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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因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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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头跑进小院一角处的厨房,指着一靠墙位置处摆放的木桌上黑沉沉的器物:“三姐,你把擂钵抱过来点。”一边说着,一边爬上了桌边的一张竹制椅子。
李花儿见状,也爬上了木桌另一方的一张木制长凳,半跪在上面倾身伸手去抱擂钵,却不想,这看着不过十公分高的东西,死沉死沉的,李花儿一时居然没能抱动。
“三姐,你是不是伤还没好,抱不动?”
李花儿一吡牙:“没事,能抱动。”她只是不曾料到这钵居然是石制的,才一时没搬动。
李花儿半拖半抱着小钵弄到两人跟前,石钵里还有一根儿石制细长条椭圆形的简制石杵,这两样东西凑一起,一下让李花儿想起她家朝门房放的石舂石杵,两者形状相近,用法与功能是否也一样?
正想着,小丫头从衣兜里掏出一把没有剥壳的花生,两根小手指用力一捏,花生“卡”一声裂成了两半,两粒花生掉在了桌上,捡起来两手一搓,花生皮儿细细碎碎落了一桌,小丫头把两粒儿白生生光溜溜的花生仁儿往钵里一放,便接着剥剩下的花生。
李花儿想了想:“镭钵里黑黑的是什么?”
小丫头伸头一看:“花椒末,奶用镭钵舂花椒了。”
李花儿想找块儿抹布把钵的内壁擦干净,抬头四处一打量,末了一吡牙,这灶房估计用的年代久了,灶台黑漆漆的,比起她家的灶台来,看着更老旧。东瞧西看,没找着干净的抹布:“花椒太麻,得用布把擂钵擦干净。”
小丫头头也没抬,打桌下的一根细横木上扯出一个布条条:“给。”
李花儿看着泛黑的布,觉得头一阵阵痛:“这个,我用水洗洗。”
小丫头不耐烦了:“你洗吧,我剥花生。”
李花儿无奈,只能自力更生,好容易在灶房外的露天水缸边找到盆子和木瓢,用不多的皂角狠狠地把布巾子洗了洗,等终于洗出一丝白来,方满意地回到灶房里把钵的内壁擦干净。
小丫头看看被洗出了原色的布巾子,想起自己方才的不经意,怕李花儿嫌她不爱干净,便补救道:“我平时用抹布时也会先洗干净。”
李花儿笑眯眯看看她,又看看桌上的花生。
小丫头急了:“不是太奶用的东西我不经心,我知道三姐肯定会把巾子洗好的。”
李花儿看看差不多了,也不再欺负小丫头:“我知道,你也有孝心,要不,不能想着给太奶舂花生不是!”
小丫头大力地点头:“嗯嗯,燕儿也有孝心。”
孩子的孝心要鼓励:“燕儿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一会外婆要是给我煮好吃的,我分你一半。”
燕儿小丫头一下高兴了:“三姐你摔了头,奶肯定会煮鸡蛋给你吃。”
“好,分你一半。”
小姐妹俩把一把炒花生全打磨成细细的碎末盛入一个粗制陶碗,许是因为花生油的原因,那些末好些都粘在一起,看起来不太好看,不过,李花儿用一边的木匙刮了一点花生末子尝了尝,是极香的,太奶没牙,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才能吃到香香的炒花生。
小姐妹端着碗刚出了灶房,便被院中的李花儿娘叫住:“花儿,快点,我们走了。”
李花怔了一下,这才刚来,去哪儿?
燕儿也急了:“大姨,你们去哪儿?”
李花儿娘笑道:“燕儿呀,我和你三姐先去看垭口的袁婆婆,你乖乖在家啊。”
燕儿不乐意,缠着要跟着一起去,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闻声走了过来,在燕儿身上轻拍了拍,“你大姨有正事,你不许撵脚。”
燕儿不乐意地端着碗看着自家的表姐被大姨领出了门。
“娘,我也想去。”
女子瞪了燕儿一眼:“你跟去做甚?你三姐摔了头,才找袁婆看,你也想摔破头?”
燕儿一缩脖子,“不想。”
李花儿跟着她娘出了门洞走了几分钟,见她外婆正在房后不远处的地头上等着,“娘,外婆咋先出来,不等我们一起出门?”
