太太已经把电话接了过去，她的声音听起来真的非常疲惫，沙哑着声线说：“尘尘，有没有电脑？打开视频，让爸爸妈妈看看你好吗？”
恋尘一怔，没想到她母亲有这个要求。
恋尘走到床边，从手提包里把平板电脑取出，让它固定在茶几一个位置上。在打开视频通话软件之前，却在黑黑的荧屏上看到心陶的影子在后面晃动，她只好调到另外一个适合的角度。
恋尘跟心陶打了一个眼色，心陶马上知道她要做什么，她到另外一边给曼丽打电话。
“妈妈准备好了。”莫太太在那一头对恋尘说。
看到恋尘终于出现在荧屏上，莫太太露出一个笑容。
恋尘从莫先生那里知道母亲睡得不好，她问：“妈妈，你好吗？”
莫太太挤出一丝笑容，说：“看见你就好了。”
“妈妈，圣诞快乐。”恋尘说。
“圣诞快乐。”莫太太留意到恋尘身后除了一大片暗色窗帘什么都看不到，室内开了电视机，声浪开得不小，叽里咕噜讲的都是英语。
她其实非常肯定蒋心陶就在恋尘身边，更加肯定恋尘早就对她提防。昨天从机场离开回到家中，她暗中打了电话到心陶的婚庆公司，那里的员工告诉她，心陶出国了，去哪里尽管没交代，但回程的时间竟然也在一月二，跟恋尘的一样，她不想揭穿女儿，只轻轻的说：“尘尘，妈妈想你。”
恋尘只是默默看着她的母亲。
莫太太问她：“什么时候去剑桥？”
“后天。”
“车票买好了？”
恋尘轻轻的答：“嗯。”
莫太太困难的说：“一个人在别人的土地上，出入要小心安全，晚上九点之后就不要留在外面了。”
恋尘突然有些哽咽，“我知道，妈妈放心，我会照顾自己的…。”
莫太太看得出，恋尘的神情并不自然，她的女儿从小到大都不善于说谎，她的表情早就出卖了她。是什么让她开始编制谎言？又是什么让她有这么大的改变？
莫太太突然红了双眼，急忙把脸偏过一边。
恋尘愣了半晌，好不容易，她说：“妈妈……”来不及说出下一句话，视频已经中断，荧屏骤然变得一片漆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