李花儿娘笑道:“你外婆怕燕儿撵脚吵着要去,就先在这里等。”
李花儿好笑,这有什么可吵的?小孩子,就是爱热闹。
祖孙三代说说笑笑,路过十几块分割得大小不一的田地,又经过一个有二十米长七八米宽的堰塘,然后顺着一条上坡路,走了十几分钟,终于到了一个位于坡顶的三叉路,路口有一块平整的空地,空地的左手处有一棵大树,树下有户人家,大树又高又粗,树冠极其丰茂,几乎把树下人家的房子全拢在了树荫下。
这是一个垭口,所谓垭口,便是两山间狭窄的山口。这个垭口并不拥挤,在这户人家的对面,还有六七米宽的一个平坝,坝的最边上,与房子相对而生的还有另有一棵大树,树下摆着几个小摊,卖一些吃食或是茶水,周围或零散、或围成一团坐着七八个闲话的路人,大抵是从三条不同方向的路走到这里后累了歇脚的。
李花儿跟着娘亲外婆直接走向左手边的房子,外婆对着房前坐着的一个五十多岁的婆子笑道:“她婆婆,又来搅扰你了。”
婆子闻声睁开眼,深幽的眸子一扫祖孙三人,站起身把手上的珠窜拢入袖中,看着李花儿外婆一笑:“石家大妹子,你怎么有闲来?还说什么搅扰,你这见外了不是。”
外婆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儿,李花儿看了却不知怎的陡然一阵心酸。
“上回不是我外孙女跌了吗?现在孩子用了你的药,大好了,大女就想着把孩子领来请您给瞧瞧。”
婆子再次仔细打量了牵着自己娘亲衣角的李花儿一阵儿,末了,点点头,“进来吧。”
婆子转身走进大门,李花儿立时便注意到婆子挺直的腰背以及脑后绾成髻梳得极整齐的乌黑头发,加之方才那捻动念珠白晰而纤细的手指,从这些细节,便可看出婆子不同于普通农人,并且平日必是不做活的。
婆子身上穿着素净的布衣,着一条同色的布裙,脚上也是一双同色没有一点绣花的布鞋,整个人看起来不显寒酸,更有一种洁净清雅的气韵,方才打量李花儿的眼神又极深幽,让李花儿一时捉摸不透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进了门后,李花儿将屋内情形快速打量了一遍,发现这间房里只设着一个神龛,龛上放着的香炉后面有一个写着“天地”二字的神位,龛前的地面放着三个蒲团,除了这些,空空荡荡,房中再无别物。
婆子走到神龛前,打神龛上拿起几根线香,就着神龛上的长明灯点着,后退回到最前端的蒲团上跪了下去,双手拢香,举香至眉心,拜了三拜,起身,双手将香插入神位前的香炉内。
李花儿看着婆子这一套动作,先不论别的,婆子的一进一退,一跪一拜,一起一立,举止安祥,似有韵律,让站在一边的人看了极舒服,不期然间亦随之生出对天地的敬畏之心来。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李花儿不是内行,可是,李花儿对于气势这一无形的东西,却比她娘亲和外婆了解的多的多。这婆子,明显是心有所恃故而能从容不迫,这倒让李花儿想起曾经见过的某方面的顶尖专业人士,其人在行业中技艺超卓,自信却不自傲,为人不张扬、不桀骜,性情含蓄、内敛,处事谦虚、稳重,胸有丘壑又胸怀若谷——那个人,是李花儿的偶像,其貌不扬,却让人无限钦服……
“怡琳开窍了吧。”
“是。”
“那道符,本是极难得的,当世也仅有几人能制。当时见怡琳时,这孩子七窍俱开,偏又还是个幼嫩稚子,若不封住心神,恐怕她方足月的身体经不住折腾,长大后不是体弱,便是早夭。”
李花儿感激道:“袁婆婆将这样难得的神符给了怡琳,方保住了她的小命,李石氏感激莫名,不知何以为报!”
婆子摆摆手:“不过是遇上了,缘份而已,说什么报答。”垂头看一眼睁着黑眸专注看着她的李花儿,又呵呵笑道:“这孩子合我眼缘,第一次见面便这样专注地看着我,如今长大了,开了心智,眼神却还是这样澄澈。”
李花儿眨了眨眼,识趣地微低头,垂下眼睑。
婆子见李花儿低下头,又转头冲李花儿娘道:“这几年闭了心窍,她懵懂着便长大了,以后莫让她伤了心神,便无碍的。”
李花儿娘看一眼李花儿,犹豫道:“只是,孩子似乎忘了许多事……”
李花儿心脏一紧,吓了一跳。
婆子轻笑:“你若闭了心窍,也会忘事的。”
李花儿娘轻吁口气:“这样我就放心了。”
婆子又看一眼牵着自家的李花儿,感叹道:“看面相,这孩子是个至情至性的,只是,至情易伤,至性易损,若无闲适豁达的心态,恐以后难免有损寿数。”
李花儿抬头看着婆子,婆子笑道:“怡琳,过刚易折,平日多学青竹。”
李花儿恭敬应了。
不论这婆子是真有本事还是别的,只冲着她的年纪,李花儿也不会失礼,尊老爱幼,于她从来便不只是一句空话——更何况她外婆娘亲的态度都这般恭谨。
见了李花儿的反应,婆子满意地点点头,又对李花儿娘道:“你是个好强的,只是,你也要多想想你的几个孩子。”
李花儿娘咬了咬唇,垂头低声应了声是。
临走时,李花儿娘把随身的包裹递给婆子,婆子却摇手道:“你若真心谢我,让怡琳常来我这里坐坐便成,我看着这孩子心里喜欢。”
李花儿娘为难地看了自己娘一眼,外婆想了想,又看了看婆子,笑道:“她婆婆既喜欢孩子,以后怡琳来了,就让她来陪你。”
婆子笑着点点头,“这便好。”末了,看一眼李花儿,想了想,走到房外从先前坐的地方掏出一本线装书递给李花儿:“怡琳,这是梵文经书,你不须看懂,只无事时描红吧。”
李花儿双手恭敬的接过,翻开书看了一眼里面扭来扭去的文字,抬头时却正瞄到婆子唇角的一抹笑意……
这是捉弄吧,是捉弄吧,肯定是捉弄吧……
送走祖孙三人,婆子转身打开另一侧的一道房门走了进去。
房里,一个闭目盘腿在蒲团上打坐的僧装男子闻声睁开双眼,“师妹,何事?”
婆子肃手立在下首:“师兄,八年前替我挡了一灾的那个小丫头适才来过了。”
僧装男子想了想,“是那个用了封窍符的小娃娃?”
“就是那个孩子。”婆子的右手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左胸心脏处的位置:“我第一次见那孩子,就看出她是个有宿慧的,那时她方满月,明显是觉醒得过于早了,一离了娘亲便焦燥着哭闹,我便想着封了她的宿世慧根,许能保得她幼嫩的身体不至被过于激烈的情志所拖跨。”
僧装男子点点头:“这便是种善因得善果,若非你长年在此地操劳,也不会遇到那孩子。”
婆子双眉微蹙:“只是,这次这孩子一来,我发现,那封窍符灵力似乎耗尽了,她似又能忆起前事了。”